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9月 至1974年7月,五年级
开门办学结束之后,一切都归于常态,一切都趋向平稳,上学放学,上课下课,日复一日地向前运行。
李紫华每天早早地去上学,为的是能在上课前跟同学们一起跳皮筋,跳房子,踢毽子,打乒乓球,尽情玩耍。
她有时会邀上黄家塆的刘家珍一起去,上学要从黄家塆经过,从家到学校,只有这一个同班同学了。
69年发大水后,她家就搬到了这里,县一中入口处的外面。
从一中通往西街的长长的路的两侧及附近,住的多半是蔬菜队的人,还有一些街道的住户,没有政府机关工商外贸里面的人。
她每天从路的西侧到东侧进入黄家塆,翻过黄家塆山岗,再下去经过灯光球场,再到学校,灯光球场的对面是教育局小学电影院。
偶尔也走另一种条路,沿着大路走到西街,向东一直到段家桥十字路口,折向北,经过县政府,经过电影院,到小学,这条路远,但平坦。
她很贪玩,除了上课,一天到黑就忙她的那些玩耍的活动,连吃饭睡觉都要人催。
她有的是时间玩,有的是心情玩。
学校的课程,对她而言,再也没有任何的难度。上课只需几分钟至十几分钟,听老师讲一遍就够了,不用听第二遍第三遍甚至更多遍,再难的数学课让多数人摸不着头脑的数学课也一样。
轻松而自在,惬意而宁静。
但这种好的心境也经常会遭到一些突发事件的袭扰,泛起阵阵涟漪。
有时,一件小事,别人甚至都不能感觉到的小事,也会让她纠结好长时间。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在放学的路上,她看见五班的几个女生在一起激动而兴奋的说着话。
她看见了殷玲玲,她看见了金红叶,殷玲玲金红叶她们俩也是原四一班的同学,殷玲玲家不久后还搬到了她家对面,隔路相望近在咫尺。
整个中小学阶段,她和殷玲玲只有五年级不在一个班,她们俩后来成了最亲密的同学和伙伴。
她听到她们说:“人、地、时、事……”
“啊,她们在说作文,她们班一定上了作文课,而且是一堂生动的作文示范课!”
望着从她们跳动的心里迸发出来的喜悦,李紫华心里充满了羡慕。
“我们班怎么没上?”
她的心重重地收缩了一下,好像失落了一件心爱的宝物。
“也许以后会上”,她想。
一种莫名的纠结伴随着渴望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得以平复,而那种揪心的失落感则永远残留在她的潜意识中。
五班的语文老师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
她,那个老师,朴实端庄,和蔼慈祥,一看就是一个有知识有责任心的好老师,她好像姓胡。
胡老师从未带过李紫华的课,但李紫华却永远记住了胡老师。
早在一年级的时候,李紫华就近距离接触了胡老师。
有一天早上,李紫华在操场的一个角落里玩耍,太早,没有人,正百无聊奈。
突然,她看见操场另一边的胡老师远远的向她招手,她羞怯地来到老师面前,老师说:“把你的练习本拿来看看。”她乖乖的把练习本从书包里拿出来交给老师。
“老师会说什么呢?”
她抬起头向上看着老师的脸,一遍一遍地搜寻着,像要透视老师的灵魂读懂老师的真意。
老师翻看着她的练习本,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反复看,脸上时不时地浮现出微笑,点点头,嗯,嗯嗯的肯定着。
老师任由她那探究的目光一遍遍扫射,她那天真可爱的样子,使老师不忍直视,怕惊扰了她。
最后,老师微笑着把练习本还给她,她又默不作声的回到了先前那个角落。
“要是胡老师带我们语文课就好了!”她无不遗憾地想着……
她的语文老师是退伍军人,虽然也为人师表也道德高尚,但是,也许不适合当老师,也许还没有当老师的专业素质,不过那时她并没这么想,也没能力思考这样的问题。
但她记得上语文课的情形,好像只是认字读课文,仍像三年级以前的感觉,四年级还学了有点难度的汉语拼音,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新生事物,五年级反而一点压力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她还记得一个练习题,那是她整个学生生涯中记得的唯一的题。
有一次语文课,老师发了一份打印好的练习题卷子作为课堂作业,其中有一道填空题:“激动得()()”,就是在“激动得”后面填两个字。
没见过这样的题,没听过这样的句子,老师没讲。
那时学习,除了听老师讲,基本没别的办法,因为没书,家长多半也没文化。
倒是听过非常激动很激动这样的话语,但“非常”和“很”是用在“激动”前面的,不应该用在后面,口语中倒也有人说“激动得很”,但这应该是不规范的,即便如此,也没有“激动得非常”这一说啊。
其实,能填的内容很多,如流泪、抽泣、颤抖等等,但那时不知道,没听说。
怎么办呢?总不能空着不做吧,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她决定,把“非常”填上去,让老师改不就知道正确答案了吗。
她坚信,“非常”不能用在“激动得”后面。
卷子发下来了,没想到的是,居然全都对了。
她还是认为那是错的,但她不愿问老师,她从不到老师房里去,像其他同学那样粘着老师。
唉,平平淡淡的,一直没有激动人心的时刻,像五班那样。
她一直没等到她想上的作文课,甚至连语文课也没有了,班主任语文老师病了,在毕业前两个月他突然病倒住院了,肝病。
毕业那天,同学们都站在操场上,马上就要离开。
班主任语文老师特地从医院赶来,想送一送他的学生,不料一堆女生像见了鬼样吓得尖叫着四散。
他,皮肤蜡黄,眼窝深陷,尴尬地笑着,李紫华不由得顿生同情之心,毕业以后,她再也没见过语文老师了。
整个小学阶段,她没写过一篇作文,连日记也没写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