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听小伙伴很认真地说:“我记得我刚出生时,一大群人围着我看......”
但是,我记不住我出生的样子。不光我记不住,就连我爸、我妈和奶奶爷爷都不太清楚。算命先生给我算命,需要报生辰八字,他们都不知道准确时辰。
我爸会说:“那天,我一早就去卖菜了。生你的时候,我刚从街上卖完菜回来......”
我妈会说:“我躺在床上,累得要死,哪有功夫看时间。好像那时天才亮了一会儿.......”
奶奶会说:“差不多八九点的样子......嗯,不是八点过,就是九点过。”
八点过,是辰时;九点过,是巳时。因此,算命先生也总是算不准我的命。
所以,我确实不知道我刚出生时的样子。
记忆里,我的童年,应该是从一把婴儿椅开始的。
那是一把椅子,更像一个背篓。它是竹子做成的,一色的风干后的竹子的土黄。没有轮子,只有四个竹筒做成的脚;没有把手,只有两条用旧布编织的背带。依稀记得,除了两个用红绳绑在竹竿上的两个蚕豆大小的响铃儿,再也没有其它物件。
两次坐在婴儿椅里的记忆,都是在田边。
第一次,有阳光。
我坐在那把椅子里,跟椅子的四个脚一起被插在松软的田埂上。大人们嘻嘻哈哈地下了地,我开始费力地扭动脖子,张望陌生又模糊的世界:
田埂的一边是绿色的,很宽的一大片。绿色里散落着那些刚刚下地的大人。那片绿色有些淡,稀稀疏疏的——那是才种下地的庄稼。田埂的另一边,也是绿色的,只是窄窄的一小片,一个人也没有。但那片绿色很深,很茂密——那是长了多年的野草。
在那一片野草的包围里,有一汪泉水。那时,在坐在婴儿椅的我看起来,它好大好大,那里面应该有好多好多的鱼。旁边两三棵树,好高好高。一半衬着晴朗的天空,一半映着大树和青草,一汪泉水就这样一半绿,一半蓝了。
阳光越来越强烈。可能是小屁股坐久了,开始不舒服。我拼了命地扭动身子,想挪挪屁股——但是,我已经和婴儿椅一样被插在这田埂上了,最终只能扭扭脖子,拍拍响铃儿,嘴里发出一声一声的哼哼。那断断续续的哼哼一直没人听见,田里的大人似乎也被插在那边了,没人走过来......
我越来越热,田地里的大人越来越模糊。
不知多久,有模糊的人影过来了。看着昏昏欲睡的我,他摸了摸我的额头,大声喊:“这娃好像发烧了。”
后面的情节,记忆里没有。
另一次,还是在田边,还是坐在那把婴儿椅里。
不过,那天没有太阳,田也比前一次大了好多倍,田里什么都没有长,就是大大小小的黄土块,又干又硬。
大人们手上都拿了一把小锄头,很小,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只不过,它可是铁做的。这样的小锄头,他们一只手就可以抡起来,挖下去,再把锄头翻转180度,往下一敲,刚被挖起来的土块,立刻碎成了细末......
远处,有一个奇怪的东西:三个轮子,两个把手。方形的脑袋,一边是个大铁饼在转,一边是根粗铁管在冒烟,上面的方孔里还飘出热气。一个人坐在那像个盘子一样的后座上,扶着把手,开着它从左跑到右,又从右跑到左,还哐哐哐地吼叫着。
等那家伙再近一些,才发现它两个前轮后面还藏着一排“爪子”,不停地刨着土块。时不时,有几个小土块还被抛出好远。
那家伙越来越近,我开始担心它刨出来的土块会飞到那些拿着小锄头的大人们头上,更担心土块飞到我自己的头上——想着都疼。
想躲都躲不开,我和婴儿椅还是一样被插在田边。
后来,有人告诉我:那个奇怪的家伙叫拖拉机。
这是我关于童年最早的记忆。
记忆里,最清晰的是那把婴儿椅。它常常被插在田埂上,我也跟它一起被插在田埂上。大人来之前,我动不了。而那群大人,也远远近近三三两两地被插在田地里。太阳下山之前,他们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