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14日22:14。张先生给我发了一张图片。黑乎乎的一团。那是我第一次见你。链子被车轮绕住了，不带回家，西宁的夜晚你会冻死在院子里。

这个晚上，我们把你捡回来了。张先生带你去了工地，说第二天给你洗澡后再送到我这儿来。

就在几天前，我俩刚刚聊到要不要养只狗。然后，你就来了。

2016年3月15日中午。我上完课匆匆回去见你。其实你从车上跳下来的那一瞬间，我有些失望。因为你看着实在有点大，比照片上那一小团要大。而且脏乎乎的。带你去洗了澡。出来的时候，好看了一些。去隔壁店买狗粮的时候，你兴奋地差点把人家的铺子打翻。

我们把你安顿在阳台。你似乎有些不高兴。

晚上带你去遛弯的时候，前面有一只和你一个品种的小白狗，抬头挺胸迈着傲娇的小步子，你一路东奔西跑横冲直撞，像个土匪。我说我也要把你培养成那样的小公主，张先生说还是别了吧，一个小公狗就得有公狗的样子。他似乎对你这样的表现很是满意，于是你跑得更目中无人。

晚上十点十六分。张先生发来信息说，院子里没有寻狗启事。我说是上天送来让我们养的吧。只是不知道，是该替你悲伤还是欢喜。

2016年3月16日。我开始要操心你的吃喝拉撒睡等一系列问题。早晨起床，看见你知道在正确的地方尿尿，心里还挺高兴。还算是一只干净的家伙。中午回家，却发现你把旧沙发里的海绵撕出来，还在我铺在客厅的垫子上尿尿了。虽然生气，但只是拿着扫把把你吓唬到阳台去了。

晚上，我们带你去了更远的地方。路上需要走好多台阶。你上台阶的样子特别可爱，是像兔子那样的前两条腿并到一起蹦蹦跳跳。我说你看，它就是只兔子。张先生原本对“兔子”这个名字不太情愿，觉得“凯撒”“饼干”什么的都比兔子好。谁让你不争气呢，兔子。路上有个阿姨还停下来问你，你叫什么呀。你都没理人家，昂首挺胸地跳过去了。你记得吗。

2016年3月17日。早晨张先生来给你喂了打虫的药，说你很健康。晚上我们带你去门口的小公园，我都拉不住你，你跑得那么快。回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试试你是不是习惯我们了。把你系到马路边的栏杆上，我俩假装要走掉。你在身后又蹦又叫，急得跳。张先生回头抱你，你是冲到他身上的，像个孩子。路灯下，看着你，我终于觉得你是我们的狗了。

2016年3月18日。我应该是去医院了，睡不好觉。好像一天都没精神理你。下午，张先生牵着你，在校门口等我下班。看见我了，你就胡乱地蹦跳着往我跟前蹭。爪子弄脏我的裤子了啊喂。人那么多，你是不是就以为我不敢凶你。

2016年3月19日。周六。张先生上班，我俩在家窝了一天。早上我们都睡懒觉。下午我洗衣服，你就自己玩，时不时要溜过来看看我在不在。2016年3月20日。我和敏去爬南山，带了你。这是这些天你出门时间最长、走得最远的一次。一路上，你都欢快地不知所以。敏说，你是个逗逼。到了山顶，走了一阵，才知道公园不让带你进去，我们就拉着你又往回走。路上有一段鹅卵石路，我想让你走上面躲开水泥道上的车。可是你赖着怎么都拖不动。我正以为是你矫情怕鹅卵石硌脚呢，你就华丽丽地在干净的水泥道上拉屎了。还没反应过来，你就自己屁颠屁颠地去走鹅卵石了。我收拾好你的便便，只好承认你确实是逗逼。

2016年3月21日。中午，我们把你放到店里洗澡剪毛。回头去接你的时候，你变成了一只光溜溜又瘦又长的尖嘴猴腮的家伙，正在笼子里和其他被剪了毛的小狗一起不知所措地乱跳乱叫。我和张先生竟然都不约而同大声地嘲笑你：太丑了。我们错了，不该落井下石。可是真的很丑。带你去打疫苗时，医生说幸好遇上你们，不然这家伙流落街头就可怜了。晚上，我们给你买的新窝到了，张先生还给你买了奶粉，沐浴液。简直不能再宠了。

2016年3月22日。早晨，临出门时开了窗户。后来下雨了。怕你在阳台冷，我中途溜回家关窗户。中午下班时，你又把所有从各个角落里找出来的小玩意儿堆满一地，又撕烂海绵，又在垫子上尿尿。我生气了，拿起扫把狠狠打了你一下。疼了是不是，你叫了一声，缩到阳台的纸箱子后面。怒气冲冲收拾完你的烂摊子，出去倒垃圾时，单元门一开，一个黑影子就飞出去了。你跑了。我忘了给你系带子，我忘了你是那么聪明。你跑得那么快，等反应过来，已经看不到了。我冲回去给张先生打电话，他说我都快哭了。我怕你再也不见了，我怕你跑掉还是因为我打了你，我怕没人要你你死在外面。后来在后院看见低着头蹦跳着跑的你，我又气又欢喜。看到我的时候，你又冲出老远。可是为什么转弯又在单元门口等我呢，你这个讨厌的小坏蛋。

2016年3月23日。我不想记得的事太多。我不想记得那天早晨给你喝的羊奶好像没有调匀；那天中午下班回去我都没好好抱抱你，也没给你吃饱，给你垫子下面藏红枣时没有给你多一点提示。还有，我为什么没有把链子给你解开，让你在家里撒欢地跑，让你在垫子上尿尿，让你把我晾在暖气上的袜子都拉下来放到地上。

下班前，我是在教室里发了脾气的。张先生打给我的两个电话我都没接。

出校门时，看见马路对面一个人站着的张先生，有一点点疑惑。然后张先生就在车流间穿过来。我看见他的眼睛是湿的，他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他的手有点凉。

他说，兔子死了。

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我都没回答他的话，我说你怎么了。

过了马路，他说兔子死了。我笑着说你别逗我怎么可能。他说他要带兔子出门买菜顺便接我，可是兔子咬断了链子他没注意，一出单元门兔子就挣脱了冲到马路对面。他就喊兔子。然后兔子又冲过来。车来了。

他哭了。他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司机逃走了，旁边的人喊这是谁家的狗，他才想起来去把兔子抱回来。他以为兔子就只是压断了腿，还想着要去给它打石膏。

可是兔子死了。

我进门的时候，喊了一声兔子。兔子会蹦跳着要往我这儿蹿的。可是它躺在它的窝里，安静的像睡着了。

我从来没见过它睡着的样子。因为每天它都跟捉迷藏似的，我开门它就假装趴下。我一走，它就继续玩。早晨，只要我一开门，它就算困得要命，也要抖抖尾巴动弹几下腿，假装它在朝我这儿走。

它是那么精力旺盛的土匪。

我摸着它还有一点点温热的身体，哭出了声。

2016年3月24日。今天西宁下了一场大雪。

兔子，你最喜欢的那只布熊，你的饭盒，你的窝，还有藏在底下的红枣，你都收好。

他们说，你不该是我们的狗，所以养不活。

但是，还是谢谢你来。

兔子，下次再有人问你是什么狗啊，你要记住，你是一只黑色的贵宾犬。你叫兔子。

我们也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