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姑父的情况也基本介绍完了,还是说回我们迎接大姑一家到洛阳的那一天:
大家在城下互相寒暄完后,父亲和大姑父便各自上马,往大夏门里走去,行到城门下面,大姑父突然抬起头,看着那巍峨的城楼,很感慨地说到:
“当初天柱大将军横死之后,尔朱兆便派尔朱拂律归来讨还他的遗体。那一天,便是在这个大夏门外,拂律归带着一千多人大声哀嚎,哭声震天,整个洛阳都听到了。先帝便亲自登上城楼接见他们,许诺说可以赦免尔朱家,还可以给他们颁发丹书铁券。但尔朱家这些人根本不信,说他枉杀天柱,毫无信义,说话基本等于放屁,还发誓要找他报仇。哎,谁想到后来尔朱兆竟然真的把他抓住杀了?咱们当时还想着能把先帝救下来,最后也没有成功。”
大姑夫说的这件事发生的时候,父亲正在晋州当刺史,而大姑父正在尔朱兆叔叔的军中当都督,实际上却是充当父亲的卧底,所以这些事他都知道的很清楚。
而派大姑父当卧底这事儿正是父亲的精心安排,因为他俩情同父子,儿子派爸爸去当卧底,自然不必担心爸爸被人家拉过去,用起来才能放心。
父亲听到大姑父说的话,也抬起头,若有所思地说到:
“是啊,若没有尔朱兆的那时,也就没有咱们的这时。但咱们如果也像尔朱兆他们那时那样,那咱们很快也会像他们这时这样了。”
父亲的话是有所指的:兆叔叔这时正困守在并州,朝不保夕,我父亲随时都有可能出兵灭了他,而他之所以会混到这个地步,就是因为尔朱一族贪狠暴戾,以致天下离心,才给了父亲举起义旗讨伐他们的口实。
现在距离韩陵之战才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尔朱家的惨痛教训仍历历在目,但看大姑父如今捞起钱来没够的架势,已经和尔朱家那时的嘴脸很像了。所谓“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父亲在大夏门下讲这句话,也真是应景。
大姑父应该是听懂了父亲的弦外之音,但故意装作没听懂,于是俩人又对着城楼唏嘘了一番,然后一起进了城,我们一行人也纷纷上车上马,跟着他俩一起往我家行去。
从城门到我家的一路上,大姑不断惊叹洛阳已经恢复了不少人气,和她上一次来时相比已经繁华了许多,而这一切自然都要归功于父亲治国有方、御民有术。
因为大姑是父亲实际上的养母,为人子女能被父母夸奖,无论几岁都是很开心的,就是我们已经年近四十的父亲也不例外。他对大姑的夸奖受用的很,连褶子都笑出来了。
到了相府门口,大姑照例又赞叹了一番这房子是如何如何有气派,又如何如何配得上父亲如今的地位。父亲听了这话,立刻用实际行动投桃报李,当场就豪气地告知大姑:他早已在离我们家不远的地方给他们准备了一座同样颇上档次的府邸,大姑一家今晚便可以住进那里。
父亲此话一出,就如同在今天北京的二环内送了大姑一套四合院,还得是北城的那种,南城的都不算,这一下亲人团聚的气氛马上变得更加热烈,于是大家便手拉着手一起进了丞相府。
进门之后,大姑便连声询问我们大哥在哪里?怎么今天没来接她?母亲推说大哥早上出门了,不知几时回来。大姑见不到这个最喜爱的大侄子,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其实大哥现在就在府里,但是不肯出来,原因就是他虽然和大姑很亲,可是和大姑父却极不对付,几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细究个中缘由,无非就是大哥随着年岁渐长和我母亲宠爱,便愈发胡作非为,而大姑父作为长辈,很看不过去,就经常唆使父亲对他进行棍棒教育。我们大哥谁都不怕,只怕父亲的棍子,因此对教唆父亲的大姑夫又怕又恨。所以凡是私下场合,只要大姑父在场,除非能有他的笑话看,不然大哥是决计不肯出来的。
于是我们引着大姑一家人到了正堂,大家坐定之后,便闲聊起来:大姑大姑夫和我父母是在怀朔一起长期生活过的,他们四个见了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但小姑父和他们没有共同生活的经历,自然也就没那么多可说的,所以气氛到了他这里就有些冷场。
而小姑父又是个典型的实诚人,最听不得那些贪污腐败的事情,可聚敛成性的大姑父却把冀州官场向他行贿的事情当趣事一样跟大家吹嘘了起来,洋洋自得地很。小姑父听的眉头都皱起来了,便一声不吭地坐着,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父亲注意到了小姑父的变化,便停止了闲聊,跟大家提议到:
“姐姐姐夫,我家里养了个优伶,叫石动筒,平日里专门逗我们开心解闷。他这人滑稽逗乐,又很有些学识,讲起笑话来一套一套的,实在是有趣,今天既然您二位和阿粲都来了,咱妹夫也在,那咱们大家就一起乐呵一下吧?”
之前提过,我们小舅娄昭是我们这个大家庭里第二能说的人,而这第一能说的人便是我们大姑父,他不仅自己能说,而且对这些语言类节目一直也很感兴趣,听父亲这么说,便欣然表态到:
“哦?洛阳果然跟冀州这种乡下地方不一样,娱乐活动这么丰富,这我可要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