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又一次被风沙的嘶吼声吵醒,她仍然迷茫。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消失,又好像什么都没存在过。
江听夜苏醒在一片荒漠里,可她的前尘往事 丝毫不记得了。卷缩在角落,藏在废墟的阴影里喃喃自语。
目光所到之处尽是黄沙,寸草不生。时而风起时而风落,卷起的黄沙漫天飞舞,不知归宿。
“啊...”江听夜的手触及阳光,出现了灼烧似的痛感。反射性的将手缩回,白皙的手背上紫了一片,显得格外突兀。
正当她疑惑时,面前突然蹦出一少年,背光而立,大半张脸隐在虚虚实实的光晕中,面部轮廓都被柔和。
这少年生的好生俊俏。眉骨分明,挺拔的鼻梁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嘴角向上提着,带着令我动容的明媚笑意。
醒来后便没见过人,对少年的靠近下意识后缩,死盯着地面不敢出声。
他俯下身子与我视线平齐,见我衣衫褴褛,便又出声“你要同我走吗?”
听闻同少年走的邀请,江听夜惊的抬起了头。她只是一个未被收入地府的游魂,不见光亮不食人食,终日躲在这阴影之下,唯有着漫漫黄沙与我作伴。
而此刻,她眼前这个少年,眼若流星,向她伸出了逃离黑暗的手。江听夜有些发愣,但鬼使神差的,握住了这唯一的光芒。遂淡抿唇瓣,微绽梨涡,轻轻颔首。
也不知怎的,眼眶里突然蓄起了泪水,眸子潋滟着水光。想开口,却只是呜咽了几声。
2
“江听夜,回去。”他说。
江听夜猛然抬起头,在握住他手的那一瞬,她的记1忆化作连片的光点,零散的钻进脑海。
她看到了孤城的残壁,血与尘沙曾与此交替。还有天青烟雨柔软的气息。看到了少年与少女的故事。
孩童时期的口角,正值青春的娇羞。以及他对她的承诺:“等我回来,我便娶你。”
她是江听夜,他是南泽臣。
半年前,战乱起。将军出征,南泽臣作为将军唯一的儿子,为了历练也跟着父亲上了战场。过一月,战乱未平。将军与南泽臣以及军师一众却被敌军偷袭。大军解救不及,留在大营的人全军覆没。
南泽臣说,等我回来,我便娶你。可是..可是,他永远都回不来了。
他死了。走的时候正是盛夏。 万花谷的晴天很美,微风吹拂,花海如潮,江听夜坐在桌前静听潮声。他不说归期,却要她独活。
3
南泽臣死后的不久,江家的女儿也在焃鴠日失踪,不知去向。
她便是江家那位失踪了的女儿。在南泽臣死讯传来之初,江听夜是不信的。她总是盼望着他某天凯旋归来,带着笑意同她说“我回来了。”
皇上念及将军与南泽臣功勋卓著,便厚葬。可是他们连他的尸体都没能带回来,只立了衣冠冢。
听闻南泽臣死讯时她没哭,多日以来的期盼落空她没哭,下令厚葬时她也没哭。可是当江听夜看到这衣冠冢时,她才真正意识到,南泽臣真的死了,他不会来娶她了。连日以来的想念都在此时爆发出来,江听夜哭的有些惨。
4
彼有死境,魂之归路,足八百里,无花无叶,黄沙遍地延绵流潋,故名黄泉。
瓯濯年焃鴠日,三百年一逢。江听夜为了心爱的男人在这日进入黄泉,只为见他一面。
可,活人怎能入黄泉。进来之初便被冥差捉去了孟婆庄,抽出生魄,变为游魂,不知前尘 不知往事 不知归宿。
“六道众生要经历因果轮回,从中体会痛苦。她是自己进入黄泉的,我抽他生魄,这是罚。你要她的生魄?不可。”孟婆对南泽臣如是说。
他突然感到一股绝望的苦水淹没了所以期待,最后摧毁了理智。
5
在冥差捉江听夜来时,南泽臣正准备喝孟婆汤。在黄泉这等地方看到她,南泽臣显然有些震惊。手里的孟婆汤撒了一地,只身朝她扑来。
多日以来绝望,思念,懊悔的情绪都在这时爆发,奈何被冥差按住不得动弹。他疯了一般的挣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脸上的青筋都暴出,低垂的手握紧拳头朝那冥差挥舞过去,可那冥差纹丝不动。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为自己的无力恼怒,发出几声呜咽。他的江听夜孤零零的在八百里黄泉游荡,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绝望的好像掉进了没底的深谭一样万念俱灭。
突然,南泽臣抬起头,眼眸里燃起一丝希望“可否以我抵她?我已是个死人,没有命给你;但是我可以放弃轮回的机会,永世在这八百里黄泉当差。”清列的声调,仿佛玉珠落地一样掷地有声。
孟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许是被感动,只道了一声好。便将手里生魄予他。
南泽臣还未来得及欣喜,那孟婆启唇略带殇然的又道了一句“生魄入体后,记忆也随之恢复。但出黄泉,在黄泉经历的一切皆为泡沫。而作为冥差的你,记忆中有你的人都会随时间彻底忘记你的存在。也就是说,忘记你的一切,往后永世都与你再无关系。你可要想好了。”
南泽臣离开的步伐突然顿住了,低头凝视着手里生魄好一会。
“无妨。”他说道。
6
她眼前的南泽臣仍然意气风发,眉目温柔,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笑容仿佛要温暖她的整个世界。
泪水濡湿了眼眶,湿了眼角,羽睫微润,湿热涌上眼睛,轻轻对上南泽臣深邃的双眸。似若释然,一把拥住他。
“你是不是与那孟婆做什么交易了?她怎么会如此轻易将生魄交与你。”江听夜闷声问到。虽他表现的与往日同样,可她还是不安心。
“孟婆念你初犯而已,别担心,赶紧在日落之前出去。”南泽臣握住江听夜的手,将她送至黄泉入口。
“走吧。”他开口道。
可这句话说出来,便有一股绝望的情绪像狂潮一般涌上他心头,遂使浑身冰凉。
“好。”她回应。黛色峨眉舒展尽是温存款款,至眉梢却暗蕴着说不尽的悲怆。
南泽臣向前踏出一步,不容她多说什么,扣住江听夜的手腕,轻轻一扯,紧紧地将她拥进怀中,不多久便放开。她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直到看不见身影。
他的眼眶里涌上来的泪盛开了花。冲洗着南泽臣的悲怆。
7
“尘世之繁芜,人性只丑恶,爱恨之纠缠,今生前世,不过浮生一梦,梦尽缘散,再无牵挂之理,再无念想之事。”
自那以后,孟婆庄便多了一名冥差,名唤南泽臣。而江家女儿消失一段时间后也回到了江家。问其失踪去处却不知。
“如果你死了,那我可以一世一世的寻觅,我不会喝孟婆汤。不会忘记你。
你轮回多少世,我就寻你多少世,无论多大的苦难,我都会再次将你拥入怀里。
可是...我舍不得你死。”
8
江听夜正在一点一点的忘记他。那个给予她温暖的男人,那个义无反顾救她的男人,那个即使身在黄泉,也要护她周全的男人。
他....是谁?
江庭来到自家女儿的院落,发现她正仰望夜空,好似在发呆。
“女儿?”江庭试图引起我的注意,可是她仍毫无反应。
“可是...他..是谁?江听夜已经快忘记他了。”她低下头喃喃自语。江庭凝望着自己的女儿,却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无尽的悲怆。
9
“阿姐你快来!这边特别好看!”自家妹妹大声叫嚷,拉着江听夜就向前去。却不小心撞到了一少年。
这少年...真的好生俊俏啊。
“对不住对不住。”江听夜看着他竟有些失神,回过神来连忙低头赔不是。
“无妨,下次小心。”他如此回答,还未等她反应,便抬脚走了。
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冰凉的触感从脸上划过,她下意识一抹,“我怎么就..哭了?”
江听夜突然停住,回过头,身后却空荡荡。
10
八百里黄泉,南泽臣褪去少年装束,变回冥差模样。抬手轻轻触碰刚刚被撞到的肩膀,神情好似想到了什么喜事。转而一叹,“她看起来,并不欢喜啊。”
自南泽臣送江听夜回去后,他常常趁着职务之便偷偷看望她。可是每次看到她眼睛里的陌生,心都一阵抽痛。尽管如此,他还是不知气馁,常出现在江听夜的周围。孟婆看在眼里,却也随他去了。
11
江听夜的婚约即将来临了,可她却一点也没有二八少女即将大婚的含羞带怯。
三千青丝如锦缎般披落在肩头,一对柳眉弯似月牙,却偏在眉尖染上了淡淡的冷清;一双美眸漆黑得不见底,眼角微微向上挑;鼻梁挺拔且不失秀气,将姣好的面容分成两边,使脸庞格外富线条感;可这娴雅秀丽的面庞,整日也不见笑颜。
这个带着迷茫的姑娘,穿着一袭大红的曳地长裙,端坐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的模样。旁边的丫头凑趣地在一旁起哄“小姐真好看。”
“好...看吗?”江听夜抬眸。为什么记忆里有人也曾经这样认真的对她说过?是...谁?
思绪无果,她烦闷的很,起身便向院子里走去。
那俊俏少年却从一树迎春花后面走出来,满身都是细小的黄色落花。
江听夜只一眼看到他,便怔在了原地。似乎好长时间都未曾觉得情感如此浓烈,没由来的情感。他光站在那里都使我心颤。
“为什么我看到你会哭呢?”她问他。
南泽臣突然楞住了,他以为江听夜会问他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有什么目的。种种可能他都猜想了一遍。但是唯独,没想到她回问出如此让他心疼的问题。可是就这样的问题,他也无法回答。
12
当听到江听夜即将大婚的消息时,南泽臣奉了孟婆的命令要去捉一只逃跑的小鬼。
这下,小鬼也不捉了;孟婆的命令也撂了;连冥界的规矩都不管不顾了,一心只想见到他的江听夜。
而现在,江听夜见到了,却再也不是他的了。
“他爱你吗?”俊俏少年没由来的问了这么一句。
“应该..是爱的吧。”
“那便好。”说完,他便消失了。
这是江听夜最后一次看到那个俊俏的少年,不知他为何会在她院子里出现,江听夜却对他没有一丝的敌意。最后消失之前脸上的落寞,都化作针深深的刺进我的血肉。
13
“小姐,迎亲的彩车到了!”丫鬟脚步凌乱的跑过来,她们是真心为了江听夜而高兴。
她放下心里的情感,一步步稳稳的走向喜娘牵引着的方向。但她却不知道在那方向尽头的人,是否是自己真正爱的。
周边好像全是这样,世家的女儿嫁给身边同样世家的男子,成为一位合格的主母。她们拥有一切,满头珠翠,总是穿着最昂贵的衣服,梳着最时兴的,手上戴着最精致的金镯,宝石。可是她们看上去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似乎装扮精致的外表下,总有一丝无法摆脱的阴霾。
手被一双大手握住,那是长兄的手,新娘子脚不能沾到尘土,因此都是家中兄弟背着上彩车。江听夜端正地坐在彩车之中,心却仿佛被重重迷雾遮住。神色间却略带冷漠,不知是愁是乐。
而就在这个时候,倏而起一阵大风,轿子摇摇晃晃。外面叫喊声,风声,马受惊的嘶吼声一齐钻进我的脑海,宛如撕裂般的疼痛。
江听夜扶住把手,掀开帘子向外看去。而在她出轿之际,那风不知怎的停了下来。众人称怪。
14
瓯濯年,南国大败辽。将军等一众被围剿,壮烈献国。焃鴠日江家女儿失踪,旬日遂回。间月大婚,成婚之日忽一阵阴风,新娘出轿后毕。
“江听夜,我愿你永世幸福安乐,与爱你的人相伴一生。”
“只是那人,不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