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中国文化课》第二单元史迹•悠悠文脉031圣殿边冻僵的豹子-2

最典型的例子首推李白。

安史之乱前期,李白在河南商丘,因为妻子住在那里,叛军攻击商丘,他就带着妻子经安徽宣城躲到了江西庐山。

李白深明大义,痛恨安史之乱,一心想为平叛出力。他所在的庐山属于永王李璘管辖,李璘读过李白的诗,就派人上庐山邀请他加入幕府做顾问。李白觉得能够跟着永王去评判,求之不得,立即就答应了。但是他的妻子出来阻止。

李白的这位妻子是武则天时候的宰相宗楚客的孙女,深知政治的复杂性,她太了解自己这位可爱的丈夫了,虽然充满了正义感和自信心,却严重缺少判断力和执行力,一旦下山从政,一定坏事。

但李白还是下山了,他有一句诗写到当时的情景,“出门妻子强牵衣”,当然妻子没有把他的衣服牵住。

果然不出妻子所料,一身理想的李白确实分辨不了政治形势,他所追随的永王李林,虽然接受了父亲唐玄宗的指令,正在顺长江东下,但太子李亨已经继位,成了肃宗皇帝,下令李璘调转方向西行,李璘没听,这就成了抗旨,成了另一种反叛。双方打了起来。

这下李白懵了,自己明明是来参加评判的,怎么转眼成了另一种反叛?

更麻烦的是,永王的队伍受到新皇帝的讨伐,很快作鸟兽散了,却留下了一个天下名人李白。很快,大半个中国都知道了李白上了贼船。

李白狼狈出逃,逃到江西彭泽时被捕,压到了九江的监狱,妻子赶到监狱,两人一见面就抱头痛哭,李白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妻子。

李白被判,流放到夜郎。那地方在今天的贵州很遥远,757年寒冬,李白与妻子在浔阳江边流着眼泪告别,幸好一年多以后,朝廷因为关中大旱,发布了大赦令,名单中有李白。

李白终于回来了。他在江船上写的那首所有的中国人都会朗诵的诗: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朗诵者们不知道的是写出了这么美丽诗句的诗人生命之舟已经非常沉重,诗中所说的轻舟带向了他生命的最后年月,最后年月他只能求得别人极其微薄的周济,61岁去世。

让我们痛心的是这样的一个事实,天上大量痴迷他诗歌的人不是想救他,而是想杀他。

只有一个人在怀念他,那就是杜甫“世人皆欲杀武艺,独怜才”。

他们都知道李白一心只想评判分不清皇帝两个儿子的关系。将他入罪非常冤枉,而且也都知道他是一个稀世天才,千年难得,但是他们异口同声要把他杀了。

其实害怕政治麻烦,最多也就是不发声不吭声罢了,为什么要大声喊杀呢?这里包含着因嫉妒而生恨的成分,而且有一种期盼,观赏杰出生命受难的不良癖好。

原来,文化比权力和财富更能区分生命等级,因此,一切著名文化人都会成为别人生命等级的潜在威胁。

但是不管怎么喊杀,李白是不朽的。

安徽马鞍山采石矶风景区是李白去世的地方,历代重要刻碑纪念立于三台阁,余秋雨在那里写了一个碑,这个碑就刻在万里长江边上了:

此为采石矶,李白辞死地。追溯山千里,屈原诞生地。追溯2000里,屈原行吟地,追溯1000里,东坡流放地。

如许绝顶诗人,或依江而生,或凭江而哭,或临江而唱,或寻江而死,可见此江等级早已登极。余曾问:在世界名山大川间,诗格最高是何处?所得答案应无疑,万里长江数第一。

细究中华诗情,多半大江之赐。黄河呼唤庄严,长江翻卷奇丽。黄河推出百家,长江托举孤辑。黄河滋养王道,长江孕育霞诗,黄河融汇雄浑,长江淡守神秘。两河喧腾相融,合成闻名一体。

李白来自天外,兼得两河之地,一路寻觅故乡,归于此江此矶,于是立地成台,呼及千古琴诗,告示大漠烟水,天下不可无诗。

诗为浮生之韵,实乃普世之奇。既然有过盛唐,中国与诗不离,既然有过李白,九州别具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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