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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速食爱情像一个奇异、明亮而静默的梦。
那是一节公共必修课,林七抬头看着窗外的树影,树叶反射着浅浅微光,雪白的花朵开在其中,皎洁如月,漾出一股醉人的香气,音乐不知从何处懒懒飘来,或是吉他曲,或是钢琴曲,无法分辨。台上的历史老师说,大学的时候是要谈一场恋爱的,不然大学时光就太平淡无趣了。这个想法得到了教室中许多学生的赞同,毕竟在他们曾经考上大学之前,也曾经是幻想过大学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的。
但是,在林七的大学四年中,她每天在学习和兼职之中游走奔波,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谈一场恋爱。在一个个热情短暂的夏天里,校园内常有成群结对的情侣,这些炎热白日虽然漫长,却如旗帜般燃烧,在熊熊火焰中消逝。
临近毕业,林七的内心也和其他人一样,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种不尖锐但浓郁的遗憾。
好友小五得知了林七的想法,笑了笑,得意洋洋地说:"这还不简单,我拉你进个群,保证你三天之内找到男朋友。"
小五在大学里谈过很多场恋爱,最短的一个星期就结束了,最长的也只坚持了四个月,是个恋爱达人,但是并不长情,照她的说法,在快餐时代,什么东西都有了很多选择,包括恋爱,选择泛滥不仅让人难以做出选择,还让人执拗地认为世界上存在完美的东西,在这样的时代很难遇到细水长流的爱情。
从前车马很慢,书信也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现在,人可以同时与几个人聊天,也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谈好几段爱情,人可以和不同类型的人交往,也可以永远在期待下一个,可是,内心好像永远得不到满足。
"还是算了吧,我不想随便谈一场恋爱,证明自己度过了青春。"林七笑着叹了口气,倏忽想起,她已经多次这么无聊,这么倦怠,这么焦虑了,在高中那三年最美好,丰盛,灿烂的三年,都是那么过的,始终像一首还未播放就戛然而止的曲子,怀着一种奇怪的心情纵向燃烧,最终像是要带着绝望的恐惧走向死亡。
小五用手肘顶了顶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马上大学就要结束了,再不谈更没时间了,而且说不定能成呢,如果坚持下来,那也挺好的嘛。来吧,来吧,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快到毕业季了,校园内成双结对的恋人逐渐增多,毕竟这是大学最后的一个夏天。最后,林七架不过小五的软磨硬泡,还是加上了一个男生的微信。
犹豫了一会儿,林七不知道要不要先发消息,对方却直接发过来一条,你好。
林七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发过去一条回复,也是一条你好。
但是并没有冷场,对方似乎是一个比较热情爽朗的男生,很贴心地找话题,林七犹豫地回消息。
最终还是逃不过真正的话题,对方发了条消息请求见面,约在了下午3点的人文楼,林七犹豫了很长时间,但是小五说,总是要学着跟别人交往的,就当练一练手吧。
练一练手吗?总觉得这样的说法有些过于轻浮,而且为什么现在的人谈恋爱要以练手为目的呢?虽然内心还是有着深深的疑虑,但是林七处于内心中对于毕业前想要谈一场恋爱的渴望,还是应了对方的要求。
因为处在春夏,所以更加容易穿搭。百搭的白裙子和锻带帽子,小五说这样的搭配最是斩男,帮她整理好了衣服后,还帮她画了一个清新脱俗的淡妆,然后美滋滋的看着自己的手艺。
"我一直都知道你好看,可是你整天忙于学习和简直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这太浪费了。"小五痴迷的捂着自己的脸,用星星眼看着她。
林七却不是很自信,反复的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确定自己的妆容是不是没有花。林七本来想早点出门,结果小五说女孩子不要去太早,要矜持一点,拦着她不让走,知道快3点了才让她出门。
这么一顿折腾,林七的额角沁出了微微的汗意,内心开始有微微的倦怠,已经生出了想要回去的想法,并且开始后悔今天的这一次约会。
人文楼的附近新栽了一批郁金香,目的是欢迎下一个下开学的大一新生,红色的,白色的开了一大片,密密交错,十分好看,林七在花坛边看见了约她的那个人。
按照微信上的说法,手中拿着一本书,至于为什么拿书,可能是因为拿书更好看,显得更有文艺气息,更有氛围吧。事实上,对方长得并不是很难看,眼睛有点像桃花眼,准确来说,还是有点好看的。
林七在内心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心想还好对方不是丑八怪,毕竟虽然是想要在大学结束前赶紧谈一场恋爱,但是也并不想和长相难看的人谈恋爱,毕竟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是看脸的,林七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免俗的人。
对方叫徐一,约在中文系是因为他是中文系的,离得近,林七其实已经内心暗暗地觉得对方自私了,毕竟她住的楼还是离得挺远,但看在对方长得好看的份上就没有抱怨这回事。
徐一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还戴着一架金丝眼镜,加上他手中拿的书,颇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感觉。虽然和林七预想的阳光开朗大男孩不太一样,但是也是年轻帅气的,勉强符合她的胃口。林七抿了抿唇,心想自己也不是很亏,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到了。
林七的裙摆微微浮动,看上去也是很美的,对方看到了她的身影,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站了起来,眼神中甚至带着几分惊讶,像是没料到她真的会来。
五六月的阳光并不是很剧烈,风儿也不是很喧嚣,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缝隙在地面上投出阴影,梦幻般静默的扭曲树木和木头建造的奶茶店,林七看着对方脸上的细小绒毛,感觉内心微微有些触动,淡淡的垂了垂眼,睫毛轻轻的颤了颤,并没有说话。
徐一请她喝果茶,桑葚莓莓味的,少冰,吸管和果茶一起递了过来,有细小的水珠在杯壁吸附着,他们坐在奶茶店外的椅子上,漫无目的的聊天。林七神情恍惚,对方明显也有些漫不经心,两个人虽然坐在一起,却并没有约会的感觉,虽然小五拉她的那个群名字叫做恋爱突击群,但是哪有人能跟陌生人突然建立恋爱关系?
只是外貌在新关系的建立中往往起到比较大的作用,虽然两个人都并不是很投入,但是毕竟一开始都抱着突击爱情的目的,还是勉勉强强聊了两三个小时,然后约定下次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在大四快要结束的最后一两个月时间里,找工作还是更重要的一部分,两人经常分享经验,产生了类似革命战友的感情,林七错以为那就是爱情,其实两个人最多是拉了一下手。
刚开始也会一起做一些事情,好像像校园里的其他情侣一样,一起拉手散步,一起去图书馆复习,可是后来越来越忙,连那一点培养感情的时间也没了。
最开始那个经常找话题的徐一不再有时间找话题跟她聊天,就算偶尔找到了话题想跟她聊天,林七处理完手头上的杂事,发现这条信息后,回复也已隔了几个小时,两人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
这段关系匆匆开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慢慢萧条了。
直到后来,大四的最后一段岁月也从时间的缝隙中流了过去,所有人都开始各自奔波,好像突然像水一样流向了不同的方向。
徐一也没有在毕业后联系她,直到有一天夜里林七突然地就发现对方已经把她从微信好友中删除了,看着那个红色的感叹号,林七才突然从那场编织的梦境中惊醒,意识到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场速食的爱情,明眼人都知道最后会很快分手,更何况他们根本就没有正式确立关系。
昨天晚上下了雨,短暂潮湿的夜里,月亮像一个幻影一样,几乎是看不见,渐渐地,又如梦境倏忽幻化,激荡出浅浅的光华。林七觉得沉重,但是更加沉重的是马上就要为自己找到的工作奔波。在节奏越来越像高中的大学生活,所有人都在为未来焦虑着,大部分爱情都像是速食的一样,能活下去其实已经很好了。
其实并不仅仅是大学,在林七参加了那份稳定而工资并不高的工作之后,世界好像突然就把她当成了大人,家庭开始催婚,在这个压力越来越大的社会中,好像已经不允许那种慢慢来的爱情,林七突然想到了那天沙沙作响的树叶,奶茶杯上的水珠,在图书馆一起准备工作资料时偶尔触及到的目光,后知后觉到自己当时其实是心动了的。
可是越来越大的压力已经不允许她就想这一些像默片,像胶卷照片一样的东西了。林七匆匆地工作,匆匆地生活,觉得日子过得越来越快,历史的车轮把她踩到脚下,她也越来越像那种匆匆忙忙的大人,不知道在敷衍人生,敷衍别人,还是在敷衍自己的生活着,并且开始习以为常,即使偶尔想起了那段感情,体会到一种短促、苦涩、生硬的感觉,也无法从周围黏稠流动的空间中挣脱出来。
有时,林七会疑惑的想,相比进入社会之后更加速食的爱情来说,那场在毕业季与徐一匆匆建立又匆匆破碎的关系,居然显得有几分真诚。
林七又想起了历史老师的话,怎么也得在大学谈一场吧?她这才意识到那是一场无声地对快节奏社会的反抗。可是,反抗什么呢?生活的压力,速食的爱情,还是越来越浮躁的人生?有时候星光在夜晚的天光上流淌,林七会想,在这绵延无际的星空中,一颗星星的光芒要经过数万年才能到达地球,相比之下,人类的爱情和生活都显得那么的快速而浮躁。
其实不只是爱情,林七的生活也开始逐渐像速食食品一样忙忙碌碌却索然无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