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香在网络上,像一个风尘女子那样,有些破败和放任。这是她自己无法意识到的,午夜两点,她来到一个怪异的网站,自己起了一个怪异而性感的名字,键入,立刻就加入了浩浩荡荡的聊天大军了。 静香并不主动出击,她静静的待在一角,观望,等待有人闯入她的领地。
她脚下是网线、电源线,一些乱七八糟还没有来得及归置的线,她握住鼠标,盯着屏幕的样子,让人想起旧房子里随风飘荡的蜘蛛网,而她便是那只伺机而动的蜘蛛。
大概十秒钟或者更长的时间吧,一个家伙上来打招呼,随便说了几句,静香就不再理会他了,对网络上的新手,静香是不感兴趣的,费时、费力、费神不说,也没什么意思。静香沉默的站在一边。看网络里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莫名其妙的对话,从不相识的几个人,不过几分钟就能熟识地相互打情骂俏,这样的效率应当归功与二十一世纪的信息技术发展。为经济发展提速的同时,也为感情交流提了速。 这是静香喜欢的,静香的圈子窄,朋友也不多,整天独来独往。此外,静香是个有想法的女人,虽然是中专毕业,她和同样生活段的女人是有所区别的,区别在于人家上大学,她结婚;人家结婚,她已经是2岁孩子的妈;人家大腹便便的时候,她已轻装上阵,从城内冲出城外。像参加一场比赛一样,什么事情都比别人快一步。 静香的婚姻是一棵果树,循着季节的指令马不停蹄的发芽、开花、结果,可秋天还没到,就提早凋零了。
一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在这场婚姻革命中,是炮灰,是堵抢眼的那个。想起那男人曾经为了能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向其父母绝食三天,一副不要命的样子,现在全用在了别的女人身上。她在深夜羸弱地哭泣,凄楚的样子让男人愧疚不已,她尖锐恐怖的拿着剪刀要挟男人,男人只好泪水横流、下跪认错,委曲求全了几天,可是这男人像水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又从暗处的缝隙流出去了。 她打野女人耳光,哀求野女人,求助男人的朋友,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去阻止这场婚变,可不管静香怎样拼命,最终还是阵地失守。
她当时挽救婚姻的大义凛然和力挽狂澜的气概 ,全部付之东流。 一套空房子和满屋子的寂寞,是那个男人留给她的。她现在拥有它。她躺在被她劈为一半的床上,另一半在他离开的第二天被她弄出去一把火化为灰烬,至今她还记得,那把锈迹斑斑的斧子,帮她肢解那半张床,吱吱哑哑的声音,固执的在这个房间响起…… 他偷袭她,她怕痒,满屋子的跑,最后如何妩媚的躺在这床上,开始一场场相互征服和被征服的战争,他们气喘嘘嘘,相互交换温柔,相互融解,她一会儿看到水,一会儿看到自己在虚空中一团棉花那样漂浮,最后她看到的是它们在火中挣扎,听到它们被火苗篡住无法逃脱,疼痛哭泣的声音。
静香开始和一个名叫燃情的家伙说话了。 “嗨!我很寂寞,需要你陪,能雷峰一下吗?”静香同时发了一个落寞无奈的脸。这句话,是静香从聊天大王上学来的,可是一发出去,静香被自己吓着了,觉得自己有点厚颜无耻,随后自我安慰到,反正谁也不认识谁,转过身,各奔东西。等了好一会,静香估计那家伙正在在应对十几个MM,无暇顾及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发过一句话:
“嘘——我是雷锋叔叔,美女有什么需要?看我的名字,我最大的本领是燃烧,如果有燃烧方面的需求话,本人愿意效劳,顺带发来龇牙咧嘴的头像”
“什么燃烧?我又不是木柴,走开!野火!”静香用力打出“野火”两字时,和骂野女人的感觉一样痛快,有着发泄的意思。这样不伦不类对话,让她觉得很无趣,到底怎样才有意思,她也不知道。 “不是木柴没关系,是木柜子,木头房子也行,烧起来更老道!我决定烧你了”对面回复开始快了。 “滚开,神经病,就算要,俺也只要灶堂里的火!”本来静香想说一个与“野火”对立的词,可是想来想去,总不能说“家火”吧,词典里没这个词,人们也不这么说,于是就想起了家里的火反正是用来烧水做饭,不是在外面乱烧的,就给燃情的家伙来了那么一句。静香无师自通的进入了对方的聊天思路里,按完发送键,就下了网。
静香在储物柜里翻找,找到一包烟,烟丝有些干,没找到火柴,转到厨房,打开煤气灶,拿烟的手伸向一簇紫色的火苗,点着的烟卷,飘起一缕淡淡的青烟,静香嘟起嘴,将火苗吹灭,关掉煤气灶,顺手关上所有灯。 离婚之前她不抽烟,也反对别人抽烟,现在抽烟成了她的新习惯。她侧身坐在窗沿上,看窗外流动的灯火,蓝黑的天幕上,寥落的星星,发着微弱的光,像极了她指间的香烟,黑暗中,烟头一闪一闪发出的一点红光,不久就会变成灰烬和烟尘。
单枪匹马的静香开始单枪匹马的生活了,她每天骑着凤凰26穿过马路,路过花朵幼儿园的时候,习惯性地瞟一眼,习惯性地下车,习惯性转转身去抱孩子,看到空落落的后座,她连忙将手缩回来,扯了扯脖子上的肉粉色丝巾。早晨的马路,洁净而湿润,洒水车沿着阳光一路洒去,不一会儿,车走远了,音乐也被带走了,只有柏油路湿湿的反射着太阳的光亮,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一切和静香先前的生活没什么两样。
静香的小店离家有点远,在娱乐城的上面,连同休息间才三十来平米,是托人花了七千块租来的。 其实静香完全可以不开店的,离婚前,她所在的单位效益还不错,男人的企业更是蒸蒸日上,因为搞营销经常出差,偶尔回来,对她非常好,又是买衣服,买化妆品的,这“好”里有客气和愧疚的成分,静香不知道,还以为自己中了彩,以为幸福可能就是这个样子。等到静香察觉到不对头时,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和静香办完手续没多久人家就调到总公司去了,静香这才知道男人并不是意气用事,一步一步,心里早有了打算。男人把营销的那套本事用在了婚姻中,也用在了自己身上。 深夜,静香又失眠了,不知不觉又想起曾经被感动,死心塌地和男人过日子的一幕幕情景—
春天男人骑车带她到野外踏青,看她鞋带松了,蹲下为她系鞋带;秋天和她一起听着哗哗流动的渠水,张开手臂,仰头看金黄的树叶在微风中,慢慢飘落;在朋友的婚宴上,男人的视线越过人群寻找她,怕她丢掉的似的;在家里吃晚饭,她正准备离桌,男人说;“别动!”伸出手为她捡掉嘴角的米粒……一切像是刚刚发生,又像是隔了一个世纪,好一个绝食三天!她自嘲的叹口气,自己一直在做梦,现在才醒来了,想着男人对她的那些好,她忍不住流出泪水,枕巾被泅湿了一片。
不过三十一岁,拦都拦不住的鱼尾纹爬上了静香的眼角,越来越大的眼袋,一张萎黄的脸。一身深蓝色工装,把静香显得老气横秋。就有多事的女人在后面悄悄说她那个样子,也不收拾收拾自己,老不拉吉的,难怪被男人甩掉…… 说这话的人并不知道静香就在附近。静香忍住眼泪想:也许这就是男人不要自己的原因吧。 单位的女人和静香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看她憔悴的样子很是同情,也说一些宽慰静香的话,静香是个容易被感动的人,看人家对她并无恶意,也会推心置腹地说说心里话,说自己和那个男人从前得美好,总是以“男人不可信,不可信”开头,对方实时地把握住她的话头,故意说“男人和男人不一样,也不一定”用怀疑的方式,等着她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验证,这样地闲聊没几次,全单位的人都知道静香有一个性古怪的男人,而且也知道,静香不在家,男人嗅着她的文胸入睡的事儿。
后来在单位上,原先规规矩矩的男同事和她说话的时候,视线会好奇地滑过她的胸前,对照谣传目测形状和尺寸,心想如果真那么迷人,怎么把她男人迷走了?这么一反问,就觉得静香有些花痴和自恋,便对这个女人有些不屑,连对她最基本的同情也没有了。 开会前,大家坐在会议室一边等人一边说笑,看到静香进来的时候,有人故意耸耸鼻子说:“咿?什么味儿?”“香味呗---”会意的人立刻接嘴,静香假装没听见坐在角落,男人们的十几只眼睛悄悄从各个方向瞟过来,幸灾乐祸的女人捂着嘴吃吃笑,偷偷朝静香的方向撇撇嘴。让静香如坐针毡。直到领导来了,“啃啃”的清了两回嗓子,人们的注意力回归领导身上时,静香的心才放松下来。
自此,静香变得沉默寡言,在人堆里的时候,她尽可能不引起人们地注意,能不参加的场合,尽量躲避,刚开始领导还问一下“静香呢?”“小寡妇不在”就有多嘴的声音从人堆中甩出来,“观察够仔细嘛---是不是惦着呢!啊?”也有人开始起哄,“什么小寡妇,小寡妇的,是单身女人好不好!”惹的大家无所顾及地笑起来。
植树节那天,每个单位按人头分配了植树任务,静香她们单位被分到市郊区,离市区大约有十几公里远,静香就向楼上的老阿姨借了铁锨跟着单位的车去了。植树挖坑是个体力活,单位安排每个小组,男女搭配干活,静香被分到部门主任那一组,他俩一个挖坑一个扶树,除了静香用脚往树坑里填土时,一脚踩空,差点摔倒,被眼疾手快的主任扶住,大多数时间他俩配合的还算默契。 劳动在一起,吃饭自然也在一起吃,主任把带来的咸鸡蛋分给静香,随口说:“王静香,尝尝鸡蛋!开心点儿,别压抑自己!”旁边的人也附和着说,就是,就是。静香笑一笑,嘴角露出好看的一对小酒窝。
那天风和日丽,栽好的树整整齐齐的排着队,在午后的阳光下留下细小的影子,天有些热,很多人脱去了外衣,静香也将外衣撂在树旁的埂子上,她穿着随身的粉色薄毛衣,下身是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身材匀称,因为热,脸色泛出健康的红色。 静香的主任挖坑有些累了,扶着铁锨,转头看了看其他小组的进度,只见和老女人一组的小刘,吭哧吭哧的挖着坑,满脸的汗水,老女人自顾自的在一旁喝水,顶名两人是一组,但看起来小刘像是单干户,幸亏那个女人没分到自己这一组,静香的主任暗自庆幸。看到了十几米处抱着树苗的静香,眼光就多逗留了一会儿。心想这女人不懒,话也少,不像旁边那些老婆子想着法子少干活。特别是那个尖着嗓子的女人,脸上抹得红红绿绿,动不动就说,爱护点我们女人撒———都多大年龄了,说话还嗲声嗲气的。
静香的话还是很少,她娘家离得远,母亲不太放心,每回来电话,隔着千里万里的滋啦声里,总是说“香香,再走一步吧,找一个老实可靠的人过日子,一个女人不容易”静香也敷衍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母亲还想和她说些别的,她什么也不说,至多说一句,好的呢!可是嗓子眼堵得慌,像有一股洪流汹涌而出,她快快的放下电话。接完母亲的电话,她痛哭了一场。
外面的传言越来越多,说静香的主任自从和静香在一个办公室后,办公室变干净了,人也注意外表了,整天西装革履,人模人样。别是被那个骚狐狸精给迷的吧!就有同单位老婆子说,还有那个狐狸精!不就是装可怜的那个嘛!看看人家,人还没有到办公室,办公桌早被擦干净了,地也拖干净了,烟灰缸也倒了,不是主任胜似主任,你呢,你在办公室的那会儿有这待遇吗?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样滴,说着说着,被问的女人垮下脸回自己办公室去了。静香有什么事情再去她们办公室的时候,她们都是冷冷的,静香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罪了她们。
植树没过多久的一个下午,静香从邮电局发完邮政快递回来,还没走到楼梯口呢,就听到上面直嚷嚷,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管它什么事,静香拎着包只想回到自己办公室。她办公室围了许多人,听到她的脚步声,很多人都转过头看她,静香也顺着大家的眼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没发现什么不妥,只听到他们窃窃私语地说,“她来了,她来了,”说着就让开道,她满腹疑问的走进去,看到主任脸上的血痕,还有主任白衬衣上没被扯掉的口袋, 此时像小白旗一样挂在胸前。还没等她脑子转过弯,就有女人说:“原来静香就是你!看看你的骚情样!” 说着就向她扔过去一张照片,静香这才看到站在一旁的女人,正气急败坏的瞪着她,照片上的确是自己,植树那天静香想踩实树旁的土,从旁边拦土时,不小心一只脚踩到旁边的树坑里打了个趔趄,被主任一把抓住,才没有摔倒。 她说,“嫂子,你听我解释好吗?”“有啥好解释的,这照片上清清楚楚,一看你就不是正经女人,难怪你男人离开你呢……哼!”说着就去找局长去了。
这件事在单位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添油加醋,形成了不同版本。这下彻底把静香的名声搞坏了,静香走到那里,总会有认识不认识的人指指戳戳,主任的老婆以家属名誉,哭哭啼啼,强烈要求单位把静香他们部门主任调走,要不就把骚货调走,女人来了好几回,把局长闹腾的不行,局长只好找静香谈话了,他说,“静香,这样吧,也为了你好,换个环境吧?到基层,那里人少,事少,相对要宽松点,”局长征求的眼睛看着静香,静香坐在局长对面,消瘦的可怜,她沉默了几分钟,想起那些扎人的眼光,那些刺耳的话,即使换一个地方,这里和那里能有多大区别呢?犹豫片刻,她抬起红肿的眼睛说:“谢谢局长,我不想干了”。
跑了很多部门,拿着一大堆资料,在许多猜测的眼光下,她盖了许多章子,她走出了这家单位的大门。 她口袋里揣着2万元,这是单位对她买断工龄的补偿,她的离开为领导解决了难题,让主任的老婆得到了安静,她的离开成全了那个为她绝食三天的男人和另一个女人。静香想,看来自己的存在确实阻挠别人幸福了,在这世界上,自己像是一个障碍,影响别人生活的障碍。既然是障碍那就消失吧。
离开单位的那天下午,静香买了两瓶白酒,一个人来到五一水库看着太阳落下去,天边的火烧云红彤彤的,像是谁放了一把大火,连水面也跟着烧起来了,天慢慢黑了,静香坐了很久。 四周静悄悄的,那些树丛,那些黑影子,已经难辨彼此了,很快她也会走入那黑色的深渊,永远不再回来,不再阻挠别人的生活,不再!
远处有汽车驰骋而过的声音,很遥远,像是在一个梦里。 幻觉中,她听到车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来,有人向她靠近,她醉眼朦胧的看着那个方向,以为自己又阻碍了谁。
“你谁?想要钱?还是什么?随后她歪斜着身子拍拍口袋,又拍拍心口,在这里,在这里,想要啥拿啥!”
来到她面前的是男人,是静香的部门主任,主任说:“是!是我想要你”
“你谁?找你老婆去!”没等她的吧说出口,她的嘴巴被堵的严严实实,他热热的舌头伸进她的嘴里,纠缠的她混身软软的,他把她抱进了车里,大约两点多钟,才把她送回了家。 那个夜晚让静香发生了实质性的蜕变。以前还会为那个男人守住自己,男人不需要她守了,静香自己想守住自己,可周围的人也不让守,既然大家都讨厌她守住自己,那就不守了吧,这样想的时候,静香笑了。
静香现在变的越来越娇俏了,新染的栗色头发,松软的披在肩上;新纹的唇,像一颗鲜嫩欲滴的樱桃;每一星期的皮肤护理,让她的脸看起来光滑白嫩;配上时尚绚丽的衣着,她走出去,总是那么袅娜动人。过去那个皮肤灰暗、眼袋厚重、老爱穿深蓝色工装的女人好像忽然从这个地球上失踪了,又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静香将家里所有的家具都换了,房子也重新装修了一下,当家政工人指着角落那半张不伦不类的床问,这个还要不要? “恩”静香答应着,找来一块白布,将它盖上,除了床,旧东西什么都没留下,扔的扔,送人的送人,房子随之变的清爽起来,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一点一点移过来,撒向那张床的时候,白布盖着不规则的长方形,看起来有些突兀的横在那里,当夜晚的月光慢慢地移过来时,就觉得那张床上有什么要流淌出来。
静香现在做什么都放得开,她雇了一个小女孩看店,有空过来转转。剩下的大把时间用来收拾自己。单位的女同事在街上碰到她,惊讶的说:“你咋越变越漂亮了呢?”“是吗?那可能是把用在男人和孩子身上的时间都用在了自己身上呗”说着,她爽朗地笑起来,完全没有了过去的胆怯和卑微。女同事对现在的她比对在单位的她有好感。并惊叹于她身上的每一处变化,她伸出手,让女同事们看她的指甲,十指纤纤,有淡兰色的花从透明的指甲上飞起,“真漂亮”女人们连连赞叹着,她说“嗨,你们也可以做啊”“不行,不行,我还要揉面、切菜,别提了,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我呢”说着说着,很羡慕地又瞟了一眼她的手,上下打量她漂亮的衣着。心想果真是树挪死,人挪活呀。
静香的业余生活,比起从前也丰富多了。做服装生意的同行们常跟她一起提货,渐渐发现这个女人其实还不错,平时有什么活动也叫上她,她挺长面子,酒桌上,也说话。 有一回,一个同行姐们,为一点私事请了几个当官的,先叫其他女人陪坐,可是人家拖儿带女的,不方便来,最后想到静香,静香二话没说就来了,酒过三旬后,那些男人找着法子想灌她酒,他们看着静香端起的酒杯,就指着酒说,连酒杯裙子也没到,不行!不行!静香不能穿超短裙嘛!说着就要旁边的人把酒加满,当官的自己端着小半杯酒,要和静香喝交杯,静香笑着说“大家看嘛,我都不穿超短裙了,刘哥还穿小内裤,不行不行……刘哥欺负小妹呢”惹的大家都笑呵呵的,桌子上气氛立刻调动起来了“刘哥罚一杯,罚一杯”说着就有人拿酒瓶子。那个叫刘哥的虽然多喝了一杯酒,心里却很高兴,老拿着八竿子打不着的理由,找静香喝酒,静香喝多的时候,就坐在那里光笑不说话,偶尔一说话,就劲大得不行。
主任还时不时地到她这里来,仿佛有点离不开的意思,现在主任已经不是主任了,升为副局了,但静香还是习惯叫他主任,主任的后院,自静香离开后,果真安静许多。听别人说主任的老婆很是贤惠,天天老公长老公短的,笑得一脸灿烂。静香就故意对主任说,找你老婆去呀,找我干嘛呀?说着眼睛也万种风情地瞟着主任,主任火烧火燎地冲过去,“你再说,我可知道你害怕啥”静香就躲,不一会儿两人就缠在了一起。
玩归玩,生意还是认真做,静香不管何时何地,都会注意穿着讲究的女人,看她们的服装搭配,看她们的妆容,特别时尚的服装,她会把样式记在心上,下次提货的时候就去找。 新雇的小姑娘还不错,她时常带点好吃的,送件漂亮衣服什么的,把小姑娘笼络的贴心贴肺。干活很卖力,招揽顾客也很殷勤,虽说生意不像别家那么红火,但是也不赖。
那天打完货坐早班车回来,一大堆箱子撂在楼下,她想请楼上老阿姨的保姆给帮忙搬一下,老阿姨不在家,开门的是老阿姨的儿子,戴着金边眼镜,很斯文的样子,静香对他笑了笑。她和保姆搬箱子的时候,老阿姨的儿子也跟着下去了,男孩子到底力气大,一股脑把剩下的三箱子全扛了进来,她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笑笑,因为不熟悉,不知道该说什么。保姆已经到楼上去忙家务了。 “香姐,你的花养的不错嘛”大男孩端着茶杯站起来,浑厚的略带磁性的声音和他的外表有些反差。“还好吧,都是耐旱的花,想起来就浇水,想不起来就干着,饥一顿饱一顿的”静香笑着说,大男孩笑笑,放下茶杯告辞了。 静香看着大男孩转身微笑地关上门,脚步声不紧不慢从二楼响到楼上。
他们偶尔会在楼梯口碰到,相互笑笑,进各家的门。静香会顺口说,有空家里玩,大男孩也不推辞,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慢慢熟识了,男孩子就说,“香姐,有空到我家来上网吧,上面有很多服装信息呢。”看着男孩子真诚的眼神,静香说:“那麻烦你帮我找找,找到了叫我好吗?”静香因此就和楼上的老阿姨走动得频繁些。 这段日子,静香的主任不甘心只是副职,到处托关系,找人,想往正职靠,很长时间没来找静香了,静香就有些落寞,那天她很无聊,就转到店里,又从店里转出来,觉得很没意思,就从包里掏出手机:“陈成吗?在忙吗?……没忙?姐姐请你喝咖啡好吗?就在姐姐店下面的娱乐城……”收线后,静香走进店里,从存货的柜子里,拿出一套漂亮的淑女装,钻进店里的储物间,将衣服换掉,描眉画眼的拾掇了一番,外间的小姑娘叫她:“香姐姐,有人找!”静香拎着包走出来,名叫陈成的大男孩,手扶着眼镜正打量着她的店面呢。 她们在咖啡店要了一个雅座,路过散坐的时候,有男人看着她,压低声音对旁边的人说,“你看,就是那个女人,会打扮求子的!” 她有些自豪又有些鄙视的路过那声音,他们在雅座坐了下来,雅座里的光线很柔和,音乐幽幽地跟进来。
“有人夸你呢,香姐!”大男孩微笑地说。“是吗?我不稀罕他们地夸奖,我想要你地夸奖呢!”静香带着半开玩笑的神态看着男孩。心里想,如果他不是男孩,是个男人该多好。男孩子的笑容真的很像三月里的暖阳呢,温暖而明亮。静香觉得自己的内心在松动。 那天他们聊到网络,她说起自己和一个燃情的家伙聊天,说话怪里怪气的,也聊到自己,他们谈了很久,她完全把他当成熟男人那样,告诉了很多他想知道的事情。男孩子也很坦率地告诉静香,他在读研,他喜欢成熟的女人,比如静香这样的。
他们出来的时候,服务生追上来:“这位女士,那边有人找你”“谁?我不认识!”静香头也不回地说。正要抬脚往外走,“你还记恨我,静香?”是那个男人,那个烧成灰她都认识的男人。静香朝大男孩温柔的说:“小陈,你先回”然后转过头看着这个说话的人,微微凸起的肚腩,以前的长脸,现在已没什么棱角了。“恨你?你看我有这时间吗?”静香笑笑地看着自己以前的男人。看这个亲手把自己的生活变成现在的男人。 大约晚上九点的时候,陈成听到楼下剁什么的声音,不放心下来看看,敲几下门,才听到脚步声,门开了条缝,静香披散着头发看着陈成。
“香姐,我可以进来吗?”静香没说话,放下了拉门的胳膊,陈成侧着身子挤进来,他看到被砍的乱七八糟的一堆木头,一些木称子上重重叠叠的落下砍痕,还有一些没有完全折断的木条悬着,旁边撂着一把卷刃的菜刀,一块白布扔在地上,陈成吃惊的转过头去看静香,那个被他叫着香姐的女人失魂落魄地依在门旁,眼睛失去了白天的神采,空洞而迷茫,脸色苍白,似一棵风中瑟瑟发抖的小草,陈成默默地走过去,像成熟男人那样紧紧抱住静香,“想哭就哭出来吧!”他省略了香姐两个字。
扔掉了那一堆东西,房子更加宽敞明亮了,静香也似乎和一个熟识的灵柩做了最后地道别,那半张床没有了,静香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自己曾经活着的证据被销毁了,不知道未来,也找不到开始。 过几天,陈成该去学校准备毕业论文了,她的生活也将回归原样。现在能陪她的就是那台浅灰色外壳的电脑了,是半个月前,她请陈成帮忙购置安装的,一个人的时候,灭掉所有的灯,一杯苦丁茶,一只烟灰缸,静静地坐在那里,电脑和那些横七竖八的线带着她走向另外的世界,她用最虚假、最真实的面目在那里混哒。 她又来到那个怪异的聊天室,还是叫那个古怪性感的名字,键入,立刻进入了熟悉的画面,沉默,看着那些戴着假面的男女,在这里穿梭,来来去去,忽然跳出一行寻人启示,她刷新了一下,那个寻人启示不断的重复,静香盯着那些字: “静香,你在那里?你在那里?我想对你说,如果你是锅灶,我愿在锅灶里燃烧……” 什么时候聊天室里又来了一个想燃烧的人,这个人知道她叫静香。
黑暗中,静香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