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十分平淡。帕克养伤、迈尔斯四处找找还能吃的东西,帕克顺便拜托迈尔斯帮忙看看有没有余留的文件。但是出于对那次交谈的疑惑,迈尔斯将事实压下,只说没有看到。
期间,迈尔斯捡了两根木头,尝试着做成了拐杖形状给帕克,以便在他不在的时候帕克也能自由地走走。
虽然不怎么好用,但迈尔斯的体贴让帕克既感动又愧疚。
迈尔斯每天帮他找食物、处理伤口,就连他的个人需求都考虑到了……而他自己,让迈尔斯死在这里、还继续依靠着迈尔斯。这让帕克痛恨自己。
这都是他的错,梦中丽萨也不再对他微笑。她沉默地看着帕克,仿佛在谴责他的隐瞒。
这是不对的,他应该将事实说出来,但是帕克不敢。他在迈尔斯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如果让他知道……帕克选择逃避,他不想打破这一切——即使建立在隐瞒上。
迈尔斯很快找到了存放食物的仓库,除了已经腐烂的食材外,还是有不少罐头等食品的。这下,他们不用担心食物问题了。
解决了吃的,迈尔斯就有许多时间和帕克待一起。不过气氛比较尴尬:心里愧疚的帕克下意识地躲避迈尔斯;偶尔他们聊聊天,也会在沉默中结束话题。比如——
“那些尸体都是你处理的?”
“嗯,放久了会腐烂,影响心情。”
“哦,你是看到那些血迹才问的吧。其实我也洗过那些血迹,后来太难洗掉就放弃了。”仿佛看出帕克还想问的事,迈尔斯继续,“不会生虫的,实际上,这里什么生物都没有。”
“……”
“我那时很烦这些东西,想把它们都弄死。好像有这个念头后,就很少看到它们了。想想还有点可惜。”
“……”
“……”
又或者——
“帕克,你腿上的伤口还会痛吗?我看你恢复得挺快的。”
“不会了,我一直愈合得快。”
“……呃,那现在的罐头你喜欢吃吗?我看还有几种别的口味。”
“挺好的……谢谢。”
“……”
“……”
总之,就是这种情况,迈尔斯一方面兴致勃勃地说,帕克单方面地躲避。
迈尔斯越来越肯定帕克在瞒着他一些事——而且还与自己有关,不然帕克不会如此躲着他。帕克看上去也像是个活泼开朗的人,不应该这么木讷。同时,迈尔斯隐约察觉帕克还在逃避着一些别的什么,那是造成他现在憔悴的主要原因。
迈尔斯之所以这么猜,主要源于晚上。
每当帕克入睡后,迈尔斯只能一人熬过漫漫长夜。有时他会四处走走,但更多时候是看着帕克的睡容。
这样很奇怪,迈尔斯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他想起自己以前养的猫,不管它蜷成一团睡觉还是在舔舐毛发,他都能看上半天。
也许是所谓“安宁”的感觉吸引着他。
话说回来,帕克睡得并不安稳,迈尔斯总是听到帕克在睡梦中反复叫着一个名字——丽萨,那一定是他深爱的人。不过多数时候帕克的声音是痛苦的,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今晚有些不一样,帕克呼吸急促、眉头紧皱、额上还冒出了冷汗,身体小幅度地摆动。几分钟后,帕克的表情愈发痛苦,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身体开始抽搐。
迈尔斯不得不叫醒他。
“帕克?帕克!醒醒!”他摇晃着帕克。
“啊!”帕克从梦魇中挣脱。他坐起来呆愣半晌,接着双手捂脸,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天啊……为什么……”
迈尔斯看不惯帕克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只要还活着,有什么不能挺过来的?有时间在这里一味地哭、自责,为什么不去好好地正视、接受它?就在这时,帕克抬起头来,一只手紧紧抓着迈尔斯的手臂。
他现在很混乱。那天夜里发生在妻儿身上的事情已经折磨帕克很久了,他一直没能走出来。这种痛苦慢慢累积,终于到这时,爆发了。
帕克快要崩溃了。这时的迈尔斯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他紧紧地抓着,生怕迈尔斯消失。
迈尔斯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听着,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你不能一直逃避,这是最愚蠢的做法。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这个样子还能改变什么?韦伦·帕克,你还活着,还有无限的可能。如果你愿意,可以说出来,那样会好受很多。”
帕克沉默着,迈尔斯知道他听进去了。他直视着帕克通红的双眼,耐心地等待。
良久,帕克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这段往事。
迈尔斯不住唏嘘。但欣慰的是,他明显感到帕克的精神在发生着变化——往好的方向。
确实,说出来后帕克轻松了很多,同时他也看开了一些事。
“好好活着,带着她们的份一起——”
“是我发的。”帕克想通了,他不能总是逃避。他造成的事,他应该担起责任。
“什么?”
“你收到的那封邮件是我发的。”看到迈尔斯没有说话,帕克依然坚定,“我的告密被发现了,所以我被当做实验体穿上了病服。”把隐瞒多日的秘密说出来,帕克一阵轻松。他看着迈尔斯,等待最终判决。
“……你就为了这件事情困扰了这么久?”迈尔斯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软件顾问”这个词熟悉了,它就是出现在那封邮件上。
“对。”帕克平静地说,“是我害你留在这里的,你理应知道。”
“你以为我会很愤怒,然后杀你泄愤?”迈尔斯觉得好笑,“我还没那么是非不清。听着,”他把手搭在帕克肩膀上,盯着他的双眼,“虽然是你给我发的邮件,但是是我自己选择过来的,如果我不想来,你发多少件都没用。如果我真要怪谁的话,我只能怪自己。懂吗?不要为这个自责。”
迈尔斯自己也想过,如果没有那封邮件、或者他没有理睬,他的人生会不会就此不同。不过这些都是假设,为什么要过分纠结于不成立的事情上呢?他会去,是自己的选择。如果再有次机会,他还是选择去。所以,帕克没有什么好自责的。
这件事就这么被迈尔斯轻描淡写地揭过,帕克想说很多话,但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谢谢。”
“你先别谢我,我也有瞒你的事。”迈尔斯顿了顿,“你是为了文件来这里的,那些文件都在我这里,之前我不信任你就没说。现在都说开了,那些文件就在上面的工作室中,等你伤好了就可以直接拿走公开出去了。所以,咱们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帕克点点头,他本来不抱希望了,却没想到这么轻松就得到了。接连的好消息砸来,帕克有点恍惚。
他定了定心神,有些不肯定地问:“那个,你自己的……身体,也被处理了吗?”
“没有。”沉默一阵后,迈尔斯回答道,“我……下不去手,但是不能一直那么放着。我后来在附近找到了一个专门储存尸体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如果你想的话。”
“嗯。”
目的地是一处专门用来存放尸体的冰柜,帕克估摸着其它冰柜肯定是空的。
迈尔斯拉开最近的一个冰柜,冷冻的身体展现在帕克眼前。
身体还保持着生前的样子,穿着衬衫和夹克,只不过上面多了几个弹孔;脸部的血污灰尘都被细心地擦去了,显出俊朗的面容,帕克不知道迈尔斯是以什么心情清理自己的;手指的血迹也被清洗了,两根断指也被放在它们原来的位置。
这是一具经常锻炼的躯体,看得出来主人曾经精心保养。
“放在冰柜里不是长久之计,我在实验室里找到不少福尔马林,以后打算改用它,但看着自己的身体飘在容器里太奇怪了……不过也说不定,也许以后不在意了直接就处理掉了……”迈尔斯自言自语着,掩盖不自然的声音。
帕克深深地看着这具躯体,将他的模样牢记在心。
“对不起。”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