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人与神的故事

顺利入住山南市世纪域景酒店。这个酒店看来是后来学汉语的藏族同胞开的酒店，这个人自信且骄傲。这个名字字面意思能理解，但有一种倒置的的别扭，改成世纪景域酒店就似乎顺了。酒店完全按照内地酒店的设置，简洁，宽敞，3600米的海拔对于我们已经很适应了，这是一个好梦的夜晚。

山南市，史称“雅砻”，是西藏自治区下辖地级市。地处青藏高原冈底斯山至念青唐古拉山脉以南的雅鲁藏布江中下游，南面有600多千米长的边界线与不丹国接壤，是中国的西南边陲。山南市是西藏古文明的发祥地，是传说中神猴同罗刹女结合而诞出藏民之地。大约在原始社会时期，雅砻一带就有藏族先民繁衍生息，今泽当附近萨热村的一块土地“索当”，是传说中西藏的第一块农田。约在前2世纪初叶，居住在雅砻一带的人们逐渐形成部落，出生于林芝波密一带的聂赤赞普游历至雅砻地区时，被代表当地部落利益的12名雍仲本教徒推举为王，成为西藏历史上第一位赞普，建立了联盟政权，并确立子孙世袭赞普制度。此外，山南还拥有第一座宫殿雍布拉康，第一座寺庙桑耶寺，第一座佛堂昌珠寺，第一座村庄雅砻索卡，第一座土蕃王陵，第一部经书邦贡恰加，第一部藏戏巴噶布。这所有的第一里，政权的建立是为了建立和维护秩序，农田和村庄是为了基本的温饱和生存，其它的，都与神仙有关。

有点不恭地讲，我们开始了拜访神仙之旅。

第一站，拜访桑耶寺。

有着1300多年历史的桑耶寺在藏传佛教文化里是最顶级的存在，“七觉士”（第一批出家的贵族子弟）在此由寂护大师剃度出家，桑耶寺因此成为西藏第一座佛、法、僧三宝俱全的寺院。桑耶寺建筑久负盛名，是仿照印度古寺飞行寺所建，建有经藏传规之大坛城、律藏传规之经堂、论藏传规之须弥山及四大部洲、日月等象征建筑，108座殿堂组成了按照佛教“大千世界”的结构布局，被称为“微缩的宇宙”的庄严的曼陀罗（坛城）。寺中央的乌孜大殿，象征宇宙的中心须弥山，底层是藏式石木结构，二层是汉式砖瓦，三层是印度木构。“其地基高厚而大，所备之原材料静致完好，如同螺碗盛满玛瑙一般”(《贤者喜宴》)，建筑面积达6000多平方米，每层殿堂层高在5.5——6米之间，而且第二、三层均在殿堂前建有低于大殿的宽敞阳台，这既使大殿内得到充足的光线，同时外观也显得更加壮丽；大殿四角为白、红、绿、黑四塔，颜色鲜艳，张扬，释放着驱散邪恶、镇压妖魔的力量；全长1008米的环寺围墙，象征世界外围的铁围山，围墙上矗立着1028座小白塔，给庄严、肃穆的寺院，增加了一抹神秘、魔幻的色彩。

进入桑耶寺之前是一段非常拥挤嘈杂的街道，两侧是商店饭馆，街道上停放着各种从事着营运的车辆，都在吆喝着招揽生意，嘈杂，混乱。高原的阳光明亮刺眼，热力四射，虽然是四月的高原，已然有燥热难耐的感觉，藏民的衣著服饰总是把一只袖子耷拉在身后，这原来是多么科学实用的着衣之道。买票，排队检票，依次进入桑耶寺。一瞬间，我很清楚地记得那一瞬间，有种不知所措的压迫感，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明亮、安宁、静谧。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诧异不已。我回头望望走过来的路，距离很短，清晰在目，那一墙之隔的人间喧嚣，仿佛已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模糊，苍白。我的内心已经深深折服于此刻的魔幻，仿佛处身之地有着巨大的磁场，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你，拉扯的不是你的身体，而是你的感官，你所有的知觉都被一股神秘力量牵引着，脱离这纷乱、喧闹的俗世凡尘。

太阳把天空照的像一面玻璃，透彻明亮，到处都折射出明晃晃的光。寺前广场，大地陈旧昏黄。乌孜大殿沉浸在阳关里，金色耀眼，白色温润，红色醇厚；玛尼杆耸入云霄，缠绕在上面的经幡七彩斑斓，迎风摇曳。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僧人匆匆走过。经幡是鲜艳的，远处寺庙建筑是鲜艳，僧人的藏袍是鲜艳的。红、白、黄，浓墨重彩，凝练醇厚，脱颖而出。其它的颜色，都在这火焰一般明艳的色彩里无关紧要，沉溺消亡。这是权力的宣誓，尊贵的代言，信仰的铭牌。我看见桑耶寺的时间轴线上，缀满了圣山圣湖旁匍匐着用身体丈量土地的信徒，泛黄的同羊皮制成的经书，镶满蜜蜡、红珊瑚和绿松石的金灿灿的玛尼轮。

不知所措的恍惚间，我们进入主殿乌孜大殿。桑耶寺不仅是藏传佛教的发祥地，还是一座藏文化的博物馆，寺院内供奉着许多珍贵的佛像和圣物。这里的每一尊佛像和圣物都不是世间凡物，它们来自神山圣湖，来自草原荒漠，都承载着一个神奇的故事。一代一代的藏民，讲着同一个故事，1300多年的口口相传，这里的故事越来越让人深信不疑，也越来越让人敬畏崇尚。

讲着讲着，故事成为一条比记忆还长的路。讲着讲着，故事写满了朝圣者的勇气和智慧，也写上了他们的寒冷和饥饿，悲伤和孤独。讲着讲着，讲成为一个民族的信仰和精神符号。

在神山圣湖旁繁衍生息的藏民，他们不惜辛劳，勤勉牧耕，积累财富，然后散尽全部家财，不远千里万里，开始朝圣之旅。无论烈日当空，天寒地冻，他们朝行夕止，匍匐于砂石、冰雪、湿地之上，无论生死。如果有人在朝圣的路上死亡，那是你们认为是最好的超度，同行之人会敲落逝者一颗牙齿，带至他们朝圣的地方，替他完成毕生夙愿。他们从出生开始，就在朝圣的路上，无怨无悔，从不回首。有一首流传数百年的民歌生动地描述着他们：“黑色的土地是我用身体量过，白色的云彩我用手指数过，陡峭的山崖是我爬过的梯子，平坦的草原是我翻过的经书”。朝圣，是寻找他们灵魂的栖息地，他们信仰的宫殿，也是寻找像菲斯拉特的海角一样的、他们的重生之地。

我坚定地相信桑耶寺里磁场的存在，那是千余年历史长河中亿万名信徒的意念凝聚而成的凝聚力，是他们艰难跋涉千山万水的道路轨迹的聚合力，是散落在青藏高原上如繁星点点的无数的信徒心之所向的向心力。我，一个凡夫俗子在这般洪荒之力的牵扯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深深的敬畏，肃然而立！这种强大的压迫感让我们在寺内，严肃、庄严，禁言慎行。

供奉于乌孜大殿一楼的是一尊3.9米高、三世佛加持过的石质释迦大菩提像，是桑耶寺的主供佛，传说是哈布日神山天然形成之物。桑耶寺的回廊里描绘着精美绝伦的壁画，讲述着千余年来的故事，有人的故事，有神仙的故事，有人和神仙的故事，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历史的长河在这个空间里汇聚，停留，永恒！

桑耶寺内有一则故事让人惊愕不已。寺内有一座通体刷成浅绿色的墙体，此墙看似粗糙却坚固无比，和寺内其他墙面明显不同。据史书记载，往昔藏王动用六万人建寺，但常常白天建好晚上便被非人毁坏。于是莲花生大师在哈布日山顶的虚空中跳起金刚舞，唱起金刚歌，感召非人们立誓护持佛法，协助建寺。据说非人夜里建的比白天民夫建的还要多，这座墙下部杂乱者为非人所建，上部整齐者为人所建。这则故事似乎更加强化了神仙的力量，惊天地，泣鬼神。

寺内的僧人做功课很认真，旁若无人般专注。僧人眉清目秀，健硕挺拔，双目炯炯有神，透露出智慧和力量。

西侧一处偏殿传来慷慨激昂的辩经的声音。

下午，我们参观也是最顶级的存在的寺庙，雍布拉康。雍布拉康，藏语意为“母子宫”，是西藏历史上第一座宫殿，也是西藏最早的建筑之一，位于山南地区泽当镇东南，雅砻河东岸扎西次日山顶。相传是雍仲本教徒于公元前2世纪为第一代藏王聂赤赞普建造，后来成为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在山南的夏宫，五世达赖时改为黄教寺院。

《德乌宗教源流》和《雍布拉康志》里都有一段类似的记载，波沃这个地方有个女人生了九个娃，最小的那个叫‘邬比热’。这娃长得可不一般，舌头大的能盖住脸，指间有蹼相连，十分勇猛，有大法力。但是因为法力太大，村里人受不了了，于是用了一个送鬼的仪式，把他给撵走了。正好吐蕃这边在找国王，就把他扛在肩头，成了聂赤赞普。吐蕃第一代藏王聂赤赞普，除了成为“脖子作宝座的蕃王”外，还得到了这座特意为他而建的三层“红柳香莎宫”。由此，这座宫殿也成为历代吐蕃赞普的王宫，直到第三十三代赞普松赞干布统一高原，将王都迁往拉萨。不过松赞干布，也不敢忘了雅砻这块吐蕃的根本之地，不时还回来居住，据说文成公主远嫁到西藏后的第一个夏天就是在雍布拉康度过的。

雍布拉康还有一神奇之处，自第一代聂赤赞普以来，历代赞普皆以雍仲本教为护国教，直到第二十八代赞普拉妥妥日年赞时期。传说有一日天降“神物”于雍布拉康的顶上，内有经书、法器和咒语若干，可是当时谁也不识这些东西的奇妙，只知是些好东西，于是将之供奉起来，还取了一名叫“宁波桑哇”，意思是秘室。直到后来许多年以后，才有后人识出密室中的《诸佛菩萨名称经》等珍贵经卷，方悟出其实印度佛教在松赞干布时期以前早就进入了西藏了，只是因当时地上的本教势力太盛，才只好先“空投”，再“埋伏”。该宫殿随之成为印度佛教圣地，也由此变成了一佛殿，成为许多高僧大德修行之地，也成为许多“伏藏”的发现和埋藏之地。

雍布拉康主要供奉释迦牟尼佛像。宫殿内的壁画上生动地描绘了西藏的第一位国王，第一座建筑，第一块耕地的历史故事。

雍布拉康分为两部分，前部是一幢多层建筑，后部是一座方形高层碉堡望楼，与前部相连。

碉楼位于整个建筑东端正中，即传说中聂赤赞普所建的最早建筑。外观似为五层，内部实为三层。第一层为1.2米高，0.6米宽的通道通往一层殿堂的须弥座后，二层有小门通二层大殿顶部，第三层原有五世达赖时的所加金顶。这座建筑墙壁厚重，内部狭小，一层仅2.28平方米，二、三层也不过4.18平方米，不可能作为三十余代赞普延续使用的宫殿，早期还应有较大面积的宫殿建筑。这座碉楼式建筑作为晚期宫殿建筑的一部分遗迹被保留下来，倒是极有可能的。

殿堂传为松赞干布所建，原有三层，现修复为两层。王毅《西藏文物建文记》记载当时所见，云“殿内中塑三世佛，北壁为松赞干布，赤松德赞两王像，南侧壁塑文成公主、尺尊公主坐像。在两边塑像之外，北塑吞米桑布扎立像，南塑禄东赞立像。在桑布扎之侧还塑有文殊像及长寿三尊像，在禄东赞之侧，则有木制神舆。殿前置有佛橱，上下置放释迦小像十一尊，殿内除中间的三世佛及吐蕃王、王后、王臣等九尊像外，其余都是后来加进去的。早期九像造型极精美，塑法浑厚朴素。如释迦面部宽而短，眼较狭长，两耳偏上，这是西藏早期雕塑手法特点”，据原来寺里喇嘛回忆，佛殿南侧绘有二十度母，北壁有浮雕二十一孜达玛尼度母和八药王像。

二层法王殿亦分前后两部分，原前部为南北两间，北间为空房，南间为楼梯间。后半部大小同底层佛堂，殿后壁中置一多格佛橱，内有弥勒、宗喀巴、大佛母、莲花生、文殊等铜造像多尊。前面为一护法神橱，再前则是四个金刚菩萨像。右壁有一列经架，置有《甘珠尔》等经书，壁画中表了拉妥妥日聂赞时，从天上降下来的经书、塔等佛物的故事题材。文革时，三层以上整个被拆毁，现经修复后的二层有了较大的改动，前半部为三面环绕矮墙的平台，后半部为带天井的回廊。二层以上原有第三层，前半部为平台，三面为矮墙，后半部为一带天井的小廊院，后廊有小门通入碉楼式建筑中，这次修复，未重建第三层。

雍布拉康，无论是它的建筑，还是历史，人文，都令人叹为观止。

时间的隧道，历史的长河，仿佛只有那些篆刻着精神符号的东西，才会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