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护法,一个没讲清楚的好故事

当时出了电影院,我姐就感叹道:“完了,我觉得我看不太懂。”

    我认为这不是观众的问题。作为通俗文艺作品,电影的好坏在观众的角度看,关键在于电影里故事能不能讲好、讲明白,能否让观众能顺利领悟到电影所传递的思想意志。一个有正常生活经验、受过高等教育、有接触社会时事的成年人,应该有基本的理解能力去看懂一部电影。如果这类也观众看得一头雾水,就不是观众的问题,而是电影的问题了。作为一部自主分级PG-13的电影,目标不是取悦三岁小娃的成人电影,《大护法》在这一点上做的还不够。

    观影过后大致能看得出《大护法》主要表达的内容:强权通过谎言锻造虚假繁荣的世界,被压迫的无知奴隶的觉醒与反抗,统治者的自大与最后妄想的崩塌。

    花生镇是一个独立的世界,这里有被神化的统治者欧阳吉安,由有意识的花生人担任的统治者的走狗“行法者”,行尸走肉没有灵魂的花生人。身上长出“毒蘑菇”是花生人成熟的标志,成熟的花生人是可以说话,能独立思考。而欧阳吉安假借瘟疫之名对成熟花生人处公刑,以取得其脑内由仇恨和怨念凝结的黑蛊石。未成熟的花生人对欧阳吉安的鬼话深信不疑,自觉地被投喂圈养,漠然看着同类被逐一处决。然而行法者和个别的镇民如鱼蛋婆婆和小姜,则是谎言下的幸存者。最后欧阳吉安的弥天大谎败露,会说话会思考的花生人终于知道自己只是统治者手中待宰的猎物,觉醒之后起义也就顺理成章了。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Big brother,人造人,AI等类似的题材不胜枚举,或多或少听说过这类文艺作品的人相信都能感受到这点。电影希望传达的思想是深刻的,然而这种宏大的世界观和思想,是需要很多细节铺陈才能顺利表达的。电影挖坑很多,但很多并没有填上,甚至在某些地方存在逻辑硬伤。

    浮在天空中的大花生是所有花生人的母亲,也就是所谓的蚁后。这意味着就算没有欧阳吉安的掺和,花生镇的花生人照样是经历从蚁猴子到花生人的生命阶段。那成熟花生人脑里是不是一直都有结晶?如果是,那这些结晶是黑的还是像小姜那样蓝色透明的?如果是黑的,那就意味着从花生人一开始就心存仇恨?如果是蓝色透明的,那么新生代花生人为何在统治下就变黑?如果说仇恨来自统治者,但新生代根本就不明真相,他们哪来的仇恨?

    黑衣人与红衣女作为除了统治者欧阳家族和闯入者护法太子一行人的第三股势力,与统治者欧阳吉安维持着微妙的共处关系。可他们为何合作,黑衣人背负的身份和使命是什么,与红衣女子的利益关系,都不得而知。期间红衣女对黑衣人所说的“快醒来吧”似乎在埋下伏笔,但未能在后半段呼应。最后观众似乎抓住了一丝线索,从黑衣人临死前的挣扎遗言中揣测出他与大花生有所联系,但所有的对这一股势力疑惑随着黑衣人惨遭秒杀而戛然而止。电影对这股势力的来龙去脉没有交代好,也无法提供足够的线索给予观众合理猜测的空间,徒增扑朔迷离与莫名其妙之感。

    行法者也是花生人,他们战斗力强大,很大一部分在隐瞒自己已经成熟的事实,统治者为何没有察觉,并能放心大胆将护卫的职责交与他们?电影前半段没有任何铺垫,后半段将这些“觉醒的说话者”忽然推到观众面前,强硬地推动剧情,略显粗糙。

    小姜的“单纯善良”人设只存在于太子之口,仅在电影后半段太子回忆里的“报恩”中体现。观众在前面很长一段时间内其实并没有相关实例和行为体现出为何小姜就是特别的。

    鱼蛋婆婆知道一切,可她空口无凭就对小姜说“你没事的”。我看电影时一直在等,等着鱼蛋婆婆什么时候使出必杀技翻盘,可是等到最后竟然眼睁睁看着她被抓走了?按道理你不是应当掌握了敌人某些把柄才能信誓旦旦说出那句话的吗?那你是打算用嘴炮保护小姜吗?

    拿着风车,拥有飞翔小红花探测器Buff的神秘花生人“蛋”,为数不多的出镜都在装模作样吓人,最后揭露它就是一个纸老虎。“只要他们不知道,就害怕我了”,有讽刺意味在里面,可是除了这类punchline的抖机灵外,为什么要设置这么一个角色是个谜,为了好让导演编剧夹带私货吗?它似乎是统治者圈养的一枚棋子,但是它能在欧阳家里生活、受到小鸣的照顾,它不会是普通人。那它是什么身份呢?也是一个未填的坑。我也在等待故事的结局能给我一个较合理的解释,然而它的戏份在太子逃离欧阳家就没有了,以至于我对它为何突兀地出现产生无数悬而未决的问号。

    心机boy小鸣的伏笔基本能照应,可是最后他的结局如何,也未有提及。

    据说电影公映前删减了许多,那么这种虎头蛇尾的故事线就可以解释了。毕竟在光腚菊的剪刀下,阉割版能在电影院公映,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戴着脚镣跳舞不容易,不可苛责,这能说可惜了这么好的立意了。

    另一方面,人物塑造略显单薄,电影顾着讲故事,人物有些脸谱化。

    通篇下来,大护法在大部分情况下是一个身手高超、沉着冷静、擅长黑色幽默的冷面笑匠的设定。可是崩人设的时候也有。在被敌方拿太子当人质使诈的时候,她表现得及其冲动、丧失理智。按照她的N朝天子护法的经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太子一以吃蔗抠脚大汉形象出现在屋里,用不寻常的语气命令大护法缴器投降,连我这个观众都能猜出这里面肯定有诈,或者太子是被逼的,或者这个是太子替身。我还美滋滋等待大护法如何手到擒来迎刃而解这个圈套,可最后却看到两人一通嘴炮互怼,大护法赌气决裂,扔了武器。在这么一出蹩脚的离间前,多年的忠诚前简直如同一盘沙,都不用风吹,一下子就散了。我当时在电影院里看到这一幕,惊得口都合不拢,尴尬出新境界。

    太子塑造很出色。但是有些时候他的行为难以解释,只能说编剧懒或者电影篇幅受限。比如说从小鸣家出来后乱逛到庖卯那里,起了争执,差点被杀。有强行将角色放在一起挑起冲突之感。

    小姜是脸谱化最严重的角色。纯真善良的标签一开始就打上了。他的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带领观众接受真相。最后在庖卯太子等人冲突的戏份中,当我看到他的忽然淡定冒出的时候,我内心小小地激动了一下,想着农奴是时候奴隶翻身做主人了,瓜子都买好了就等着戏肉出场,可是小姜在淡定步入众人视线中之后并没有爆种杀敌,全程不是呆若木鸡,就是毫无意义的劝架,最后惨遭杀害。一种浓浓的违和感和失望油然而生,难道这就是为了体现他的“善良”才有的剧情?

     不过虽然有诸多瑕疵,但电影整体可观性较强。我觉得有两个亮点:

    第一,它避开了“情爱”这一雷区。不是说情爱主题低人一等,但是私以为这个主题以及被中国阿宝色滤镜脑残电视剧电影毁得一塌糊涂。情爱稍有不慎(或者被逼着)成为无脑玛丽苏或晚八点家庭伦理撕逼现场。根据我极其有限的国产电影观影经历,大部分好电影(或者不差的电影),《驴得水》也好,《十二公民》也好,《让子弹飞》也好,管你是改编话剧还是改编电影还是什么,从“情爱”这一话题产生的几乎没有。当年《大鱼海棠》被黑,其中一个重要的点就是它一塌糊涂的爱情观。情爱这个主题似乎天然地难伺候,这原本是人类最原始最古老的话题,但是能演绎得出色真的很难。或者说,越纯粹,就越难表达。

    第二,它的一本正经冷幽默取悦了不少观众。电影中太子、大护法这种以段子手形象出现的角色,喜剧效果很大程度就是来自台词的包袱。在这个方面,《大护法》的粤语版是加分项。就像周星驰的电影,很多都来自语言梗。微博上面看到一个例子很有代表性:电影中有台词“人一生下来就决定咗抓刀抓枪抓车定系抓fit(不会写,注音凑合)”,国语台词是“人一生下来就决定了拿刀拿枪做司机还是做领导”。这里粤语版的“抓车”直译过来是“拿着(方向盘开)车”;“抓fit”指“拿鞭子/旗子(据说这个来源很多)”,是港片黑社会里经常出现的黑话,意思是“话事的”“老大”。相比平淡的国语版,粤语版更加押韵,对仗工整,节奏鲜明,滑稽效果更明显。另一个例子则是太子的台词,国语版“都疯了都疯了!”和粤语版的“你年纪细细,思想包袱就咁重”,比较之下国语版透露出浓浓的中二感,而粤语版笑料更足。其实我觉得这句话国语版完全可以说成“你年纪小小,思想包袱就这么重”,比原台词好多了。插一句题外话,我认为国外喜剧性的电影动画作品在中国,粤语配音版绝对碾压国语配音版,不吹不黑。这不是来自配音者的水平高低,大陆的配音演员水平非常高。但是实力差在哪里?只能用翻译和与本土语言融合程度解释了。信达雅是翻译的最高境界,很多情况下当国语配音还在为追求内容的直译的时候,粤语配音已经会在其中添加本土语言元素了。一部靠语言吃饭的喜剧作品,一旦被译得索然无味,谁还笑得出呢?话说回来,《大护法》粤语版和国语版同步上映,本是同根生,两个版本本来不存在原版和译版的问题,为何国语版就不肯在台词上下功夫,好好琢磨国语的幽默表达方式呢?端着姿态放不开的国语版相形见绌了。

    微博上又开始各路人马八一八了。据说有人爆大护法剧组在卖惨,一捧一踩夹带私货什么的,好不热闹。每逢热点,必有撕逼。水军刷屏,黑子怒喷,诸如此类,此起彼伏。不过这类东西看多了真的有碍观瞻,影响观影效果,特别是在观影前就看到了难免会留下刻板印象。我不敢看,怕被剧透,被喂屎。不过现在看也看完了,说也说完了。再去看看他们撕得如何,岂不美哉。在我看来这部电影比以前的大鱼海棠优秀,但也不能称得上神作,是搬砖一周以后茶余饭后周末放松一下的不错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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