作品三番五次被报社刊登后,一大波无厘头的“学者” ,“文人”,“社会经营家”逐步找上了门。
那日正于书房闲坐,对过儿种花的刘大爷便敲门喊我,开了门,他就拖着肥臃的身子挤了进来,手里拎了两包花种送我,叫我一包洒在大门口三个花池里,另一包是要爬墙的,须种在后院花墙内外。
我问了来意,大爷说,近年来种植各色花卉顺水如意,虽没捞到什么大财,倒也结识了些有头面的人物。平日里三天一早上的,免不了在院子里聚聚。久了,倒觉得自己也染了那了不起的模样。小院虽优雅清净,然四处没个书画纸张,来了客人实属不够体面。你不是文章上报了吗,当了作家名人了都。想借你的贵手,写几个字,挂在堂屋客厅正中。
我听罢,感觉像听了一个跨年度最好听的笑话,大爷,您老是来搞笑的不是?又细想,这农村老头儿还不都这样,听风是雨,怕是瞎跟着起哄。
我有何能耐,敢去给人镶字画呢。我暗自自嘲起来。岁里耕耘,耐不下闲居,报纸上偶有文字出自我手,用妻子的话讲,也不过是瞎猫撞见死耗子 ——碰着罢了。
但是,眼下,我如何与老头说去 ,我说我不会写字,固然是说不过去的,写不好?怕毁了您老的雅兴?想想,都不合适。老头一个劲的催,脸上急得跟火烧云似的。我见敖不过他,只好放下书本 ,硬着头皮跟了去。
柴门一开,进的院来,别有洞天,墙角桃李争春,只把枝头外泄的露骨,于那院外竹叶合了,纠缠不清。院落四四方方一小地摆满了各色小花,紫的,黄的,红的,蓝的,淡粉的吐着蕊,星星点点的扎着堆,惹来蝴蝶往来穿梭,蜜蜂是嗡嗡作响。
老头让我堂屋落座,捧得玫瑰茶盏,上等的赝品。末了,去东屋,取出笔墨纸砚放在了我面前,我是一脸懵逼。
起笔何处呢,我问。老头说,观我小院,墙根屋角长满了花草,没个闲处,不妨以小院为引,赠首诗词给我罢。到此 ,我是终究躲藏不过了,只好乖乖依他,绞尽了脑汁 ,一卷通纸铺开,提笔蘸墨,学了旧时秀才书生上题:
墙外翠竹何人栽?
柴门紧叩久不开。
唇饥寻思转头去
忽见老僧捧茶斋。
费劲了解数,憋出了四行二十八字,写完交给老头,我自己都不敢看,老头却如获珍宝,捧于手,待墨迹干后 ,才敢轻轻摊开来,双眼眯缝成一条线,啧啧称赞:好诗 好诗啊。
我惭愧不已,当下辞了老汉,疾走,大步躲于书房,此后数日,不曾见人。
农历三月十五日 ,古庙小会,上罢香,顺庙前幽径处走走,迎面碰见了浙江求财的表弟,言谈中他正愁事,我问起缘故,他道,水乡江南,新进一家公司,初去,寻个盼头 ,公司征集个企划案,若能写的周全,好歹落个好职 ,还有不小的奖励吃拿。正愁无望,刚好遇上了你。
我听了,连连摆手,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忙三下五除二的应付了几句,寻个理由走开了。
江南我去过,江南的柳都是人工修剪的居多,桥大多是拱形的,这都能记起些,工厂倒是没个去处,企划案更是哪段与哪段呢,难不成还要凭空捏造出一辙来?
晚上,躺在床上,我于妻子讲起白天的事来。妻抿着嘴笑道,横竖你肚子里就那点墨水,倒腾来倒腾去,倒也没个长进,虚头竟出去了不少,当心占了别人茶后的笑话。说完 ,起身,断了灯火。
这话听得舒坦,横竖就那半斗文字,自然倒腾不开,没有了施展,免不了搞些虚头也是有的,怕得是,虚头要有牛皮做掩饰,半斤牛皮也吹不了翻天,吹破了,无计可施,找些马皮,狗皮代替,这做文章是要脸的事,自然是使不得的。
忽地忆起幼时,看管大竹林的老太爷有一段话 :编筐的手艺难学精,编一个像样的筐能砍掉几根毛竹?要紧的是 ,得一个精致绝伦的筐,需上缴三百斤漂亮的新竹,为了得到一个这样的筐子,伐掉三百斤竹子拿去交换 , 这在我,是断然不值的事情了。
2020年四月十日于南顿跑马岭第一次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