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我四十一年了。在我记忆里,威严倔强的父亲,从不流泪。然而一九六五年腊月初一,五十三岁的母亲因病突然去世,如五雷轰顶,给父亲带来天大打击。
十岁的我吃饭穿衣顿时成了问题,那年冬天,父亲没有了往日的倔强和威严。斜阳下,吃力地背靠在院子堆放的玉米杆上,摄取微弱冬阳暖意。我肚子饿了,要吃馍,父亲迈着沉重的步子,带我去厨房。我眼巴巴望着父亲,半天找到一个冷馍给我,语气显得没有一丝力量。当我接过冷馍时,父亲背过身去,我听到父亲抽泣声,看到父亲用袖口擦拭泪水,转过身来时,父亲眼睛布满血丝。见我啃不下馍,他伤心得把我搂在怀里,放声痛哭起来。父亲的泪水和我的眼泪在我脸上一起滚落下来,流进了我的嘴里,第一次品尝了父子俩眼泪的滋味,是那样的苦涩!又是如此的温暖。
父亲生性倔强、威严,是不轻易流泪的。母亲的去世,使本来很贫穷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知道,父亲是因为我失去母爱才伤心落泪的。
父亲勤劳简朴。记忆里父亲就一身衣服,布鞋底都是用自行车胎钉的。平日里省吃俭用,为了生计,钱总是让父亲最头疼!为给母亲治病,把村子人家都借遍了,尽管三块五块,当时劳动价值每天不到4毛钱,为了还清债务,父亲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到一百多米深的井下“淘井”挣下5元钱。没有粮食吃,父亲把榆树皮剥下来做饭吃。背上母亲在世时带病织成的布匹,来回百十里路,到北山换回粮食糊口。
父亲教我做人,要我把别人看得高于自己。要我每天晚上睡觉前扪心自问:如果今天你吃亏了,就说明做得非常对;如果你没有吃亏,说明做得很公平;如果你沾了大便宜,那就大错特错。
这么多年来,父亲的眼泪一直激励着我。使我从部队到地方,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行。当我每年清明节为父亲上坟时,总是含着热泪跪在父亲面前,父亲的眼泪和我的眼泪又一次同时流出来。只是,父亲的眼泪流进了我的心里,我的眼泪流在父亲的坟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