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年,堂弟和弟妹离婚了,留下一个五岁的儿子,争吵一番,悄然离去。
堂弟叫大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躲在角落里安静的喝酒,两桌子的叔伯哥弟,还有女方家里的父母,在一张桌子上争对错,小侄子年幼不懂事,专心的啃着碗里的鸡腿,当堂弟的母亲一巴掌拍到桌子上的时候,小侄子才抬头看了看一眼父母,把鸡腿留在了碗里。
第二天,小两口带着小侄子去县城散心,弟妹去洗头,堂弟带着小侄子去买根雪糕回来,弟妹已经离去,从此再无联系。
留下两父子,独自生活。
前两年弟妹还在的时候,小侄子很喜欢叫人,每次见到我,都大伯大伯的叫,还喜欢跟我后面,去村头的小卖部买一根雪糕,然后牵着我的手,吃着雪糕,走回家来。
今年,小侄子已经上了小学,大概是慢慢的懂了一点事,人已经变得有点内向,见到我,已经有点害羞,偶尔他心情好的时候,会怯生生的叫我一声大伯,已经没有了当年那种天真与快乐。
大伯娘就说,这是在学校里被伤害到了,放学时候别的小孩子都是妈妈来接放学,唯独自己,一直都是奶奶来接。
无论多懵懂的孩子,慢慢的,都知道自己有点与众不同了。
堂弟也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但是很喜欢在抖音上发视频,而内容,大多是关于婚姻以及背叛,前几天发了条视频,堂弟抱着小侄子,哭得泪流满面,没有配音,只配了一行字。
“半夜儿子醒来,哭着找妈妈。”
今年,堂弟出门打工,离开的时候,小侄子在车边挥着手和自己的爸爸说再见,小小年纪,已经学会叮嘱爸爸小心做事,不要受伤,班车关上门开走,小侄子一个人沿着台阶慢慢的走回家去,偶尔的回头看一眼班车离开的方向,也不要奶奶牵,满脸心事。
前天六一的时候,小侄子放假回家来,我和大伯娘路过的时候,看见小侄子一个人在院子里玩,一个人推着一部玩具车,前前后后的跑来跑去,也不去和隔壁堂哥家的两个孩子玩,小侄子的奶奶,靠在门框上,做着针线活。
大伯娘就玩笑的问:“杨涛,妈妈呢?”
小侄子停下车,看着大伯娘说:“爸爸说,妈妈不回来了。”
2
骆叔五十好几了,没有结婚,一个人过了大半辈子。
骆叔脑子不太好,人表现得有点傻,耳朵又有点背,和他交流,需要大声的说话,也不能正常聊天,常常的问东答西。
骆叔一个人住在政府给起的扶贫房里,小小的两间小平房,加起来不到三十平,一张床,一个破衣柜,就是骆叔起居的地方,另外一间房子里,堆了满满的一屋子柴。
每到饭点的时候,就常常的看见骆叔一个人在屋檐下,烧一炉火,简单的弄一顿饭。
骆叔很勤快,满屋子的柴就是证明,村里老人说骆叔年轻的时候干农活,一个人顶三个人,父母留下的田地,平分给了骆叔和他大哥,他大哥结了婚,骆叔忙完自己地里面的活,还能去帮着自家大哥。
村里的人也喜欢喊骆叔帮忙,种玉米,追肥,打田什么的,骆叔都是一把好手,前些年骆叔帮忙是不要钱的,人给一包烟,管一天饭,骆叔也就乐呵呵的干一天。
前年的时候,村里一户人家找骆叔帮着盖房子,做些下水泥拌沙子的活,有一次往二楼送泥浆的时候,人家搭的简易梯子散架了,骆叔摔了下来,伤到了腿,主人家管了医药费,买了双鞋,就算打发了骆叔。
大家都说那家人不地道,慢慢的喊骆叔帮忙就给钱,多的给个150,少的给个50,骆叔也不介意,依然乐呵呵的,干活的时候干劲十足。
骆叔好酒,没活的时候经常的喝得大醉,有时候晚上醉了就一个人沿着村里的公路东歪西扭的走,嘴里说这些胡话,偶尔也骂一下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一个人嘟嘟喃喃的,能走到大半夜。
每次去帮人家忙,主人家管饭,晚上天黑以后,总是能看见骆叔一个人醉着酒,东歪西倒的走回家去。
骆叔喜欢小孩子,每次见到小孩子,骆叔都能表现得相对的正常,他大哥的儿子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不醉酒的时候,就常常的抱着一对小孩子,去村头的小卖部买糖吃,两个小孩子也喜欢他,每次见到,都咿咿呀呀的伸手要抱。
这个时候的骆叔就安静的蹲下来,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温软的抱着两个小孩子,一脸陶醉。
但是骆叔的侄子并不喜欢他这个脑子有点不正常的小叔,又一次大伙一起去给村里帮忙,酒喝一点多,骆叔靠着墙睡着了,我们起身回家的时候,他侄子一脚踹到骆叔腿上,把他踹醒,在拖着回家。
有一次在酒桌上,我问大哥骆叔年轻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大哥说不是,只是骆叔他大哥想占他的地,没帮他娶老婆,人后面才慢慢变得不正常的。
我们聊这个话题的时候,骆叔就坐在酒桌上,喝了一口酒,对着我笑。
3
大伯前年年底的时候,过世了。
走的时候,满脸不舍,人抬到堂屋里,两天天一夜没咽气,最后要走的时候,混浊的眼里流下两行泪,走了。
大姐哭得泣不成声,大伯娘在一旁,没有表现得太过于伤心。
也许对于她来说,这反而是一种解脱。
大伯七十了,六十多的时候得过中风,康复后断断续续的又复发了几次,从第一次康复后可以自由行走到后面的瘫痪在床,持续了好几年时间。
大伯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在县城里上班,照顾大伯的活全落在了大伯娘的身上,照顾吃饭,换衣,洗澡,背着上厕所,大伯娘已经没法去太远的地方,每天都是围着大伯转。
大伯脾气不好,有时候饭菜不合口,就会把饭菜扔到地上,偶尔心情不好,躺在床上就骂大伯娘,有时候我父亲他们看不过去,就去劝说,可是这种事过后就忘,也就常常的发生。
经常见到大伯娘给大伯喂好了饭,一个人靠在大门上,发呆。
大伯走后,大伯娘就被大姐接到了县城生活,大概是不习惯城里的生活,大伯娘就经常的回老家来住。
大大的房子,两层,就大伯娘一个人守着,晚上的时候,偌大的房子就亮一盏灯,显得有些空旷,吃饭的时候,大伯娘自己一个人简单的弄个菜,一个人在厨房,安静的吃饭。
身体已经不允许,大伯娘已经不能在下地干活,那些属于自己的田地,已经慢慢的荒芜,老人家坐不住,叫人往院子里拉了两车泥,种上些豆角青菜辣椒,慢慢的搭上架,做下小活磨着时间。
晚上的时候,村里几个老人会聚过来,聊聊天,或者做做针线活,也有时候静默不语,安静的坐一晚上。
赶集的时候,自己背个小背篼搭车去赶集,买一个星期的菜,偶尔碰到我去赶集,就搭我的车一起来回,简单的买几把青菜豆角,称一斤肉,几块豆腐,就是一个星期的菜。
偶尔叫大伯娘来家里一起吃,大伯娘总是推辞不来,只有谁家里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去帮忙或者去热闹的时候,大伯娘才一起去,吃一顿饭,和村里老人一起愉快的聊天。
我喜欢去小叔家打麻将,小叔家和大伯娘家建在一起,共用一个院子,去的时候,就常常的看见小叔家灯火通明,而边上的大伯娘家,就只亮着一盏灯。
大伯娘靠着门框,或发呆,或者,做着针线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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