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树上的知了有气无力的叫着,长安城外,绿荫小道旁有一间简陋的茶棚,虽说是寒酸了些,却因为占着交通的便利与难得的一丝阴凉,茶客络绎不绝。
有人的地方,便总有些江湖轶事,有些儿女情长。
“哎,听说了吗?苗大侠今天又惩治了一个恶霸,从那恶霸手里救下了老孙头唯一的闺女!”
“听说了听说了!自从咱们这儿有了苗大侠,真真说的上是安居乐业啊!也不知道那苗大侠是打哪来的,不过不管人家是哪的人,都是咱们的福气。”
茶馆里,两个庄稼汉打扮的人聊着天,话音刚落,邻桌有人嗤笑了一声。
“你什么意思!”脾气冲点的扭头就问。
“没什么,只是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个苗大侠……是何方神圣。”
那人站起身,在桌上放了茶钱,离开了。
只留下身后的两个人愣在当场。
苗阜啊苗阜,你是从这长安城走出去的,现如今,除了我竟然没人记得了。
物是人非。
那人下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剑穗,却在一低头的时候发现剑穗上不知怎么歪歪扭扭的流苏早已颜色发暗。
哦,物非人非了。
苗阜,跟他王声,早就不是相依为命的关系了。
他背着一柄剑,回到自己的住处。
似乎是很久以前了吧,他在郊外练剑的时候,遇到了苗阜,那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你刚刚使的是何剑法?教给我吧!”
“本门剑法不得外传。”
苗阜似乎只是迟疑了一下便说:“那我拜你做师父吧!”
“……一派胡言!”
两个年岁相差无几的人,怎么可能是师徒。
后来他果然拜了王声为师。日复一日的纠纠缠缠,偏偏从未惹得人厌烦,每一件事都好像正中心上最柔软的地方,要是有这么一个人,只为了让你答应一件事,你能坚持多久?
更何况,王声从来都是嘴硬心软。
拜师的那天,苗阜用一双晶亮的眼睛盯着他:“这天下就没我做不成的事儿。”
似乎过去还没多久,那时王声的生活里只有两件事,剑与苗阜。
“你看,这桃树我种的怎么样?”
“种桃树做什么?”
“看桃花,吃桃子,得阴凉!”
“我今儿在外面特意给你买的吃的!可好吃了!”
“放着吧,先来练剑。”
“我总觉得你昨天教我的剑法我有些地方还是没悟到。”
“我帮你看看。”
“我买了一坛好酒!”
“喝酒误事。”
然而苗阜却没怎么叫过王声师父。
唯一的那次,王声正倚在院中的桃树下,给自己和苗阜缠着剑穗上的流苏,他不擅长这个,手中缠好的流苏歪歪扭扭,那时正逢三月,桃花落了满地,王声皱着眉头把目光从流苏转到正在练剑的苗阜身上。
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那是王声一瞬间想到的。
一套剑法练毕,苗阜略喘着气走到王声身边,咧着嘴笑。
“师父,”苗阜说,“你信么,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名扬天下!到那个时候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我苗阜,也都会知道你!”
王声先是因为苗阜的那声师父有些发愣,却在听到他后面的话时,眉头舒展,笑了。
“嗯,我信你。”
似乎是很久以后了吧,苗阜真的名扬天下了。
他跟王声说过,这天下,需要他的人太多了。王声点点头,只说了一句“你去吧”。
去做你想成为的英雄。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苗阜的名字,他和他见面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从什么时候开始,苗阜面对着王声竟然也有些无话可说了。
于是渐渐地,疏远了。
没人在这场疏远中有错,只是他不懂他对名扬天下的执念,他不懂他对初心不负的执拗。
桃花开了又谢。
烈酒醒了又醉。
知己近了又远。
盛夏很快过去,秋风打着旋带走了厚厚的落叶,有天王声推开窗户,窗外,有雪如棉。
“你看!下雪了!”
那年有人曾兴高采烈地拉着他去看初冬的第一场雪。
这也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啊。
雪纷纷扬扬落下的时候,苗阜正策马疾驰,他勒马驻步抬眼望去,有雪落在他的脸上。
道旁有两个小童正互相追逐打闹着。
“你看!下雪了!”
“哈哈!雪落在你脸上啦!好像你哭啦!爱哭鬼!”
小童嬉笑着跑远了。
苗阜低头抹了一把脸,看到了自己从不离身的一柄剑,还有剑穗,剑穗上的流苏早已颜色发暗不再好看了,做工却极为精致。
那是多年之前,王声做的最好的一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