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记忆 (2009-05-31 17:44:05)
一个多月前的清明节,回家乡扫墓时,两边麦田还是郁郁青青碧波荡漾,昨天沿着原来的路线返乡,透过车窗看到的,就是“接天麦浪无穷黄”的景象。
新长线上不时有大型收割机轰隆隆驶过,通向村里的乡间公路上,已经有农民在打场。想起白居易的《观刈麦》:“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只是家乡的麦子可能还稍稍有点火候不够吧,或者说有些青,还没有看到:“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的情景。
小时候麦收时没有收割机,全凭着劳力上。天刚蒙蒙亮,弯月还挂在天上,树上的鸟儿还没开唱,孩子们也还沉浸在甜蜜的梦乡,大人们便握着早就磨得雪亮、飞快的镰刀上晌。麦田里人影绰绰,人们弯着腰,一个撵着一个地挥舞着镰刀,披麦斩麦,争先向上。当太阳羞涩的红脸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童稚”们开始携壶浆”,麦地里一捆捆的麦个子已顺着麦垄排成长长的行。大车小辆一趟一趟,大小道路上,人来车往,一路欢歌一路奔忙。
无论夜间还是早上,布谷鸟总是悠长而又嘹亮的歌唱,麦田涌动起一浪赶着一浪的金黄,空气里弥漫着一波连着一波清甜撩人的麦香。
车子继续行驶在飘着麦香的公路上,偶尔有阳光洒在胳膊上,立马觉得有股热辣辣的灼伤,想起小时候在这样的天气里,站在似火的烈日下,挥汗如雨抢收麦子的时光。那真是“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那时候只嫌自己的手不大,抓不住太多的麦子,还怪镰刀没锋芒,要很费劲的才能将抓到的麦子一镰刀割下来。留的麦茬不够低,总是将穿着凉鞋的脚扎伤。
上小学的时候还是生产队,拉麦子是套着几匹牲口的大马车,因为拉得多,装的时候就比较讲究,不能太偏,不能太虚,否则就容易翻车,记得当时在用粗绳子捆扎满大车的麦子时,要好几个人喊着震天的号子:为啥——为这——自问自答,现在想来可能是用这个号子将力量齐齐的凝聚吧。
在老师的带领下,提着篮子捡拾麦穗的记忆也泛上来,最深刻的印象是嚼麦粒还有喝凉水。稍带点青头的麦子在掌心里揉搓,然后轻轻吹气,将麦皮吹走,只留黄中泛青的饱满的麦粒在掌心,然后送入口中咀嚼,嚼出面筋嚼出甘甜的汁液。最好吃的是带回家,在火中烤烧一下,那清香的味道现在想来也令人舌底生津。
“割麦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汗水哗哗的从额头从脸颊流到嘴角,砸在焦渴的土地上,似乎竟有微微的尘烟腾起。这时候特别盼望送水的人出现。记忆中的是队里派专人,用担子挑水到田头,那水似乎是刚从地下汲出来的,又加了糖精,喝到喉间,凉丝丝,甜丝丝,真是沁人心脾。最有趣是我们将麦秆做成吸管,插到瓶子吸,也别有情趣。
联产承包后,每到农忙,农村学校都有一周多的假期,不管你大小老少,凡是有劳动能力的,都会齐上阵,因为一年的劳作的成果全在这几日,农谚讲:蚕收一时,麦熟一晌。早起的时候,麦穗还只是刚刚黄梢儿,说不定到了中午麦芒就炸开了,那就得赶紧抢收,倘若耽搁上个一时两晌的,麦穗就会变得“口松”,一碰就往下掉麦粒,麦子就成了一把轻飘飘的麦秸草了。所以即使后来上了大学参加工作,到了城里,没有麦假,我也总想法请假或者调课,回到乡间,帮助家人抢收抢种。农村出来的人都知道,麦收这几天的劳动强度特别大,往往忙的饭都顾不上吃,不管多累,天一亮就得起床,可是日落西山很久,有时候月亮都爬上来了,大家还要趁凉快在月光下劳作。现在想来银色的月光下,只听见沙沙的镰刀割在麦杆上的声音,偶尔还有苦中作乐的歌声和笑话。那也真是一种难得的潇洒和浪漫。
打麦场的记忆是挑灯夜战,喧嚣热闹。最早的打谷场是老把式腰里拴着绳子,绳子的一端系在拉着石磙的牛身上,一圈圈的碾压。后来机械化是拖拉机拉着大石磙在高高的麦堆上突突的转圈再后来用上了脱粒机,随着机器的轰鸣,一口一个地吞吃着麦个子。黄澄澄的麦粒逆风飞扬成一道优美的长虹,又哗哗哗地金雨一般落下。饱满、圆润的麦粒,在阳光下浑身闪烁着柔和的金黄,捧在掌心里,有一份沉甸甸甘甜,所有的苦和累都消失的精光,看麦粒又从指缝里滑落,丰收的喜悦已经盛开每一位农人沧桑的脸上。
时光荏苒,父母年事渐高,也从乡间搬到了城里,尽管有万般不舍,责任田还是给了亲戚代种。我也有很多年没到再闻到麦收的繁忙味道了。早就听老家人说如今的麦收,乡亲们再不用急也不用忙了,甚至还有了几分悠然和闲适——联合收割机像一艘艘轮船,雄赳赳气昂昂,驰骋在金黄色的麦浪上,轰隆隆转上两圈回来,干干净净的麦粒就直接装好了口袋,可以拉回家归仓,不消三时两晌,这麦收就算像一出好戏散了场。
只有那红红火火的麦收的日子伴着金黄的麦浪,铭刻在岁月的记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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