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家中经济困难,所以报考师范学校。据当时政策,师范生每月补助十八元,发饭票。四个周末要退饭票,得几块钱买书买本就够了,仍然不需要家中供。实际上也供不起。
后来听大姐说,县城放榜那天,恰好父亲去了县城。他不识字,却认得自己的姓,回去难得地笑着对大姐说:“嘿嘿,他考上咧!”我虽然没有亲耳听见,但听到后心中还是暖暖的,这就是他对我的高度赞扬和全面肯定,是多么的不容易啊!于是,我很得意。
我一得意就忘形,我就是没问父亲到县城去干什么!
大姐家在县城,因为她没有城镇户口,全家五口全靠大姐夫三十六元的工资生活,还要不时援助我们。所以,父亲几乎没有到过大姐家。
他到大姐家肯定是有事,。实际上,他在我到府城上学之后就有病了,才是事实!父亲有病,这是我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的,于是非常懊悔。平时只知道他看我不上,总是骂我,对他充满了怨气,未曾想到他会生病。
同班杨同学的父亲是市中医院院长,托他走后门让大姐和姐夫带父亲前去看病。消息传来,大吃一惊:长期的气管炎导致严重肺气肿,并且还有肝硬化,胸腹已经坚硬如石。医生的意见是回家吃药打针保守治疗。说保守治疗是客气,实际上是进入晚期无药可医!
父亲他们在车站建华饭馆等我。我去时看到父亲正在隔窗外望,不知是等我还是回忆他的年青时光。我们的眼光一对,让我至今难忘。他瞪着眼白发黄的眼睛,目光漂浮,面无表情,深沉得不可描述。当他收回目光与我四目相对时,那种眼神掺杂着无穷的含意。这是我与父亲第一次相互凝视,此后他还多次凝视过我,可他想表达的意思却不能通过语文表达。不过,我已经懂了。他那眼神足以让我心头发热热泪奔流!
吃完饭的安排是我先骑自行车赶回家,再用小拉车到公社的公路旁边等坐公交车的父亲,然后拉他回家。
我用小拉车推着他往家走,他一路大骂医生,说他这么难受医生却说他没病!我与他相向而行,他看不到我,于是也看不到我热泪纵横!这哪里是没病,分明是你的病已经不可救药!
想到将要离我而去的父亲,我无限悲伤。在我与他相处的二十多年中,我们爷俩都是在互怼中度过,还未来得及孝敬他,他却这样病倒了!
村人好酒,父亲更爱酒,能喝上几两小酒是他最高兴的事儿,似乎这酒永远也喝不够。我曾暗下决心,等我毕业参加工作领到第一月的工资后,都给父亲买了酒,放上两大桶,不信他喝不够!
我心中暗道:爸爸,你可得等我呀,再有半年多我就毕业了,到时给你买酒喝!
时间进入1980年,牵挂着父亲的病迎来冰冷的冬天。这天中午午休,我照例做梦。我梦见家里的房子塌了,塌得结结实实,连个缝隙都没有!
突然惊醒,发现本家侄子站在床前,说父亲情况不好,母亲要我回家。
情况不好无非就是父亲的病又严重了,故尔并未深想。找教师请好假,借同学一件军大衣,再到街上买了两个面包和一袋奶粉,准备上父亲尝尝这洋吃食。当然,我也只能买这些了。
然而,我没想到,回家迎来竟是与父亲的诀别时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