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块富庶的土地，这是一个古老而文明的地级市——阳城。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照在阳城市政府大楼上，显得格外庄严而巍峨，让过往的行人驻足而视，此时正值下班时间，办公大楼内人们三三两两走了出来，涌向了四面八方，汇入了滚滚人流。

等到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一对年轻人匆匆地走了出来，男孩名叫罗维，长的高大魁梧，脸色黝黑，宽阔的额头，挺拔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嘴唇，显得刚毅果敢，他是这个机关大楼内的一名公务员，女孩容貌俏丽，皮肤白皙，叫晓雯，一袭白色的风衣穿在高挑苗条的女孩身上，显得更加婀娜多姿，一看就是没有经过风吹日晒的城里娃，同样是机关的办事员，两个人一白一黑显得极不协调，但是在同事们的眼中，却是天生的一对。

他们肩并肩，边走边谈，在大门口东侧的栅栏边停了下来，好像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晚风中断断续续地传来他们的谈话内容。

“罗维，你真的递交了辞职申请吗？”女孩扬起白净的脸问。

“嗯，手续已经办妥，明天我就走了”，男孩没有看女孩的脸，而是扭头看向远处，也许是没有勇气看女孩的脸吧。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们走到今天容易吗，难道你一点也不顾及我的感受吗？”晓雯的脸涨红了，眼睛直视着罗维。

“对不起，晓雯，请你一定要理解我，你知道我的心思，这几年我很压抑，再这样下去，我……”罗维露出痛苦的神情，说不下去了。

其实自从罗维打算离开机关回家乡创业的那一天起，晓雯何尝不是生活在离别的痛苦得挣扎中。

罗维和晓雯是大学同学，同在一个学校，但是罗维是学农业的，晓雯是学金融的，大四那年他们冲破重重阻力才确定了恋爱关系，当时的阻力主要是来自于晓雯的家里，晓雯的父亲是在阳城市做房地产生意的，母亲是一名国家机关人员，家境殷实却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他们当然希望女儿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乘龙快婿。

当他们知道罗维来自贫穷落后的农村后，坚决不同意，他们觉得以后的麻烦事多了去了，类似的事情在电视剧中也看多了，但是后来实在是拗不过女儿，加上罗维本身优秀，并且于名牌大学毕业后顺利考入国家机关成为一名公务员，他们终于同意了他们的恋爱关系，如今罗维做出这样的决定，晓雯的父母又作何感想，对他们的关系还会认同吗？他们是绝不会让女儿跟着罗维到农村去吃苦的。

望着西边快要逝去的夕阳，罗维的脸上也露出痛苦的神情，他深情地拉过晓雯的手并将晓雯揽入自己的怀抱：“对不起，原谅我，可我无法选择，也许多年后事实证明我今天的选择未必正确，但是今天我一定要去做，这样我才无怨无悔。”

晓雯任由罗维拥着，泪水却悄悄滑落下来，“我知道，你有你的梦想，既然你去意已决，我知道任谁也拦不住你，只怕我们这一别前途未卜，不知相见何期，希望你多保重吧。”说完，晓雯挣脱罗维的怀抱，哭着头也不回地跑开了，留下罗维一个人立在哪里，愣愣的。

罗维想喊住她，但是晓雯已经跑远了，融入了在茫茫人流里，望着晓雯渐渐消失的背影，罗维英俊自信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忧虑和歉意，晓雯，对不起，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相信我，等着我。罗维心里暗暗地说。

此时华灯初上，望着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罗维却总觉得像个游子，这些是不属于他的，他也不是属于这座城市的，五年了，他感觉自己始终没有融入这座城市，他常常想起自己的家乡，他觉得他是属于那个生他养他的那个小山村的，过去是，将来是，永远都是。

（二）

这次罗维辞职回乡创业的打算，是从他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开始萌生的，过去他还真的没有想过，从什么时候才有的这个念头，也许是从姑家表哥家那件事起吧，表哥是父母从小教育他的一个典范，表哥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又考上公务员，经过几年的拼搏后，表哥成了一名副县级干部，分管一方的城市建设及项目引进工作。正是前方有表哥这个表率引领着他，成为表哥那样的人是他追逐的一个梦想，当他有一天他真的和表哥一样，跨出了农门，走近了表哥，却发现所有笼罩在表哥身上的光环都退去了。

那段日子，他下了班经常去表哥家，表哥因为工作忙，应酬多经常回家很晚，而表哥家的儿子小琪正读四年级，因为英语学得不好，让表嫂直犯愁，罗维的到来，正好能给小琪做英语辅导，学完了英语，小琪也愿意跟这个小表叔玩，一来二去，罗维成了表哥家的常客，几天不见，小琪就闹着要罗维，在罗维的尽心辅导下，小琪的英语成绩很快就上来了。

表嫂很高兴，她经常做了好吃的让罗维来吃以此表达谢意，并将家里表哥的衬衣啦、毛衣啦、皮鞋啦拿了一些送给罗维，罗维总是推辞不过就慢慢接受了，一次，表嫂让罗维到储物间帮着拿东西，罗维亲眼见到满满的一屋子名贵的烟啊酒啊。这时罗维的心里荡起了涟漪，怪不得都愿意当官呢，

春风得意的表哥胖了，表哥回家早了也是电话不停，或者拜访者不断，罗维在隔壁房间和小琪玩耍的时候，偶尔也听到过表哥授意人事安排或工程招标的事，罗维很想等表哥有空闲的时候和表哥坐下了好好聊一聊，可是表哥总是很忙很忙。一次，表哥喝了酒醉醺醺地拍着罗维的肩膀说，你放心，再过几年，表哥给你安排一个油水大的部门，保你挣钱没问题，你买房娶媳妇更没问题......

罗维的心沉沦了，这还是当年他那个表哥吗，还是那个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表哥吗？

从那次和表哥的谈话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辞职回乡的决心。但是这个决定却引起了轩然大波。不仅是他，从单位到家里，没有一个亲戚朋友不表示反对的，凭着罗维的学历和事业心，再熬个几年肯定会混个一官半职的，有句俗话说得好就是在省委看个大门也会很快熬出个副局级。

但罗维早已想过千遍万遍了，父亲给他打过几次电话，劝他一定要慎重，家乡的贫穷他是知道的，回乡创业不是他想象得那么简单，但罗维决定的事就是三头驴也拉不回来，他感觉自己已经忍受了四年，尤其是从表哥家回来后，从一毕业到机关五年的青春啊，人生有几个五年，特别是人在最年轻的时候，机关里轻松安逸的生活不是他所向往的，他觉得这五年他学会了应酬各种场合，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圆滑事故，可是他大学所学得专业快荒废掉了，他的青春，他的激情，他年少时的梦啊快要消失了，他要拯救自己。好多次在梦里，他犹如一个溺水的孩子，好想抓住那根救命稻草。

（三）

第二天早晨，但机关大院开始有人陆陆续续上班的时候，罗维才慢慢睁开眼睛，其实他早就醒了，这几年来，在宿舍里他不用人催总是起得很早，然后是跑步、洗脸、刷牙、吃饭，然后是到办公室打扫卫生，给办公室两个主任沏好茶，再然后是给自己到一杯，拿来今天的报纸，如果没有其他任务的话，他们三个人能坐一个上午，中午有时还会有一场饭局在等着他们享用，当然了那时还不太普及电脑，如果有的话那就更坐得住了，这一切仿佛都成了习惯。偶尔下基层去检查工作，下面的当然得高接远迎的，每当看到下面的干部群众的谦和劲，罗维感到自己很有成就感。今天想来竟为当初的自己的幼稚和浅薄感到脸红心跳。

今天他不用再早起了，他软软地躺在床上，心里爱想什么就想什么，但这时候，他突然觉得心里很空很空，只想哭，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后悔了，也许是有一点吧，至少在五年前，他是绝对没有这样的念头的，那时他觉得自己多么伟大啊，名牌大学的学生，毕业后又分配到市委机关工作的在村子里是头一个，就是在他们所在的县也是头一个啊，只要他一回老家，老家的人都围上来问这问哪，仿佛他在外面什么都懂，就连外村的人见了他也是指指戳戳的，他心里很清楚他们在议论他，也是在夸奖他呢，他真得给父母挣足了面子，村支书也说，给他们杨家洼村挣了荣誉。可是这几年来他又给父老乡亲们做了些什么呢。

秋天的早晨很凉了，他起来时加了一件外套，慢慢洗完脸，刷完牙，到外面去了。

城里人很会做生意，在机关附近的几条街上都是店铺，光南面这条街上就有十几个店铺，大多是买饮食的，烤鸭、烧鸡各类熟食应有尽有，早餐更是丰富多彩，比单调的机关食堂可丰富多了，他随手买了两个热包子，边吃边走，不知不觉他就沿着熟悉的路来到了海边，平时他和同事们没少来这里，海滨的水很浅很清。今天由于是秋天的缘故吧，海水更是清澈见底，凉丝丝的晃来晃去，经红彤彤的太阳一照，像一坛闪闪发光的碎银子，一阵风吹来，层层涟漪一圈圈荡开去，消失在岸边。

他选了一块平整的礁石坐了下来，这时候一阵清脆的孩子笑声传了过来，他扭头望去，是一个年轻的母亲和她的双胞胎儿子在水里玩耍，两个小男孩有七八岁的样子，白白胖胖的，可爱极了。看到他们，很容易让人想起自己的儿时的，罗维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时光，美丽的清河水养育了他和他的村庄，但却带给了他们一代又一代的贫穷，在家乡那块贫瘠的土地上，乡亲们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但依旧吃不好穿不暖。有多少孩子上不起学，有多少青年人离开了家乡外出打工。

“哎，小心点……”,面对顽皮的儿子，年轻母亲柔声呵护着,望着张开双臂拥抱儿子的年轻妈妈，罗维又想起了他的母亲，他永远也忘不了他临上大学的那天早上，母亲烙了他喜欢吃的大饼，煮了很多鸡蛋，给他装满了书包，送他走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出了七八里地直到一条河挡住了去路，母亲拉着他的手说“孩子，咱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个穷山沟里，今天你有出息了，你就安心读书，家里有我和你姐呢”

“娘，我记住了，您放心吧，我一定不会给您丢脸，”罗维哽咽了，就这样罗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娘，离开了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家乡，离开了他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一步一回头，直到娘在河对岸慢慢变成一个黑点，又慢慢消失在河那边。

（四）

罗维的家乡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小村庄，交通闭塞，乡亲们土里刨食，没有一点致富的门路。守着几百亩土地和一条并不能给他们带来财富的小河，却依然过着贫穷的生活，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那些年也没考出一个大学生，父亲因为早年得过类风湿，关节都变了形，重活累活根本就干不了。姐姐为了供他上学，初中一毕业就出去找工作了。地里的庄稼全靠母亲一个人扛着，眼看着母亲的腰累弯了，头发也早早地变白了，直到那一年罗维捧回了大学录取通知书，父母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久违的笑容，那可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啊，让罗维至今想起来脸红的是，那天拿到通知书的时候，他高兴的一蹦三尺高，母亲叫他去打酱油，他拿着瓶子在村里走了一圈才打回的酱油，为啥呢，就为了多听听乡亲们赞赏的话，你看老罗家的小子是真有本领，看看真是有出息了--------，接着他们就开始训斥自家的孩子，你咋就不长点本事呢，罗维看了，心里那个美啊。

可是罗维的学费让母亲犯了愁，大舅送来一千元，二姨拿来了五百元，还有大伯三叔他们东拼西凑可以供加起来才凑齐了学费的一半，母亲急得直掉眼泪，父亲则靠在床上唉声叹气，此时的罗维再也不美了，少年不知愁滋味的他今天才真正体会到生活的艰辛与无奈，

理想如彩虹般美丽，现实却如寒冬般冷酷，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使村支书耿大爷来到他家里，当他得知学费的困难时，二话没说就拿起大喇叭，发动了全体村民为罗维募集学费，仅一天的时间大伙就捐了三千多，邻居三奶拿出了一幅银镯子叫儿子当掉，后院的大叔自己有病还逮来了两只鸡----此情此景罗维一辈子也忘不了，从那天起他发誓将来有一天他一定要回报乡亲，他一定要让家乡的父老过上好日子。

为此他寒窗苦读，大学四年一共回了两趟家，其余时间除了学习就是打工，后来两年的学费几乎都是他一个人争来的，每年寒暑假他给人家做家教，发广告，还向学校申请找到了食堂勤杂工的工作，每当别的同学吃喝玩乐睡大觉的时候，他除了工作就是学习，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毕业时经过考试，他被组织部录为选调生，毕业后他很顺利地进了机关，成立一名国家公务员，吃上了所谓铁饭碗。村里人那个羡慕啊，尤其是交上了一个城里的漂亮的女朋友，如果一切顺利，近一两年，他就到了和晓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他们会像别人一样结婚生子，工作生活，在城市里安一个舒适的家，也许以后再也回不到故乡了，故乡会离他越来越远，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去看看。

这是多少人考上大学后走过的路，他们的心中眷恋着故乡，然而他们始终离不开现有的生活环境，也许他们创造了更大的社会价值，但对于生他养他的故乡，他不过是父老乡亲教育自己孩子的一个榜样，一个父老乡亲们谈起来时一个荣耀，其他的还有什么呢？

（五）

吃过饭后，罗维拿着简单的行李，再次深情地看了一眼他工作生活了五年的大楼，便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坐在火车上，看着城市的一切渐渐离他远去，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但是他马上就沉浸在返乡的喜悦中了，罗维是学农业的，还在上学时，他就曾无数次地设想过家乡的建设，杨家洼村背靠大青山，村前有小清河像玉带一样绕村流过，小时候，他和小伙伴们一起上山砍柴，掏鸟窝，一起下河捞鱼摸虾，在这里他玩耍、嬉戏，度过了虽然贫穷但是幸福欢乐的童年少年时代，大青山给了他一个健康的体魄，小清河给了他一澄澈的心，这一山一水，养育了他。罗维爱自己的家乡就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

长大后的他是出息了，身处在优越的工作环境中，面对依然贫穷的父老乡亲，他觉得他是自私的是奢侈的，他却不能为养育他长大的家乡做点什么，这几年，他在城里为乡亲们做的只是帮他们看病找个熟人，帮他们咨询个政策，其它的什么也做不了，他心里真急啊，他相信他会说服母亲的，父母一向都听他的，他也会去向村支书说说自己的打算，他心里已经想了千遍万遍了，并且咨询过，考察过，设想过，他这次回来时帮着乡亲们致富的，他一定要成功，他会成功的。

在火车的有节奏的咔嚓声中，罗维再次陷入沉思，这些年，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许多城里人在周末来爬山游玩，在小清河里玩耍，山有了水就有了灵性，罗伟几次回家探亲，都在小清河边逗留很久，这里不仅有他儿时的回忆，也有着他的思考，家乡离小县城有五六十里路，这几年，村村通工程把两者连了起来，也有心眼活泛的，弄点山货到城里去买，但都是小打小闹的，春节回家时，每次和村支书谈起村里的发展，村支书就长吁短叹，愁着没资金、没项目、没技术，听老人们讲过，大青山里有溶洞有泉水，那泉水还是温呼的呢，罗维知道那叫天然温泉，他想如果把家乡建成一座生态园，山上挖掘文化底蕴，开发溶洞，养殖珍禽及观赏动物，山下良田种植有机蔬菜瓜果，河里养殖鱼虾外加游船，那样农民就会有活干，既满足了城里人外出度休闲度假的需要，又增加了村民的收入，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梦想之中了。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条信息，上面写着“你先走，我会去找你的，我爸爸作为投资方也会一起来的”罗维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不用多想，他就知道一定是女朋友晓雯发来的，他的晓雯也一定会来的。

无戒写作训练营第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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