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未来
——诗代序
为了寻找你
我从遥远的地方走来
我的脚被荆棘划破了
一路滴着血
那滚烫的血
又使一片片荆棘猛长
所以我不能回转过身去
为了寻找你
我付出了一生的代价
我的心已经疲倦
仿佛不能再长途跋涉
但那走过的路又使我的心变得骄傲
它在那骄傲中萌生着
无比的坚忍
当我在荒原上发现你的足迹
当我在寂寞中想起你的微笑
我便沿着你的足迹行进
一路拾到许多支歌
这些歌，将在我心的海洋中
掀起十二级风暴
这风暴又使我的心充满爱的和声
因此，为了爱
我永不停下
1983.3.29
(以下作品以写作时间为序)
冬 天
谁说我的剪影是冰冷的孤独？
似乎只瞥见一棵孤傲的松树。
怎堪我的原野是一片片荒芜？
荒芜的原野上呼啸风的跋扈。
倘不知我的思想在秋天成熟，
就无从理解这颗沉思的头颅。
假若不是我也有日落与日出，
即便是我的心曲也无处倾吐。
轻柔的雾纱是我缠绵的情愫，
广袤的土地便是我爱的归宿。
心灵的一切理应当一一裸露，
到时候自会拉开那一幅帷幕。
如严寒引起江河无端的愤怒，
为甚么温柔的水也居然凝固？
纵使此刻凝结着全部的愁苦，
说不定哪天化为热浪的欢呼。
待阳光溢泻那暖烘烘的瀑布，
我每一片肺叶都将承受爱抚。
那严酷的一页无需再次回顾，
我必须踏上春寒料峭的征途。
当迎来了花圃的艳丽与芳馥，
我便消失于滴翠流蜜的宽舒。
但我将腊梅蕴藏在心的深处，
并让雪花永远在我梦里飘舞。
1981.12.22
给诗友
我们是自由的水滴
汇成了流动的河
没有颜色的浪花
开放于激流的漩涡
你是否意识到了
必须向大海奔波
道路也许有千条
目标却只有一个
1982.3.21
追 求
我追求高山
追求那巍峨的尊严
追求圣洁覆盖的梦境
我是一朵盛开的雪莲
我追求泥土
追求那质朴的情感
追求我的永恒的归宿
我是白桦飘落的叶片
我追求江河
追求那坚定的信念
追求不断失去的歌声
我是一阵狂欢的波澜
我追求大海
追求那丰富的内涵
追求桅杆牵引的海风
我是满怀希望的归帆
1982.3.24
古寺遗址
再没有悠长的钟声
在这寂寞的屋檐下回响
冷僻的夜
流过庄严的层楼
涌进圣洁的礼拜堂
尽管不是为着虔诚的祷告
那被岁月剥蚀的墙垣，也许
再也想不起
明明灭灭的烛光
或许是一阵风
一阵风吞噬了你的金碧辉煌
也许，就这样
一个没有讲完的故事
终被折断了翅膀
如果没有僧侣为灵魂的寄托
祈求上苍
在恐怖的静谧里
即使一只蝙蝠飞过
也会掠走他们剩余的胆量，而
意大利的教徒们，也许
已把记忆
带至遥远的梵蒂冈
1982.6.22
从午夜到清晨
月亮的光轮
滚过群山的肩膀
虫鸣、路灯、山脊线条的粗犷
已把赤裸裸的岁月淹没
风，走走停停
在森林的手臂间穿流
为守护大山的梦
每一片阔叶
都没有睡去
而流星一瞬即逝了
而午夜正聚集着力量
山峦感受到强烈的目光
太阳摇醒它的孩子
在一段简单的欢乐之后
窗口洞开，溢出热烘烘的气息
在每一个笑靥的深处
凝成坚定的信念
鸽子正高高地飞去
留下一声悠长的哨音
一阵阵清脆的车铃回响
路旁的石子永远躺在路旁
路旁的桉树永远立在路旁
1982.6.30
途中印象
在不间断的摇晃中
车，向前奔驰
两行忠实的榆树
统统在身后消失
山洼的碎镜旋转着
摔出阳光的箭矢
路人纷纷后退
不接受它的恩赐
它透进了玻璃窗
风在外面频频振翅
竹梢的喷泉凝固了
没有任何表示
1982.8.30
寻觅或螺丝岛上的梦想曲
我只好回到我的内心，去发现一个世界！为此又更多地依靠预感与朦胧的渴望，而不依靠创造与活力。这样一来，一切对于我的感官都是游移不定的；我也如在梦里似的，继续对着世界微笑。
──约翰•沃尔夫冈•歌德
A
梨花，一瓣一瓣
穿过时空的屏障飘落
仿佛纷飞的白雪
晚风搜寻着无数幻影
搜寻着无数
梨花般雪白的思绪
篝火与诗的洪涛
把层层孤寂淹没
B
我们躺在黑夜的边沿
头，枕着草茎
让星星点点的露珠
失落在我们简单的梦里
而天空
丝毫没有发现
C
没有发现，黄昏时
那一抹残阳曾多么固执
却终究为今夜的星光而归隐
没有发现
在我们和世界的对峙中
有一弯新月架起虹桥
没有发现
也不知道安谧的世界
正在被争夺和占领
D
没有发现……
我们多次失踪的青春
再一次回到我们怅然的心中
吉他在默默的倾述里
流出下弦月
流出因为音乐而震悚的
灵魂的回响
E
也许为了蕴藏
为了蕴藏你就等待吧
你的耐心将压倒一切急躁
于是我会在你的等待里
变成一潭清澈的湖水
因为大海的喧哗而不语
也许为了信仰
为了信仰你就坚持吧
你的沉思将高于一切觉醒
于是我会在你的坚持里
化为一股汹涌的力量
因为大海的不语而升华
F
生活是一张画布
镶在幻想的画框中
任岁月疯狂地涂抹
人生是一叶风帆
漂在季节的海洋里
任暴风无情地摇撼
于是，在我的肩头
也许有比铅还要沉重的云
G
……我走在回家的风中
极乐鸟组成乐队
演奏着无名的乐曲
道路不断延伸
在路灯织成的银河里
我的月帆
停靠在
灯柱的顶上
希望
希望……
鸽子飞翔在群山的背后
一声悠长的哨音
滑进了
深深的谷底
H
……我走在回家的风中
当萦绕在心底的阴云
被三月的阳光冲走
往事如同白日睡去的螃蟹
在夜晚
爬上岸来
但是，我
走在回家的风中……
I
人，并没有衰老
被岁月架空的年华
尽管又重重地落在地面
不是从前的样子
未来在轻轻徜徉
人，还没有衰老
J
那么
让我为心灵欢呼吧！当
她向生活
向世界
献出更深刻的思想
情感的涟漪向深处展示着它的层次，那么
我以不驯服者的名义
宣告：
“这才是当代的真实”
K
仰面躺着。我们
就这样等待着黎明的上升
除了呼啸的风
再没有叹息惊动帐篷里的梦
没有疲倦愿为欢乐付出代价
那么，诗呢
为灵魂的寄托而不朽的诗呢
为生命的速朽而叛逆的诗呢
等待着吧
黎明就要上升
L
那么
让我歌唱吧
让我说出普普通通的愿望吧：
如果沉默不是无言
理解（唯有理解）
已成为生活中最高的奖赏
M
我们，静静地等待着
黎明从我们的肩头开始
血点燃了乌云
城市还在远方
谛听着
我们重归的足音
于是，我们站起
比珠峰还高
历史透过薄雾以它的敏感
认识了我们：
神圣
骄傲
顽强
N
我们站起
脚下是睡了千年的土地
一粒粒种子埋进我们的脚窝
我们的血和汗，使它
生根
萌芽
无畏地猛长
O
当太阳高高地升起
我就要走了
背向葳蕤的山岗
田野，在呼唤
“没有人哭泣
只有每间屋子里
火红的眼睛熠熠闪亮
仿佛表示哀伤。”※
P
呵，美丽的螺丝岛
记住我，在你的胸膛
我埋下了一首关于春天的小诗
那就是雪白的梨花覆盖着的
雪白的思绪
1982.8
※ 引自意大利后期未来主义诗人Gicvanni Gerbino的《争斗着的自然界》。
归途或安全岛上的蒙太奇
——续《寻觅或螺丝岛上的梦想曲》
因此她忍耐着，抵抗着，奋斗着……她抵拼绷断她统体的纤维，她要赎出在她那胎宫里动荡的生命，在她一个完全美丽的婴儿出世的盼望中，最锐利、最沉酣的痛感逼成了最锐利最沉酣的快感……
——徐志摩
Q
车阵，不断地
流过横线的栅栏
溅起无数喧嚣的浪花
无数匆匆的身影
在一截交通棒的示意下
停留，或者横过
红绿灯交替闪亮的路口
而缕缕纷乱的思绪
却拥挤在
小小的安全岛上
R
……雨丝象清癯的笑容
编织着我的忧思
准备了整个不眠夜的话
忘掉了半句
山风细细地低语
──告诉所有受伤的树：
“天空还是你们的……”
S
我回来了
或许有太多的顾虑
我回来了，却
没有带回来
与我同去的春天
让一滴一滴的思念
吻着丰满的种籽
把希望留给远山的溪流吧
就算留给了未来
留给了路上不间断的
铿锵有力的足音
T
那么，让我们走吧
也许永久的沉默和等待
也不能赎回
湮没在风中的歌
不管生活怎样铸造我们，那时
谁也不可否认
最大的骄傲是献身
因为为着真理而死去是值得的
除此之外
谁又能剜去我们的心
U
……这是秋天的天空
明净得如同一面镜子
任他们
向我索取一切财富吧
我全部交出。全部交出呵
只有雁阵已款款飞远
在我的心底
埋着一声长鸣
V
我们走吧
道路由我们开始
前方的号角
正在召唤未亡人
W
……走在深冬的夜里
你的微笑是一盏明灯
风，想扑灭它
霜，想冻僵它
夜，想吞噬它
唯有那两只渴求光明的眼睛
认识并懂得它的价值
在生活的海洋里
微笑，是一朵浪花……
X
我愿在你的记忆里消失
既然我们有着不可跨越的界线
把过去埋藏在岁月的风中，彻底地
让时光抹上厚厚的金粉
为了一颗宁静的心
我愿在你的记忆里消失
我愿在你的记忆里消失
即使理想如不屈的海燕
在宽阔的心海中振翮
我的渴望却不要证实
你的明天
一定不会把你背叛
那么
我愿在你的记忆里消失
Y
让我告诉你，生活
我回来了
即使你仍要千百次地拒绝
我仍要千百次地等待着
奉献出我
千百次被洞穿被抛弃的心
心呵，玉石的心
镶嵌在大地的心上
Z
让我告诉你，生活
从安全岛上
把我卷走吧
我不要在这里停留
让我告诉你
生活：
“我相信你的爱！”
让这句话做我的最后的话
1982.8
无题（一）
你向未来走去
一点儿也不犹豫
我望着你的背影
像猜一个哑谜
我相信你的“再见”
不是随便说的
因为我会找到
并脉脉伴随着你
1982.9.3
走出这片阴影
走出这片阴影
正是为了春天
我们赤脚在雪野上开垦
一个脚窝里埋一粒种子
种子将萌芽
即使深深浅浅的足迹
一行行
伸向灌木林
走出这片阴影
假如是炎夏
也不贪恋柔媚的浓荫
不再为和风的恩赐而动摇
我们曾多次动摇过的
重又坚定的决心
大胆地走吧
既要坚强，又要坚忍
走出这片阴影
秋天已经来临
随之而来的，就是白雪的梦
难道还需要等待吗？或者
为一片落叶的沮丧
还需要让被宽恕的心
用心的宽恕
去赎回所有的纯真
走出这片阴影
从寒冬的深处走出
面对着又一次献身
我们谁都不要怀疑
为着心灵的所爱这不是新的牺牲
勇敢地走吧
举着火的旗帜
让风热烈地响应
1982.10.3
纪念碑
我是树
你是清澈的湖水
无论春夏秋冬
我都站在你的身旁
举着最初的誓言，永远
将你脉脉伴随
告诉你吧，风
已将你的宁静告诉了我
我的遥曳，是为了
扫去天上的阴云和颓废
即使暴雨鞭笞我
即使雷电发现
你快乐的漪涟
并非出自秘密的心内
而我的枝头
必然会有一只相思鸟
勇敢地飞向你、飞向你
将你缤纷的梦想点缀
当季节交替的时刻到来，我
为添一圈不规则的年轮
在秋天的风中
坚持着
你，蕴蓄着
因为我们和这个世界
并没有反悔
你是湖
我站在你的身旁
站成一座树的纪念碑
1982.11.4
无题（二）
想你的时候
我就象一株苦楝树
苦苦地立在你的窗前
想你
做我的树根
递给我的叶脉以情愫
以快乐的舞蹈
忘却孤独
梦你的时候
我实际上是一丛凤尾竹
轻柔地拥着你的梦
让我丛生的寂寞
都在你梦中消失
而当你醒来时
我仍立在你的窗前
己成雕塑
1982.11.11
风之歌
被岁月的重轭所制伏的生命
原来和你一样：骄傲、轻捷而不驯
──雪 莱
我来了，拍起无形的翅膀
悄悄地来到你的身旁
我来了，吻着你
吻着你的土地、树、天空和海洋
吻着你的每一根白发
你的土地上的每一片荒芜
你的树的每一次颤栗
你的天空和海洋的相容和对抗
我把我的清新的歌
献给了你
当你是漪涟
是碧绿的池塘
我把我的无形交给你的轻柔
在你深深的宁静里
我化为一簇汹涌的波浪
我是风
你是风上的欣慰和力量
我走了，拍起无形的翅膀
轻轻地离开你的身旁
我走了，留下你
留下你的土地、树、天空和海洋
带走你的每一根白发
你的土地上的每一片荒芜
你的树的每一次颤栗
你的天空和海洋的相容和对坑
我把我的柔和的歌
留给了你
当你是山谷
是谷底一棵高高的白杨
我用无形的臂膀拥抱着你
在你挺拔的刚强里
我融进你参天的形象
我是风
你是风上的流云和回响
1982.11.12
山中的孩子
在清清的小溪里
你放下一只竹叶船
放下一颗透明的心
放下一曲山中透明的短笛
你的奔驰的幻想随溪流远征
梦随薄雾漫山飘溢
因为你的稚气与早熟
你同时流露出快乐与忧虑
在山中，你的希望
在深山淳厚的怀抱里
从清清的小溪里
你捞起一枚珍珠蚌
捞起一段美丽的传说
捞起一篇自编的关于自己的童话
你感觉到了生活的情趣
但你并不感到满意
于是，你想起了海
想起了沙滩和浪
你要出发了──去远方
因为山是盛不下你童贞的爱的
从山中到海边
山中的孩子
满怀着太多、太多的期冀……
1982.12.6
无题（三）
在你透明的眼里
我发现了甜甜的涟漪
发现你甜甜的心儿
正从两潭中浮起
一潭是快乐，一潭是忧悒
忧悒和快乐都不是真的
我去打捞
撒下目光的网，抛却无端的疑虑
那一缕匆匆的秋风
让我的希望和失望
骤然跌落于莫测的湖底
湖底有无数个无底的谜
当我的幻想变成水泡
我的期待被过早地排挤
你沉默了。走了
没有留给我
永不能兑现的归期
我宁愿相信你没有离去
1982.12.20
致我的船长
连你的名字都象上帝……
──雪莱：《颂天》
我寻找着你
当海浪拍打着船舷
拍打着我的凝固的记忆
我寻找着你
寻找着
你的背影、肩头、永不垂下的手臂
即使你永远被波涛淹没
我还是会相信
你仍然站在船头
象你悄然离去的那个黎明
你会悄然回到甲板上
以你卓越的洞察力
预见并且战胜风风雨雨
那些被你征服过的风暴
也因为你的伟大
将你永久铭记
我等待着你，无数个日日夜夜
我等待着你的归来
等待着聆听
你父亲一样慈祥的话语
尽管我已经习惯了
没有你的生活
我仍然需要
从你的神情和目光中
吸取信念和毅力
让目送过你的海岸也目送我远征吧
让所有簇拥过你的浪花
也簇拥着我吧
我是你的年轻的水手
我的船长
我站在我的位置上
把你的旗帜
高
高
举起
1983.1.7
无题（四）
树弯曲成风
风凝聚成树
在风和树之间
我们是不懂事的孩子
妈妈是宽恕
1983.1.19
读《油灯前的马德莱娜》※
有一个愿望
不能兑现
《圣经》、十字架、燃起的油灯
油灯在静谧中煎熬着孤独
今夜没有风
连火苗也不愿飘动
为什么在虔诚的祷告中
你的眼里
涌起了
不祥的阴云
回答我，如果
那个愿望不能兑现
那么，请求宽恕的
是不是我们
有一次呼唤
没有回应
黑发覆盖着修女的企求
白衣裹着少女的热情
那胸脯的起伏
是你的呼唤吗
默默无声
默默无声
即使没有人理会
你也将希望和等待着
即使失望千百次
你也要爱
也要奉献出骄傲的心
只是要从此保持你的圣洁
1983.1.21
※ 《油灯前的马德莱娜》，［法］乔治•德•拉杜尔的著名油画。
那朵云出发了
那朵云出发了
那朵怀着雪花的云出发了
她翻过了那座没有积雪的山
深深的山谷里
诞生了一个童话
那朵云出发了
那朵擦净天空的云出发了
再没有雾
没有浑浊的风
阻碍他的步伐
那朵云出发了
那朵点亮黄昏的云出发了
它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让星星永远，永远
找不到它
那朵云出发了
只有树和我，依旧
站在蔚蓝的天空下
1983.1.31
流 星
“有谁能夺去你的光？”
──引自歌德《第一次瓦尔普吉斯之夜》最后一行
有谁能夺去你的光？有谁
即使在众星熠熠炫耀的时刻
你骤然陨落，冷冷的夜空
即使依旧毫不理会
可是，所有纯洁的星光
都无法替代你最后的光亮
你耗尽全部的生命
撕破了夜的幕帷
难道面对铅似的夜
你没有丝毫畏惧，难道
你临熄灭时
竟没有一点后悔
……呵，现在
我不相信那个童话了
我只坚信你终会突然回归
有谁能夺去你的光？有谁
你还依旧站在夜的深处
风和泛滥的银河
终究不能把你摧毁
或许，今夜和明晨
不会再得到你的照耀
但所有缤纷的梦
依旧闪烁着你的光辉
你最后的话
不是让星星们都沉默不语
而即使沉默千年万年，最终
也会点亮晨曦，如涌来洪水
……呵，从此
我必须站在你的位置上
每夜，坚守岗位
1983.2.26
一 束
我愿意是沙漠
是一株仙人掌的寂寞
只要你是不断的流泉
在我渴望的心中
曲曲折折地穿过
我愿意是喷泉
是一束清澈的快乐
只要你是静静的湖水
我便可以时时
亲吻你的柔波
我愿意是夜晚
是一阵深深的沉默
只要你是一颗亮星
从黄昏到清晨，始终
在我的心壁上闪烁
我愿意是枯叶
是一支严峻的歌
只要你是轻柔的晓风
抚慰我心头的创伤
在我的臂弯里睡着
我愿意是小径
是丛林中爱情的寄托
只要你是不老的苍松
引来春天的遐想
唤起沉沉恋歌
我愿意是山谷
是世界上最深的沟壑
只要你是亲切的雾纱
为着我的幻梦
把我整个地紧裹
我愿意是流云
是不知疲倦的奔波
只要你是宽阔的蓝天
在你的胸怀里
我变得简单而又快活
1983.3.24
还 乡
坑坑洼洼的石板路，托着我
坑坑洼洼的记忆
引我走向你身旁
在我梦幻边多次的重逢里
我曾经这样想：风
或者会改变你的模样
岁月会嫉妒你的冥想
我记忆的胶卷会变得毫无价值
象任何一条狭窄的小巷
又旧又长
但当我真的再度返回
你仿佛已不认得我了
而我的心，却
仍能时时感应你的目光
我以为一切都不再记得
其实什么也没有遗忘
那个最冷的冬天
我留给你的歌声
仍在你心中回荡
那条疲惫的小河
从那个雾蒙蒙的早晨起
一直在你身旁流淌
那个狂欢的夏夜
那片梨儿树下的向往
如今，像我失落的那个风筝
在我的眼前翩翩飞翔
不要劝我，不要阻挡我
今夜我要带你走进我梦乡
1983.3.27
如果和也许
如果那条弯弯的小路
一直伸向我的家
如果那朵流浪的云
始终记住我的话
如果我向你
展现我内心的风光
如果我心中的处女林
终要被砍伐
所有积满落叶的小径
都会捧着粉红或淡黄的花瓣
在我必经的路上
伴我到天涯
但是，答应我的请求
为了理解
在群山时起时伏的胸前
让我暂时躺下
也许我并没有迷路
尽管从不曾有过到达
也许走出这深深的山谷
眼前仍是粗暴的风沙
也许陌生的风
时时都会诱惑我的爱
也许心灵的开阔地
会被无意践踏
那些我钟情过的小草
都频频招手
我留下了我祝福的跫音
和欢快的溪流继读出发
真的，相信我的力量
为了寻找
我的一刻不停地跋涉的心
彻底忘记了困乏
1983.4.9
山谷呵山谷
我走向你
走向春天、梨儿树、高高的棕榈
走向幻想的小屋和飞翔的鸟语
当我骄傲的心开始疲倦
我的爱山峦般时伏时起
你要让我在到达前坚持不懈
我相信
你绿树重荫的小道
最理解我
你永远袒露的胸怀
最宽容我的小憩
即使我最后一次向上攀登
我来来去去的踪迹
也会变成留给你的祝福，因为
我总是在跋涉
你总是在期冀
我的歌在你的风中
在你熟悉的雾里
所有不认识的云
都一一聚扰
象问候，象庄重的告别
你要让我在离去前说出的每一句话
刻进巉岩
榆树一般伸向天际
假如正午的阳光
躲躲闪闪
假如每朵小黄花，都
始终不停地摇曳
不愿追随固执的溪流，那么
我的肩头将担起你的向往，因为
你总是在等待
我总是在寻觅
1983.4.11
沙滩上的孩子
一个快乐的孩子，在沙滩上
垒着沙堆，挖着沙穴
冬天。太阳象一只七彩的气球
在时浓时淡的雾中渐渐升起
牵着孩子的希望。沙滩上
的幻想，重重叠叠
孩子的风筝
与海鸥一道飞呀、飞呀
飞了一千八百个日日夜夜
它飞向了北方吗
沙滩上的孩子，从来
没有梦见过雪
那个孩子的心呢？那颗
单纯得象一粒细沙
丰富得象一首诗的心呢
妈妈说过最令人神往的
就是那支不倦的口笛
孩子的爱萌芽了
象一枚珠贝，象沙滩上
因退潮而形成的海浪线
曲曲折折
风载着所有的神话归来
童贞如闪闪烁烁的星星
从此永不凋谢
当远航的船回到了岸边
海复归于温柔的宁静
沙滩上的孩子
依旧在认真地读着
大人们始终读不懂的诗
1983.4.18
森林童话
我的心
是一座无边的森林
那里蕴藏着
人类最真实的童话
──题记
那是一个初夏的黄昏
我走进了大森林
为了验证儿时听来的故事
（现在仍记得清清楚楚
甚至记得妈妈讲故事时的神情）
那条盖满童话的小径
好象又窄又长
但妈妈说过：沿着它
可以找到最美的风景
于是，我走过了浓荫下的草地
穿过了风和落叶
首先发现了黄昏星
这是妈妈说的那颗最美的星吗
在沁凉的晚风中闪烁不定
酱色的云，一丝一丝地飘浮
低低的天空中，盘旋着
暮归的鸦群
不，这不是我的黄昏
也许我迷路了？夜
迅速地向我压来
我躺在草坪上，精疲力竭
却仍然相信妈妈的话
象相信远古的巴比伦
我甜甜地睡了一觉
醒来已是天明
美丽的星星已经消失
我感到多么不幸
从此，为了找到妈妈留给我的梦
我再没有回家
再也没有闭上过眼睛
1983.5.19
最小的星
也许，那是一颗最小的星
她孤独地升起
遥远、黯淡而又冰冷
当晚风收藏起铅灰色的浮云
当新月的小舢板
驶过茫茫夜海
到达灯火辉煌的海滨
那颗星，站在星群里
迎接鼓满希望的月帆
迎接她远征归来的爱人
呵，这是一颗最小的星吗？不
这是最温柔最多情的心灵。
也许，那是一颗最小的星
她宁静地升起
快乐、纯洁而又坚定
她使所有耀眼的亮星
更加明亮
又在星河的光晕中悄然消隐
那些闪闪烁烁的浪花
或许不记得她的存在
但在这个世界上
只要还有夜，就
必然会有她英勇的抗争
呵，这是一颗最小的星吗？不
这是最无私最坚强的灵魂！
1983.5.25
南方和北方
——答S和G
1
象一阵柔和的晓风
你在我身旁轻轻低语
让我认识海浪、鸢尾花和鸽子
认识海湾星星似的灯火
你说今夜回家的小路上
将有梦——如你的歌
将有许许多多如花的故事
将有受过伤的树
在热带密林里
努力长出新枝
于是，我
开始走向你
一路在自己的土地上
播种春天
希望
一代人的坚持
南方的月色，在
静静的期待中
忧郁得发紫
远去的帆还不归来
芒果树却还依旧固执
寂寞吗？寂寞是你的命运
命运如礁石
面向着涌在你脚下的快乐的波涛
你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温柔的爱
象海，象沉默的诗
2
在很远很远的角落
你创造着自己的世界
在很暗很暗的房间里
你编织着亮闪闪的想象
那被蛙鼓击碎了的夜色
以及夜的碎片
在你的万花筒里
都变成了墨绿色的星星
它们和闪闪烁烁的星群
和缀满露珠的蓓蕾
和你的梦一道
在无风摇曳的枝头上
无所谓地流淌
你因此看见了
那雪被下将要就义的种子
开始英勇地反抗
于是，你
把自己交出来
象交出一片纯真的云
一滴雨
一段童话
你或许很想回家
当你独自走了很久
又终于发现
原来并不在回家的路上
那么，你要相信了
相信简单的渴想
也许会象蒲公英那样流浪
即使就这样
也总忘不了：为妈妈
捉一只萤火虫
代替星光
1983.6.22
奉 献
我奉献出了我的心
给故乡弯弯曲曲的小河
给田园、苹果树、开满野花的山坡
给深深的谷底
以及谷底的风和篝火
给你，我的心
因为奉献变得充实的心呵
如今在喧嚣中
正努力让这个世界
读懂它的愿望和静默
为此它已把所有的热沈
奉献给了幸福和快乐
我奉献出了我的爱
给小河里的涛声
给沙滩、鼓满希望的帆和天鹅
给北方的雪
以及雪野和时深时浅的脚窝
给你，我的爱
因为奉献变得无私的爱呵
始终在期待中
聚集起全部柔情
以无法掩饰的激动
向它钟情的世界
奉献出热泪和颂歌
当我奉献出了我的一切
我才觉得自己十分富有
1983.6.29
雨 夜
墨一样浓的夜色
渐渐渗透那片梧桐树荫
也同时渗透我们和世界的距离
流云吞噬了那么多星星
却依旧象一只笨拙的乌鸦
凌乱不堪的羽翼上
不知从何时起，缀满
闪电、雷鸣和无声息的冷雨
假如今夜风不断地怂恿
你仍将那样固执吗
世界上最深的沟壑里
蛙鼓正宣泄夏夜的秘密
而我们却有意将步子放得很慢很慢
尽管飘着雨，也不急着
赶回家去
你已经习惯了在这样的夜晚
远离妈妈的身旁
我也开始让寂寞只属于自己
别因为路的摇曳
就动摇我们的决心
路灯一点一滴的微光
将被我们的心收集起来
又放射出去
使这个雨夜变得辉煌
使所有的绿叶变得亲切
1983.8.13
夜
你不知道那棵树
你不知道那个愿望
夜藏起了解不开的谜
没有底的谜
敲碎了夜色的蛙鼓
星星燃烧在灵魂的深谷
我用弯弯的月帆
为你开路
1983.8.16
雷鸣，闪电的回声
无论你奔向什么地方
我也奔向你
乌云想要站领辽远的天空
你愤怒地鞭笞着时间的沉默
风正焦急地窜来窜去
把我的声音铸成了车轮
冷雨淋湿了我的想象
受伤的鸽子
或许不再远飞
翅膀却滴着你的血光
假如你骤然失去最后的光焰
消失在某个角落
而我仍将穿越所有阻挡
找到你
一路使这个夏天震惊
无论你在那里发出信息
我都给你以响亮的回答
1983.8.18
致双桅船
别留恋任何一个港湾
别留恋。大海起伏的胸膛上
白色的浪花正在凋谢
温柔的风，使
整个海洋都充满了渴想和梦幻
潮水在漫溢着
为灵魂深处的喧嚣
海鸥奋力地拍着翅膀
别告诉周围的礁石
退潮后或许会有一些贝壳
消失在浅浅的沙滩
别告诉世界
你从哪里驶来
又将在哪里靠岸
仿佛是一些流浪的云
在天空聚拢又飘散
南方的热望
是为了海洋，是
为了海洋一样深的爱
和鼓满爱的帆
因此从你的方向
阳光和鸽子一同出发
遥遥的海平线上
希望一闪一闪
当平息的天空和海洋再次为风暴怂恿
别灰心，并耐心地等待着
再次驶出去
每日每夜
从灵魂的小窗前
1983.8.29
身旁的世界
世界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把我们彻底遗忘
好像这不是秋天
树叶并没有枯死
而每一朵菊花
又饱含着最丰富的梦想
你没有梦想
我们没有梦想
在不断起伏的山岗上
一切思绪
都不再依赖风
都不再随时改变方向
浅蓝的岁月
一再被我们忽略
当盖满枫林的山坡
提示我们注意每片阳光
你就会相信
其实世界就在我们身旁
1983.9.4
礁石和沙岸的秋天
秋天象一个棕色的孩子
来到了沙岸上
希望一点点开放和凋谢
仿佛白色的浪花
完成了喷溅的使命后
又重归于湛蓝的海洋
海鸥并没有离去
礁石，这大海中的坟墓
有多少固执的潮水
被你埋葬
你使这片大海饱含渴慕
又使汹涌的浪涛黯然神伤
好象是为了拒绝一切
你才站在风暴中想望
那个孩子
从岸边
走向礁石和沙岸的秋天
辽远而无云的晴空下
没有一丝颤动的叶子
还不认识风向
唯有棕榈树依旧这么热情
在沙岸边
抑或在小路的尽头
为秋天的孩子站岗
呵，不要再说没有阳光
阳光已变成大片大片的浅滩
在被遗忘的海边
发出轻轻的轻轻的音响
1983.9.5
秋天。不凋谢的云
你在长长的石岸上
风在你的双肩上
乌黑的秀发涂抹着秋天
如不凋谢的云
在浅蓝色的天幕中绽放
流水细语着
闪着动人的阳光
沙滩已经很浅很浅了
仿佛是在一场秋雨中
它将凝固的波浪遗忘
当然不能责怪风
它只是在没注意的时候
那朵云被它拉得很长很长
可云也并没有因此凋谢
只是从此开始了它一生的流浪
1983.9.5
三叶草
为了梦幻不再孤独
你装饰了道路
为了秋天
象孩子一样明净
你拒绝了晨雾
那么，为了一切
记住你的颜色吧
一如当初
1983.9.7
微 笑
你笑了
象大海在爱
在温柔地涨潮
象星星在等
在默默地燃烧
你笑了
你的笑将我的心
脉脉照耀
1983.9.8
往事随想
小星星闪着动人的光辉
心海的潮汐不断涌流
波浪上
新月
摇曳着昔日的风桅
被风暴埋葬的船
或许会在另一场风暴中复归
沙滩上的足迹
如同你的心情
时明时昧
椰子林中藏着一个梦幻
秘密已镌进丛生的凤尾
你想象的小路
并未被秋天淹没
只有落叶在你心中低飞
1983.9.8
周末晚上
孤灯下完成一篇简短的日记
从褪色的信札中抽出一段过去
翻开一本诗集的淡雅的封面
走进诗行的喧哗和静寂
想起窗前纹丝不动的昙花
重又构思着将终身陪伴夜晚的梦呓
1983.9.10
理智和黄昏的风
因为黄昏的风
你总是爱把细语锁起
害怕自己的话，如落叶
在秋天的晚霞中悄然飞去
因为理智
我常常沉默不语
一路低垂着头
仿佛由于习惯
我用步子计算着
每两条电线杆之间的距离
沿河两岸的虫鸣声
将流水的喧哗压低
星星点点的夜露
令我想起昨晚
写在随便一张什么纸上的诗句
呵，如果有更大的风
就让它带去一切欢乐吧
如果有更可信的理智
就在这一片晚风中
让我把所有的苦难
拧进秋天燃烧的枫叶里
1983.9.12
昨天的影集
站在扭曲的小道上回忆
从一阵阵温柔的风中
飘来的微雨，吻着
你的面颊
你脸上微微泛红的潮汐
苹果花的红晕记住了岁月
挂在风筝上的爱
被陌生的云带去
你向谷底道一声晚安
回音在遥远的地方响起
为了从此不再这样
站在风雨中等待
你告别了秋夜
把幻想夹进关于昨天的影集
1983.9.12
絮 语
每当黑夜就要降临时
你将邀我走出这间小屋
夕照、归帆、海潮低低的倾述
已使这个时刻的风不再狂舞
在我们走过的沙滩上
会有一些青青的梦生长
如礁石，在永恒的大海的怀抱中
变成一个褐色的注目
而回家的途中
一个个路口
提示我们永远记住：
从今以后
海边的渔火会每夜靠近窗前
使所有的黑暗
远远逃离灵魂的深处
1983.9.12
错误二三
从幽深的小巷走出
又仿佛走进了
一条比小巷更长也更弯的小路
如一个匆匆的过客
在陌生的风中迷途
山谷中时时回荡着绝望者的欢呼
我认识了一条真理
读懂了你的暗示
并将它们镶嵌在我灵魂的深处
1983.10.5
无声的秋天
细雨霏霏
风让秋天的快乐，一点点
在心中聚会
笑语滴翠
桤木树的愿望
并不使这个时刻的意志
在林中低迴
这是一个无声的秋天
无论落叶还是迎风的枯枝
都会以不可否认的事实
证明春日的回归
而我们，又将
在霏霏细雨中
理解这个世界
以及世界之外的雁队
1983.10.12
致——
那么，你
将快乐地奔跑在退潮后的浅滩上
奔跑在海边蓝色的风中
象正午的云
象一叶刚刚升起的帆，你
快乐地回过头来
向被你远远抛在身后的岸
和岸边的树微笑
微笑是你
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圣洁的礼物
是你的全部秘密吗？或许
只有风知道
只有浅浅的沙滩知道你的秘密
知道你的心的语言
沉默或者喧嚣吧，但
都不能够代表整个海洋，只有
海鸥知道
在所有的又是唯一的选择中，你
仍将快乐地奔跑在浅滩上
那么，你
将高举起你的旗帜、你的心
在秋天的阳光中
枫叶一点点地把你的幻想，和
无比的骄傲同时点燃，象
点燃一支支火炬
火将带领你走进一个个全新的世界
走进森林的童话
孩子的双眸中，走进
你暂时还不理解的明天
走进需要
并固执地在那一小片叶子上
聆听森林的歌唱
你将从叶脉中辨认树的性格
推断树的命运吗？树
象一个守护道路的老人
守护着你的脚印、你的足音，而你
仍会在一束秋阳中
举起你的心吗？
1983.11.6
走吧，兄弟
走吧，兄弟
踏过一座座山脉
从暮秋的阳光中
分离出我们渴望已久的宁静
走吧，兄弟
一株株梧桐树
在凝重的风中
叶片纷纷凋落
年轮默默幻增长
呵，不要相信
来自荒凉的河谷
一阵紧似一阵的涛声
各各他的幽灵
魂牵梦绕
比长江还要悠长的诗思
仿佛已经流落到远方
不要相信，世界
从来不会滑进陷阱
但只要风中有昨夜的低语
只要海上没有遗失遥遥的归程
礁石或者浪花
都依旧和许多年前一样吗
兄弟
让我们代表人类的骄傲
发言吧
无论山脉、河谷，还是归程
都毕竟不是永恒
不是永恒
真的
当雾蒙蒙的枝头上
重新感受着生命的份量
我们将从另一个港口起航
不再有重重关山
阻隔着希望
那时一切都会平息下来的
风、涛声、我们的欢乐和忧伤
1983.12.10
爱海者
沉醉在海的怀抱
就忘记了一切
一切都消失了吗
唯有永恒的风
仍叫所有的帆张开
爱海者
将做海中的礁石
任海潮固执地拥抱
而后又任性地离去
使它的周身
都浸透着苦涩
然而雪白的浪花
终究是开不败的
在爱海者的心中
喧嚣不已
于是，为了忘记苦难
做一个
永远忠实的爱海者
1983.12.22
梦海者
那是很远很远的声音了
你说过
“我梦见了海”
你说你扬起了你的红纱巾
在海滩上跑呀、跑呀
不知跑了多长时间
星星已经融化了
月光已经睡去了
而你开始坐在礁石上
听海的絮语
“那就是海的声音”
你说着，仿佛你就是海的一部分
呵，你想到过吗？
在你梦见海的同时
海也梦见了你
1983.12.22
我在窗前伫立
清寥的欢欣把黎明滴醒
当梧桐舒展长臂
在我窗前，摇曳着
不安的寂静
拂晓的指头
猛然间弹开了我的心扉
梦翼频频煽动
响应着每一阵清新的风
呵，飞鸟！含着新泥
和两片草叶来吧
在我的檩上筑起你简陋的新居
让我做你最亲密的邻里
“即使你用尖喙啄我也无妨
只要你的柔情再抚平我的哀痛”
远山在淡蓝中有如我的心
晓色不能穿透的雾霭后面
红日正睡眼惺忪
通向那里有我无法涉足的深谷
而我，将飞越任何界线
飞越心灵所有的矜持与悸动
1984.4.25
归 程
仿佛用记忆的网格织成的小路
仿佛用爱情的诺言铺就的坦途
仿佛天空中漫舞的流云
仿佛山涧里直泻的飞瀑
仿佛已经渐去渐远的帆影
仿佛逐步接近尾声的史书
1984.4.28
竹叶船
我用一片竹叶
折了一艘绿色的小船
它那么小
没有舵也没有帆
小船空空的，却
仿佛载满了幻想和祝愿
我把它交给清浅的溪流
溪流带它去了海边
夜来了
海被染得像墨汁
而我的梦中
大海依旧那么湛蓝
我要出海去
打捞我的沉船
1984.5.5
狂风中的橡树
——题［瑞士］亚历山大•卡拉姆同名油画
仿佛
你站在宁静的原野上
站在飘流的云和坚实的大地之间。站在
疯狂的鞭笞与柔和的抚慰之间。站在
绿荫荫的愿望
与仓皇奔逃的意念之间。站在
幻想与现实之间
我和世界之间。站在
八
面
来风中
你抛弃了，或者
将要抛弃一切想往。那些
并不真实的理智并不能肯定，或者
至少不能充分肯定
你的梦境。你固执地相信
只有年轮──只有不断地默默增长的年轮
是实实在在的
那么
你可以不理会风雨怎样剥蚀你
象剥蚀珠穆朗玛峰的胸膛
天空怎样拒绝你
象拒绝低矮的灌木丛
喧嚣的世界怎样包围你
冷酷的希望怎样纠缠你
你尽可以不理会。不理会
就让沉默代替你的一切语言吧
让没有行动的行动守望道路
在你的坚持中
你将成为一面旗帜
一部永远读不完的历史
一座永恒的
树
的
纪——念——碑
1984.5.11
预 兆
由某一阵风掀动的某一棵树
在某一个站牌旁边等待着
某一辆电车驶来
电车上，将
走下某一个穿风衣的姑娘
她将在树荫下向某一处张望
那里，只有某些落叶
将随电车
远去……
1984.5.25
最后两片叶子
你把风沙咀嚼成朦胧的渴望
在荒原与城市之间
在湖泊与大海之间
在夏雨与冬雪之间
你把风沙咀嚼成朦胧的渴望
并且穿流不息
我把归途织成桔黄的月亮
在某一个宁静的夜晚
在某一个不安的夜晚
在某一个未眠的夜晚
我把归途织成桔黄的月亮
永远放射着光辉
我们仿佛是最后两片叶子
为了理解秋天
我们宽恕了并将继续
宽恕一切
1984.6.4
诗人之死
你写了许许多多的诗
就像芒果树结满了又酸又甜的果实
你走了许许多多的路
就像流浪的云
从闪电前开始
在暴风后消失
你把你的命运排列成诗句
每一句都有路口、风向标和期冀
你用你的诗织成你的命运
每一部分都是
天书般的神思
你的命运可以抵挡任何灾难
你却无法逃避自然法则的死
也许，你的死才是一首你最满意的诗
那么让后人读你的一生吧
读你的苦乐、功过与得失
1985.7.25
取 信
或者取一封一月的北方
用挂号寄来的六角雪花
我不能用手捧着
只怕盖着雪花形邮戳的
北方的爱，在我手中融化
或者取一封七月的南方
用航空邮来的
椰子和芒果
那饱经海风吹打过的馈赠
一定有海的烙印海的性格
此外
一切与雪与海无关的邮件
我都拒绝签收
1985.8.5
投 邮
要投就投一封没有地址的信
像迷失方向的归帆
永远靠不了岸
如果我给大海寄去
海浪将它送到某个岛上
我的欢乐将传遍全岛
而无论它在哪个岛上搁浅
都会有一种回音
将帆鼓满
1985.8.5
雪
那就梦雪
梦北方的馈赠
梦一月童话
纷纷扬扬纷纷扬扬
孩子们在雪原上写诗
用雪撬写
你读不懂我也读不懂的诗
那就读雪
读冬天和北国
抒写在天空和土地上的热爱
雪野上仿佛有一串弯弯曲曲的足迹
雪野上仿佛有一串断断续续的笑声
在梦中读雪
在读时梦雪
梦雪读雪读雪梦雪
此外，和雪没有关系的
我不读也不梦
1985.8.7
出海者
朝着日落的方向远离岸
他要追逐那一轮太阳
那黄昏吸满波涛的构想又红又圆
他把足迹留给了海滩
重重叠叠的眷恋已铺满天空
成为鸥群
阡陌纵横的舞蹈之路
说遥远又不遥远
因为他的伴侣是一页不落的帆
在海上
捕捉美意的风
1985.9.14
归 帆
从远海归来了
水手们将鼓满的帆
徐徐降下。雪白的浪花
仍开放在船舷
还记得出海时
每一页帆都是一面旗子
在海风中摇曳
潮水渐渐爬上了海岸
漫进船员的相思
此刻，载着遥遥的祝福
你归来了
大海将失去许多贝壳的梦
却永远不会失去一页帆
1985.9.14
宣 言
最后一个是我
沿着一个黑夜走向另一个黑夜
路也许不能更直
象一个特别兴奋的雪人在酗太阳
醉倒后就歪歪扭扭地回家
我想，总会找到你的歌声
听你演唱下一个世纪的风暴
你的骄傲是新出土的化石
在达尔文的案桌上
成为永远的秘密
森林，黑压压的森林
将一如既往
渴望有如枫叶总要被长风吹灭
如果快乐，我会邀上帝一同散步
或者拜访你的沉默
秋天只不过是一小段回忆
一
小
段
绵绵细雨
我们要在雷鸣前
作好与历史作战的准备
1985.9.18
履 历
我和二十一世纪的灵感握了手
我推开窗子时还是晴天
走出屋去却遇上雨季
为了买一把伞
我寻遍了大街小巷
路人们都习惯似地议论我的影子
我问了许多路
总希望拜访秋天
却老是敲错门，于是
我不得不向人们说一句“对不起”
后来我学会了舞蹈
就把雪白的墙壁当做镜子
在一千五百瓦白炽灯的关照下
庆祝我多么陌生的生日
有一天，我听说森林里根本没有风
就想立即回家
取那叶片开始破了的鼓风机
在浩浩荡荡的沉寂中
我把爱
注入你的忧郁
1985.9.19
我在补帆
我在补帆
补被帆撕破的天空
海面，静静的秋之海面
预感着将有一次特大渔汛
出海的日子已经临近
海潮就要在沙滩上写诗
我补着帆
这只曾经搁浅的船就要再次启航
海涛在呼唤
我把爱升上桅杆
1985.9.21
船 队
大海将这一群集合起来
送到远方
远方有一座孤岛如雾中的山
……为了将天空打扫干净
水手们升起了白色的帆
起风了
涨潮了
礁石用低音与海话别
浪花徐徐绽开
船队随着退潮已缓缓启航
1985.9.28
树 影
早晨，你斜躺在路上
晒新出的太阳
人流车流和风流
想从你身上流过
你却纵身一跃
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正午，你懒洋洋地缩成一团
懒洋洋地
听秋蝉的懒洋洋的歌唱
偶尔一两朵云掠过头顶
你不予理睬
只伸了伸懒腰
傍晚，你在小河里静静地洗澡
洗一世的尘埃与阴谋
流水急着要回家了
它想把你也带到远方
你却坚决不去
并紧紧拉住岸不放
1985.9.29
吉他，吉他
挂在你墙上的那一把吉他
是你的最好的朋友
细细的六根琴弦
只要经过你的指头轻轻地拨动
就会飘出
你的欢乐、爱和忧愁
使你的灵魂，也
不由自主地有节奏地颤抖
当你弹完一曲自编的曲子
仿佛一切都音乐化了
那余音仍在飘
久久
久久……
1985.10.9
大海的主题
漫过来、漫过来
漫过堤岸，漫过我的快乐
诱惑我
淹没我
渗透我
吞噬我
一滴就是轻轻的苦涩
一湾就是微微的潮落
一个整体就是一种永恒
有你就恒有风
一阵风鼓一页帆
一帆一个希望
一望是一峰拔地剑
一剑就戳穿天空
或吞噬我、或
渗透我、或
淹没我、或
诱惑我。漫过
我的快乐漫过堤岸
漫过来
漫过来
1985.10.17
红珊瑚
只做过一回梦
就把自己化为暗礁
化为一座美丽的小岛
在你的四围，大海
每天哗哗地涨潮退潮
无所谓季节
一旦一滴滴咸咸的吻
渗透你的躯体
你就在浪击中
开透明的花
成为骄傲
你在海的怀抱里就是幸福
大海的爱，是
进进退退轰轰烈烈的狂涛
当海不语时你不语
你已被塑成了海的声音和容貌
而海必得承认：你
为海而存在
为海而红
1985.10.22
感 染
如果你是雨后
一株忧郁的树
那么我便是远方的风
带着歌声轻轻
摇你
摇你成一曲浓浓的音乐
你受到我的感染
便滴干了雨珠
不再忧郁
如果你是风中
一株孤独的树
那么我便是惊蛰的雨
带着闪电和雷鸣
摇你
摇你成一座活泼的森林
你受到我的感染
便如一组群雕
不再孤独
1985.11.4
怀念贝多芬
听不见声音的贝多芬
索性引叩门的命运
进入森林
所谓优美的旋律
就是一旋再旋的年轮
让树成长为音乐
抑或让音乐参天为森林
音乐也许将消失
而贝多芬和树
将并列成风景
1986.3.13
旧地重游
踏过青草地
踏过三月雨
踏过暖暖的“四•五”
再次随着青青的清明
重游旧地
所谓故乡
不过是一个美丽而又遥远的神话
所谓春天
不过是枝头上花香鸟语
所谓过去
不过是越来越多的回忆
所谓自己
不过是故乡人流落异地
（你总是青青地诱我
在每一个山头
在每一阵风中
在每一滴雨里
我总是傻傻地奔来
为一份快乐
为一份热爱）
站在高高的山峦上
让微风拂过我的面颊
你轻轻地走过了那片宁静
只是对那片小小的旧地
不忍舍弃
（那么，当
来年我再次投入你怀抱
你是否依旧青青地轻轻地
为我清明
为我绿）
1986.3.26
科隆大教堂
八角形
尖
塔
高耸
六个世纪
入云，入科隆的象征
科隆是一扇彩色玻璃镶嵌而成的窗子
中世纪的窗子
至今打开
柔和而暗淡的光线
至今抚摸着
宗教的科隆
科隆大教堂里
天使要晒太阳
礼拜仪式
要晒太阳
圣母玛利亚
要
晒太阳
1986.4.2
莱蒙湖喷泉
刺天的银剑
从一湖夜色中一跃而起
在白色聚光灯下
风和夜晚都想淹没你
为了今夜你是爱
为了明晨你是旗
1986.4.2
有人敲门
1
有人在轻轻敲门
我走到街上去
一条热得直呵气的狗遇到我
它摇摇头
没表示什么
周围是星期天的早晨
再退一步就是周末
那些快乐的风不知躲在哪里
我站在街头
每一张陌生的脸从我面前移过
一棵意外的树长得意外的高
在风之外周末之外
在星期天的早上
我回到家里
无需怀疑
那人还在敲门
2
有人在轻轻敲门
你默默地数着墙上的钟摆
你把寂寞编织成音乐
你让吉他去寂寞
你打开所有的窗子
观察天空的鸟路
纵横阡陌的是游思
你游到某个人的梦里
那人是你陌生的影子
喧嚣之中，你
突然失却了听觉
世界突然失却了声音
但你听见
那条胡同深处
那幢灰色楼前的
那间屋子
外面有人敲门
3
有人在轻轻敲门
他弯下身去
拣一粒小石子
太阳弯下身去
剪他的背影
在岸上
小河在流着
岸在流着
他为那笑盈盈的玻璃花
笑盈盈地开放
而欢呼
而热泪盈眶
于是他做了幸福的浪子
乞丐般清点那敲门的声响
他想总有人等他
他已预感到
那扇厚厚的大门
会有人来开启
1986.5.10
黄昏窗
风以音乐的手指弹我的窗
在夏日的黄昏
黄昏在夏日就不黄昏
唯有一串串音阶才黄昏
1也黄昏
2也黄昏
3、4、5、6、7、i......也黄昏......
我的窗开向黄昏
那一阵阵富有节奏的音乐之风
便渐渐渗透了
黄昏窗
1986.5.20
禅悟之门
有人正敲着一扇门
一扇窄窄的门象一条缝
有人正从门缝中窥视将来
有人将想过的心事重想一遍
有人正等着另一人开门
有人走出门外
却又无所事事
有人……有人……
从一扇门出去
你必将迈进另一扇门
1986.7.30
奇怪的声音自耳畔来
你说有一种奇怪的声响
在你迷迷糊糊的时候自耳畔浮起
你将两耳死死捂着
那奇怪的声响
仍然不断
仍然不断
终于，有一天你成为了聋子
世界成为了哑人
那声音犹自耳畔哗哗哗地跳上岸来
你怎么也猜不着
也不知道该去问问谁
1986.8.1
敲钟人
你以你一生的悲喜
敲击着你一生的孤寂
任洪钟掀起盖世的风暴
在你的额上留下记忆
你颤巍巍的双手，紧紧握着
随钟声飘走的岁月
岁月使你的手背犹如树皮
你用悠远而又长久的钟声祈祷
却压根儿也不理解上帝
你愿你的钟声永不止息
又渴望每天、每天
在夜阑人静时，默默地
回想过去
1986.8.5
这时候最想推开窗子的是谁
这时候，最想推开窗子的是谁？最想
读一本书──
《浮士德》、《进化论》抑或《庄子》的
是谁？关掉邓丽君的《小城故事》的
是谁？那故事远胜过诗人的命运
他每天都想叩我的小门
小门如墙壁站得很稳
谁都不邀请
又谁都不拒绝
整个夏天雷声闷响，风风雨雨
把带着热浪的花香织成扇子
谁很尴尬
谁的小屋便长满他的影子
黄昏的影子和谁
成为好朋友成为敌人没关系，其实
你很想和谁握一握手
其次你最想喝一杯茶
淡淡的
浓浓的
1987.7.25
树的哲学
一半属于天空
一半属于土地
属于天空的部分
是声音和文字
属于土地的部分
是沉默和坚忍
1988.6.6
神女峰
站在长江边上
许多年了
每日望船来船去
每夜听江涛凄凄
你成为一峰永远的圣女
站在长江边上
你使许多时光如流水
你使许多少女幻想和期待
一缕雾、一朵云、一滴雨
都使你变得遥远而又神秘
站在长江边上
只有你
痛苦得坚定
忧郁得美丽
1988.7.3
读《少女和孔雀》
亭亭玉立一个少女
宁静的双眸中
流溢着一丝透明的忧郁
黑瀑布正无声倾泻
黄裙子有如风暴中
迎风招展的旗
未开屏的孔雀不认识你
你却已开屏在画中
亭亭玉立
1988.8.16
失业的猎手
你曾经是个猎手
你曾经有狠准的枪法
你曾经用精神的子弹
击中猎物的灵魂
然后一路回家
步履轻松，心情舒畅
当所有的猎物一一被你击毙
你失业了
你将心爱的猎枪
遗弃在猎物倒下的地方
在山林里你不再狩猎
整天无所事事
你知道
即使猎物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你也无法重操旧业
1996.5.18
快乐的鱼儿
快乐的鱼儿在水中
快乐地游来游去
没有人能够读懂它的心事
即使流着眼泪
也是快乐的鱼儿，因为
没有人能够发现它的眼泪
只有水懂得
鱼儿为什么快乐
为什么流泪
因为水始终在鱼儿周围
鱼永远在水心中
1999.4.6
后 记
我的诗就是我的自白。
也许你读完了我的“自白”，那么，你当理解了：我是在深深地深深地爱着你，以我这颗激动不已的诗之心！
一种获得其实也就意味着一种牺牲。当我们终于作出了某种庄严的选择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被我们选择的事物竟也在十倍庄严地选择着我们。
在人类众多的生存之路上，我于别无选择中选择了这条曲曲折折的小路，举着我一颗真挚的心走向你心深处。在你心灵的回音壁上，我这十分纤弱的声音哪怕只要换得你丝毫的回响，我都将每夜感动得流泪。
有时候，当我怀着宗教式的虔诚写出一首诗后，却觉得仿佛又多了一条原罪。不可否认，我曾经每天都生活在这种罪与非罪的诗意里。
于是，我在生活的白纸上，画了许许多多的树，当着我精神的森林。从这座森林出发，我要走遍世界每个角落。
我们都面临着人类最大的最顽强的敌人，那就是“自我”。我要战胜自我。我将战胜自我，求得更新，然后在世界面前毫无愧色地走路。
——这也许就是我曾经存在而且将要继续生存的理由和条件。
人们啊，相信我的爱吧，正如我相信你的……
作 者
某报刊载的小诗。
这是十八年以前的照片。
这是2018年1月摄于金堂县图书馆。
作者简介
本名：徐志明，四川金堂人。从八十年代初期开始写诗，至1999年停笔，写了18年，近千首，在各地报刊杂志和诗歌网络平台发表两百多首。其余的多数都是废品，一把火烧了。2017年，在停笔18年之后又重新提笔，算是回归。现整理选出18年以前写的诗86首，并作个别修改后汇成《失业猎手诗选（1981-1999）》，以饷读者，还望多多批评，谢谢大家！
（注：文中插图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