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夭将是冬至了,明天一定要吃饺子,因为冰箱里还有岳母包的饺子呢。
我在冬至前一天就在心里这样默念着。至于冬至为什么吃饺子,到现在我还没弄明白。
因为小时候,生活相对贫困,一年能吃饱肚子就算不错了。我能记事的时候是包产到户了,爸爸妈妈都是村里有名的劳动能手。爸爸能担着两座山一样的麦捆攀步一口气直上“大海坡”,妈妈能在中午太阳晒得人胳膊起泡的气候还不歇息,带着护膝,跪在田地里做活,所以我们四个孩子都没有挨过饿。记忆中,一年中每到了节日就会吃到细面面条或馍馍,至于吃饺子,似乎没有那个概念。
到了高中,我在县城一中上学,也不记得冬至吃饺子的情景。我和发小元庆一起住了三年,同锅吃饭,同床同炕睡觉。高一那年住的是学校的一间大教室,支着两排长通铺,到了冬天,窗户呼呼呼地只吹进寒风,谁都不愿先上床钻那冰被窝,于是猜拳——砂锅石头水,谁输了就先钻被窝,为了取暖我俩睡了一个被窝,被口拉到下巴下夹得紧紧地,睡成一堆大写的“Z”字,转身时一起转,以免寒气钻进来。每天都是一下课便急匆匆回到住处,一般是我和面他拨弄菜。我在面盆里把拌搅好的梭梭子面迅速揉成圆疙瘩,在床头上或箱子盖子上铺开一张折成双层的报纸,撒点面,三下五除二,擀开来,切成二指宽的长条条。这时候,元庆也早已切好了土豆或包菜,简单淘洗一下,用手捞到锅里,炼油,快速地翻炒,添水。煤油炉子上的小锅已经在滋滋滋地叫唤了。等锅开了,就一起揪面片。揪了三四年面片,过了三四个冬至,也没有留下吃饺子的印象。
补习那年,我大姐调到城里西小当老师,我便住到了姐夫的单位上一一平襄财政所一一和县一中仅一墙之隔,一下课就到了。整整一年,我不用再自己和面了,每天吃着姐姐姐夫做的现成的饭,睡着暖和的床。那年冬至,姐姐似乎也没有给我们包饺子吃。
大概老家似乎没有吃饺子的习惯吧。
大学四年,每年冬至应该都在学校里度过的。冬至那天,学校食堂似乎也没有专门买饺子的窗口,我也自诩为中文系的所谓高材生,但是对于这样的传统节日,似乎从来没有为她停留过,或举行过什么个人意义上的庄严仪式,比如冬至也意味着到了年关,该一篇文章回顾一年来的学途漫漫,自己在一年里的收获和成长,或感慨追梦路上时不我待的遗憾;或者写首小诗,喟叹人生。总之,是混混沌沌的,也没有吃饺子的记忆。
真正在冬至吃饺子,我想,一定是到了结婚以后。
结婚十几年来,每年冬至,都能吃到岳父岳母大人包的饺子。
要么是冬至那一天到岳父母家里去吃,要么是他们二老包好了,我们提前取回来,冻到冰箱里,到了冬至,再取出来吃现成的。
期间也有几年我们是在一起吃的。
那时,我们孩子还不到一岁,岳母刚刚退休,二老看着我们上班忙,便每天到我们家来做饭。当我们下班时,饭桌上早已摆好了大大小小的八九个盘子,热气腾腾的。我们大姨子家在新城区,孩子要在老城区上西大街小学,学校离我家就隔一条马路,为了孩子方便上学,他们一家三口每天下午也来一起吃饭。这样,每顿饭,八口人,一大桌子美食,我们就这样一起吃了六年。每天,岳父岳母都是变着法儿做好吃的,每顿饭都让我们吃得肚儿圆圆的。
到了冬至,如果有时我们下班早了,也会一起包饺子。每到包饺子的时候,我就显得有点多余了。只见满盆鲜亮润泽的馅儿和小小的饺子皮尔儿在岳父、岳母他们的手中变魔法似的,变成了一个个小巧的耳朵,我的手也痒痒的,便学着包起来,但是小小的饺子皮儿总不听使唤,捏出来的总是瘪塌塌的,不精神。我就包成我妈妈有时包的老鼠饺子,岳母说,唉小崔包得还独特,我便心里美滋滋的。
最近几个月,岳母说我们上班太忙了,每周末到岳母家吃完饭后,我们就拎回来两大包饺子,冻在冰箱里应急。所以,有时懒病犯了,我们便凑手拉开冰箱,总有现成的饺子,一煮,圆嘟嘟的一大盘,个个精神饱满,足可以打发一顿正餐了。
昨天上午最后一节我贪听霍老师的课,下班晚了。一回家,就听见媳妇在厨房叮叮当当得地忙碌着。她说,老公到妈妈家去取饺子吧,妈妈包好了等你来拿呢。
唉,不是还有现成的饺子吗?我心里嘀咕着。拉开冰箱,翻来翻去,还真的没有现成的了。我骑车到了岳母家,一敲门,岳母开了门,手上沾着白白的面,她正在包饺子呢。
岳母给我装好了饺子,说,上午刚包的,速冻了一下,好拿。不用煮太长时间。
我很快返回到家,不一会儿,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就在桌上了。
今年冬至,我们又吃到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