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7)

话剧在离校庆前两个月正式开始排练,因为就在那天,我终于说服任青和安加入到我们的演出阵容中来。最先同意出演的是任青,任青用她一贯开朗的笑容表达了她的意思。而劝安加入,我则费了很多的口舌。安总是一次次的以“再想想”为借口推脱,或是扭捏的说自己不会演戏。

我们的排练因为缺少一名女主角而进展缓慢。因为是为校庆献礼,我们不能排喜剧,而只能以人生题材为核心。最终,吉哥的剧本终于在大家的期盼中出炉。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背景下,一个男子在是否放弃家业毅然投奔到抗日救国运动中抉择的故事。任青在剧中扮演一个思想先进的革命主义者,而我则饰演一个受到任青鼓舞,有革命的意图却难舍家业的男人。本剧的焦点或者说主要矛盾就是在我和我的妻子思想上的对立,我向往革命,妻子为了保全家业因此来阻止我在她眼中疯狂的举动。可惜直到剧本写好后很久,饰演我妻子的人选还未到位。实际上,并非没有一个女生有想饰演这个角色的想法,只是剧本中的一幕确实让与我不熟悉的人难以接受。

“成汉,你真的要走了吗?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曾勾过手指的,我们的誓言吗?”剧中我的妻子拉住我的衣袖,泣不成声,我则背对着她,咬紧嘴唇忍住在眼中打转的泪水。“茹兰,我怎么会忘记,怎么能忘记,怎么可以忘记我们曾经的那些话语呢?那些字不是简单的记在我的心里,而是像树根深扎在几米深的地下般植根在我的生命中啊。”“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还要离我而去呢?”茹兰一下子扑在我的怀里,“你知道你那所谓的崇高的理想,是多么的不现实吗?你会为它付出你一生的幸福的,你好傻啊!成汉,我求求你,留下来不要去,可以吗?”

剧情演到此处,会告上一个段落,大幕在坚定的成汉与泪眼婆娑的茹兰的对视中拉上。吉哥说这样处理的目的是给观众留下一个悬念。当然这些都是面上的事情,谁都知道最终成汉一定会抛弃儿女情长去投入到艰苦的革命中去。而话剧的结尾则是我扮演的成汉战场回来后奄奄一息的躺在茹兰的怀中,茹兰泣不成声,“成汉,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如同很多同类的主题话剧一样,成汉一定会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生命不熄,革命不止”后离开人世。我跟吉哥申请过很多次,这段很让人吐血的剧情能不能删掉?吉哥严肃的摇摇头,话剧是严肃的,是一定要突出中心的。这引来大群演员的一片质疑声,于是吉哥不得不叹口气说,我们要是不这么演,就没钱去吃烤肉了。围坐在他身边的演员们立即一哄而散,大家好好演啊,再来一遍!有人说。

剧本确定好后,所谓只欠东风,我们缺少的,就是茹兰那个角色。吉哥说,虓,你要是再长高三公分,体重再减轻十公斤,或许就会有女生因为不在乎你的长相而出演茹兰了。我白了他一眼,发现大家也都在沉默,因为大家都不希望因为没人出演茹兰而断送了我们一次韩国烧烤的机会。

我来演茹兰吧。排练教室的门支妞一声被打开,阳光猛地射入进来,我们都皱着眉头朝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看去。

是安。安带着秋天般的静谧朝我走来。

解决了最后一个女主角的问题,在距离演出还有两个月的时候,我们的话剧终于开始正式排练了,小小的排练教室成了我们每周里去的最多的时候。当排到成汉与茹兰有身体接触的那段戏时,我总是紧张的手忙脚乱,任青在一边嗤嗤的笑起来,假纯哦,然后她悄悄的在我耳边耳语说,不要假戏真做啊。我皱起眉头,举起手作出要垂她的动作,任青咯咯的笑着跑开了。

因为高二的课程还是蛮重的,我们的话剧每周只排练两次,一次是周二,一次是周五。而周五那次排练结束后,我与任青和安便会去学校对过的面包房吃东西。任青喜欢一切甜腻的东西,每次她都会高声的问店员小姐,红豆面包在哪呢?而安则每次只点味道很淡的抹茶蛋糕,并且从不听劝。轮到我在面包架子前犹豫的时候,任青便会学着我们话剧里的台词说,“成汉,不要再犹豫了,红色的浪潮已经席卷大地。你看这正燃烧着的红色火把,她将把一切糟粕与阴暗都燃烧成灰烬。”安听完,也不甘示弱,眼波流转的看着我,并且放下手中的餐盘颤抖的抓住我的衣袖。“成汉,你真的要走了吗?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曾勾过手指的,我们的誓言吗?”说完,安还假装用手背擦着眼泪,周围正在选面包的人都诧异的向我们看来。好了好了,你们太入戏了,我会建议吉哥给你们工资的。我笑着说。

两个月后的正式演出,话剧社在我们前面,他们的表演不知道怎么的,总是引起台下同学的笑声。按照我们社长吉哥的话说,实在搞不懂话剧社是在演什么。如果说他们想演得是正剧,那对不起,他们个演成喜剧了;但反过来如果他们演得是喜剧的话,那仿佛又演成正剧了。有了话剧社演杂了的垫底,我们的压力都小了很多。轮到我们上场了,不知怎么的,一上场,一面对安,我的思想仿佛就失去了自由思考的能力。台下观众的表情也无法勾起我的注意了。我只记得第一幕演我和安勾住拇指起誓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天在出租车上的那一幕,而安的投入也让我情不自禁投入进去。再最后我和安拥抱着哭泣分别的时候,我竟然不自觉的发起力来。安偷偷的掐了我一下,我如梦方醒,感觉脸上发起烧来。

等我们下台后,吉哥兴奋的朝我走过来,虓,还不赖。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想起应该跟安说一声抱歉。转身望去,安正不言不语的向外走。我跑过去,在后面叫住她,安,对不起,我刚才太投入了。安没有转过头,只是随意的挥挥手。

15路公交车缓缓的朝我驶来,巨大的鸣笛声把我从回忆的鸿沟里拉扯回来,不远处,那家曾经有我,任青和安欢声笑语的面包房依然在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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