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浅夏初禾
壁球，英文名Squash。
没错，它和“南瓜”共用一个英文名。
01.
自从学了这个单词的新含义之后，我看学校食堂菜单里的“baked squash”，感觉真是各种违和。
“烤壁球”，嗯。
我在去了美国之后才知道有“壁球”这个运动，据说打法和网球还有相似处；只不过壁球一般不用双手挥拍，以及是在一个被玻璃覆盖的“小房间”里打球。去年秋季，由于脚伤没有完全好，我痛定思痛考虑了很久，决定退出学校的越野队，以“研究”和“学习”的名义，改报了没有什么竞争压力的壁球初学班。
那时候哪里会想到，这是一个让我真正体验“痛并快乐着”的神奇体育运动。
02.
去年十一月，经过一段时间的非系统的训练，在冬季体育选拔赛中，我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了学校壁球二队的第五名。
我很喜欢壁球，不仅是因为我本身就热爱激烈和节奏快的运动，更是因为我能够欣喜地发现自己在心态和技术上的同时进步。在壁球季两个多月的多次校内排位赛中，我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从刚入队的第五名一下飞跃到了第一名。同能够为队伍在校际比赛中获得胜利的喜悦结合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像是坐着直达车，秒速冲向了自信的巅峰。
但是，在不断成长和练习的道路中，不会有总是让自己称心如意的事情的。让我一下子从山顶直坠跌下底谷的，是一场令我终生难忘、却也彻底改变了我的校际比赛。
03.
对方是一所在我们那个地区战绩相当出色的学校。上场之前两个小时，我几乎是每隔十分钟跑一次厕所，不停地给自己灌水，费尽全力想要止住剧烈打颤的双腿。虽然早已听说对方学校的前三名非常优秀，甚至还够到了专业的水准（相比起来，我只是才学了壁球三个月的“初学者”）。但都到体育馆了，哪还有我退缩的余地。我咬咬牙，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你当然还是能赢的！要有信心，不要放弃！”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我所有的信心，在对方的第一个发球中就瞬间被砰然敲碎了。黑色的小球如子弹般射来；再加上恰到好处的角度，落下的球压根儿就没有弹起来的打算，乖乖地躺在地上，无辜地看着我。神枪手为什么厉害，就是一瞬间发出来的子弹，又准又快。
“一瞬间”可以很快，但是恐惧流入身体每一根血管的速度更快。我心里清楚对方实力不凡，却不知竟然有这么强，强得叫人措手不及。那发球在我身体颤抖的一瞬间，就“啪”地一声打在后墙上，震得我整个世界措手不及地滑了一跤，拐了个急弯儿。
我强迫自己定下心神，要立刻振作起来。“才一球呢，怕什么。” 我暗暗鼓励自己，试图赶跑那令我厌恶的“恐惧”。
不过对方的球可不会因为我的脑内斗争而停下来。那姑娘绷紧了一副扑克脸，二话不说走到另一个发球区，又一个凌厉的发球下来了。我抿紧了嘴巴，把那颗蹦跶不停的黑色小球想象成我熟悉的网球，用力挥拍，豁出去了一般地，想把那座用压力堆积起来的大山给我强大的对手砸回去。
——out。裁判敲了敲玻璃门，向我举手示意。
就这样，一整局就在我没有成功回过对手一个发球里结束了。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和她之间哪里隔的是普通的大山，明明是一座休眠火山啊！这火山看似无动于衷，到了真该热血沸腾的时候，瞬间红了眼，“哗”的一声喷涌而出。而我，就被这满地滚烫的岩浆吓得四处乱窜。
04.
打壁球的人常说，若一个人一局下来得了个零蛋，那么这个零蛋就叫做“bagel”（面包圈）。虽然数字“0”没有面包圈那么圆胖，但这调侃之意也显而易见了。所以，队里的大家总是奔走相告：就算要输，可千万不要拿bagel哦！
而这软乎乎的面包圈，就在我毫无知觉中，静静地落在了我的手里。
我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羞愤地想要钻到地洞里去。外面还坐着两个专门从中国飞来看望我的朋友，以及好一些同校同学和朋友。所有人的目光都无一不投向“第一名”的我。让他们看到我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模样，自尊心甚强的我表示不能忍，内心焦灼得很。
强忍住自己心中就要迸发而出的委屈，我想要耐心听教练的指导，却无奈地发现自己什么也听不进去——心情已经被发了一个bagel的事实深深地影响到了。重新踏入球场的时候，我一遍遍地做着深呼吸，静静地告诉自己：不要自暴自弃，你还有机会；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你要重新站起来。
当一个人全神贯注于仅一件事情时，她身边的所有人、事、物都显得不重要了。好不容易靠着自己拿手的发球和反手得了三分，却无奈对手的基本功比自己的要扎实上太多太多，我最终还是以十一倍的分差惨败在了她手下。
05.
下了场，迎上大家关切的目光，我对着他们扯出一丝苦笑，然后落荒而逃。离开壁球场的那一刹那，我的泪水奔涌而出，一个人在楼下的活动室里发了疯似地跑步。哽咽，出汗，全身酸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跳了走了有多久，我的大脑猛地缺氧，眼前有要一黑的趋势。所以我只得停下脚步，靠在沙发上，扶着面前的玻璃号啕大哭。
十一倍。十一倍的分差呀。我练体育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输得这么惨过。苦楚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猝不及防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抬起头来，是和蔼可亲的二队教练。她朝我温和地笑了笑，轻声说道：
“我知道输得这样惨有多么令人痛彻心扉，但也应该庆幸，你终于在这顺利平坦的路上，遇上了这种专门克制你弱点的对手。
为什么会有校内排位赛和校际间的比赛呢？就是为了让你们促进彼此的进步，然后在痛苦和绝望中艰难地成长。你若要继续进步，想要变得更强，就要经受住更多的挑战和失败。”
“所以，请你咬牙坚持，变得强大吧。”
我只是点头，并不说话。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悄悄地离开了。她走后，我一个人蜷缩在沙发里，哭得更凶——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哭这场前所未有惨败了的比赛，还是感动教练并没有指责自己的意味，而是充满了对我的期盼。
各种矛盾的感情交织在一起，我感觉全身仅有的力气，全都在这将近崩溃的状态中被狠狠地哭了出来。
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五年级时的自己：当时在流过多少汗水泪水后的田径比赛中，却仍然失利。记得那时也是一个人默默地窝在沙发里哭了一晚上。是啊，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由于实力的巨大差距而导致的惨败。那种似乎被碾压的痛苦，在这么多年来还是那样的刻骨铭心。
但是你还记得吗？我在心里告诉自己。那次田径比赛落选之后，你咬着牙投入了更加艰苦的训练。一年过后，在赛场上满载而归的你，站在那领奖台上，笑容熠熠生辉。
其实，最可怕的不是由于实力差而导致的惨败，而是你惨败过后却萎靡不振，不肯重新投入更多的努力，从此放弃了自己的道路。
我使劲地哭，哭着哭着就大笑起来。
06.
那一天的比赛到仍然历历在目。那位姑娘每一个凌厉的发球、犀利的接球，好像就是一分钟前的事情，令人颤栗，却也莫名地叫人兴奋。我坚信自己不会因为那一次的惨败，就因此放弃。不仅仅是因为我热爱着壁球，更因为我太了解自己的性子——总是自尊心过强，就算再痛苦也咬牙不肯服输。失败了甘愿趴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绝非我的作风。
后来的比赛中，虽然我时常输给实力强劲的对手，但是我却一次比一次打得开心，由衷地享受着和自己相当或略胜一筹的对手的比赛。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也感受到了自己心态上的变化。
记得上周六的比赛中，我由于太过专心，场外裁判大喊“比赛结束”都没有听到；还绷紧了神经，满脸严肃地走到发球区，抛起球。一个发球下去，我正沾沾自喜“这发球角度还不错”，就听见我方裁判敲了敲玻璃门。
她生无可恋地瞟了我一眼，似乎在说：对方球员都离开球场了，你还在那自娱自乐什么呢？
07.
不得不说，这“南瓜”引领着我见到了体育最美的风景，唤醒了我想要去拼搏和奋斗的信念。因为它，我重新燃烧起了对体育无限的热爱。我想告诉你呀，就算被逼入绝境，就算再痛苦不堪，也请镇定下来，然后心态平和地告诉自己：你很棒，你做得到，你会从失败中学会成长。
那段时间我总是充满期待：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来证明那段时间的挣扎和蜕变，是我人生道路上必不可少的一段痛苦的经历。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