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

1

窗外雨疏风骤，叶青霓睡的极不安稳，仿佛有人在用力的摇晃她的床。

"念丹，别晃，我头痛。"叶青霓皱着眉呢喃着，眼皮好重、头好痛，她只想继续睡下去。

叶青霓说完，好像床真的不再晃了，窗外雨声渐消，风声也不再呼号。叶青霓眉头舒展开来，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念丹这死丫头，看来平常自己是太惯着她了，竟然趁她睡觉晃她的床，明天醒来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转念一想，又觉得下午时念丹死命护着她不让她被歹人掳走，好歹忠心护主，算了算了，她大人有大量就不和她计较了。

等等，庙会上突然出现蒙面人、倒地吐血的念丹、、、

"啊！"叶青霓突然惊坐起来，捂着仍旧阵阵发疼的脖颈环顾四周，原来是在一条船上，难怪那么晃。

船内无人，叶青霓提了提体内真气，只觉丹田刺痛，看来自己的内力被封住了，她晃了晃脑袋，把靴子里藏着的匕首拔出来握在手中，确定匕首被宽大的袖口遮着，才提步走出船舱。

船头，一个红衣人正支着一条大长腿坐着喝酒，今日是十五，月亮又大又圆，月光很清很亮，细雨朦胧，一眼望去这人的侧脸十分英俊，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他那一头银发，似有月华流转其上。

宫无宴，原来是宫无宴，难怪他要掳走她了，谁让自己武林盟主的爹爹正在组织人手围剿他呢。

听到脚步声，宫无宴转过头，低垂着眼不看她，"你醒了，船舱里有吃的，自己去拿。"

"宫无宴，我爹是不会因为我被你掳走就放弃围剿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哦"，宫无宴起身朝叶青霓走来。

叶青霓猛地漏出匕首，"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动手了，我叶青霓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威胁到我爹的。"真是倒霉了，今天自己为什么要甩开护院只带着念丹去庙会啊，这下好了，念丹不知怎样了，自己也被人抓住了，偏生功夫又不济，还被封了内力，想要和人同归于尽都不行。

宫无宴看着闭了眼把匕首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叶青霓，明明害怕的两腿颤抖，手上的匕首却紧紧贴着自己的脖子，仿佛只要自己有异动，她就立即刎颈自杀。

"叶姑娘，更深露重，外面又下着雨，在下只是想替姑娘撑一撑伞。"

叶青霓悄悄睁开一只眼，果然看到宫无宴左手撑开一把油纸伞递给她，而他自己站在三尺开外。叶青霓狐疑的看着宫无宴，夺过伞，指着船头道："你回那儿。"

宫无宴依言走开，又回到船头坐下喝酒，看他实在不像是要伤害自己的样子，叶青霓把匕首从自己脖子上拿开，一直举着怪累的。

"喂，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抢各大门派的秘籍和至宝啊？"

2

一年前，宫无宴横空出世，在武林大会擂台赛上拨得头筹，本来众人是十分看好这个年轻后辈的，可不知为何，一个月后，陆续有门派被盗，失窃之物不是门派独门秘籍就是镇派至宝，三个月后，终于有人亲眼见到了那个盗窃之人，却正是三个月前在武林大会上大放异彩的宫无宴，一年来，尽管各大门派严防死守，还是被宫无宴盗走门派宝物。

虽则总是不过半月，被盗的宝物就会被送回门派，但这种自家被他人当成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事实激怒了他们，忍无可忍的各大门派由武林盟主联合，准备围剿宫无宴这大胆狂徒。

宫无宴行踪莫测，一会有人看见他在江南、一会有人发现他在漠北，三日前，武林盟主叶凌星携八大掌门人奔赴宫无宴最后一次出没地漠北，叶青霓正是趁着爹爹出门的时机，甩脱了护院只带着念丹，虽则她武功不济，念丹身手却不错，哪曾想，据说在漠北的宫无宴，会出现在江南，还打伤念丹掳走她。

宫无宴抓起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并不回答。

"宫无宴，我爹可是武林盟主，你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隐情，你和我说，我让我爹他们不追究，怎么样。"许是看宫无宴竟是十分好说话的模样，叶青霓胆大的追问。

如果她能问出宫无宴盗窃各大门派宝物的缘由，岂不是能帮了她爹。这一年来，爹被各个门派的掌门人缠的不耐烦，他们都深觉没面子，磨破了嘴皮子也要去围剿宫无宴。

"叶姑娘，你该睡了，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回去。"

叶青霓原本想要继续纠缠下去，只是看着宫无宴转过来凝视她的眉眼，眼眶微红、似有泪意，叶青霓想，那一定是个极悲伤的故事，她转身走进船舱，不想打扰这个可怜的人借酒浇愁。

正待入睡，船头传来笛声，如泣如诉，不绝于缕，那一定是个极悲伤的故事，叶青霓再次想，随后她便伴着笛声沉沉入睡，一夜无梦。

3

平安归来的叶青霓并没有安分下来，等念彤的伤一好，她又偷偷带着念彤甩开护院，跑到了邻镇的虚余寺。

虚余寺后山的桃林，花开正好，听闻寺里的素斋也是一绝。虽然隔得近，叶青霓却从来没有去过，一则她爹十分忙碌，平常没有时间带她去，二则她爹外出时，也是吩咐人把她看紧了，不许她出门胡闹，怕人寻仇。是以叶青霓长到十八岁，也从没去过这闻名遐迩的虚余寺。

这次她爹出门，带走了大部分护院，没人能管得住她，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叶青霓当然要趁这个机会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一遍，她并不担心叶凌星回来罚她，反正每次罚她，她跪在她娘的牌位前哭两声就好啦。

尝过虚余寺的素斋，叶青霓往功德箱里添了百两香油钱，拜完菩萨便请了知客僧领她们去后山桃林，知客僧并不能离开太久，指了路便离开了。

后山有一个院子，里面的桃花比后山那一大片桃林的桃花开的更好，叶青霓也不知这院子竟是有主的，还以为是供游人歇歇脚用的，又看桃花开的正好，就这么进去了。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最先入眼的不是满园的桃树，而是桃树枝上，斜躺着的白衣和尚，这和尚躺在树上，一手托在脑后，一手拎着一坛子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听见声音才慢腾腾的转头去看，然后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念丹也不知是乱花渐入迷人眼，还是这和尚迷人眼，她捂着跳的有些快的心，伸手去拉叶青霓的袖子，没成想拉了个空。叶青霓在看清和尚脸的那一瞬间，就朝他走了过去。

"宫无宴，你怎么在这呀！"她同他打招呼，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听到宫无宴的名字，唯悟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他扔了酒坛跳下树来，等叶青霓慢慢的走近，然后以掌为刀，砍在叶青霓的脖子上。

晕倒前，叶青霓只有两个念头，其一，他不是宫无宴，宫无宴有头发；其二，又来，上次砍脖子她疼了许久呢。

念丹在唯悟动手的一瞬间冲了过来，两人交手过招，唯悟抱着叶青霓也应付的十分轻松，数十招就把念丹打到在地。

念丹吐血倒地，只能看着唯悟把叶青霓带走。交过手念丹才知，上次掳走小姐的人也是这个和尚，不顾自己重伤，连忙下山给叶凌星传信。

4

叶青霓再次醒来，只看到山崖边两个人在打斗，一人红衣，一人白衣，是宫无宴和桃树上的和尚。除开头发，两人竟生的一模一样，这、这，叶青霓脑子都快转不过弯来了。

两人缠斗了数百招，不分上下，唯悟有些恼了，见叶青霓站在一旁，竟提了剑朝她刺来。

我命休矣，叶青霓慌乱后退，十分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武。

想象中的刺痛感没有传来，反倒是被温热的液体溅一脸，叶青霓忙上前扶住身形欲倒的宫无宴，用手去堵他胸前的窟窿，却怎么也堵不住。

唯悟收了剑站在一旁，嘲讽道："呵，真没用。"

宫无宴大口喘着气，他看向唯悟的眼神带着祈求，"可否放过叶姑娘。"

"打赢我，你自能带她走。"唯悟摆了个起手式，"那一剑没有伤到心肺，别歪歪唧唧的躺在女人怀里不起来！"

宫无宴勉力撑起身来，与唯悟又缠斗在一起，叶青霓看的惊心，宫无宴的红衣，胸口处有一处湿润痕迹，那是宫无宴的血，而那痕迹还在往下。

突然，宫无宴被唯悟一剑掀翻，摔落山崖，唯悟伸手去拉，只抓到一片衣角，那通红的颜色，好似血一般烫手。

"宫无宴"，叶青霓朝悬崖下大声呼唤，然而只有叶青霓的声音在回荡，月光很亮，却刺不透崖底的黑暗。

叶青霓狠狠的剜了唯悟一脸，也不去管他明明灭灭的脸色。投了一颗石头听了个响之后，纵身跳下悬崖。

5

崖底，叶青霓在溪边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宫无宴，她就着月光，用溪水帮宫无宴清理了伤处，撒了金疮药，周身没有干净的白布，她只好撕了自己的亵衣给宫无宴包扎。

夜风很凉，崖底很暗，树影明明灭灭，间或林间还有狼吼，旁边的宫无宴一动不动，叶青霓抱膝小声的啜泣，宫无宴，你不要死，宫无宴，你快醒过来。

不知哭了多久，叶青霓发现一件带着体温的衣裳披到了她身上，转头就看见宫无宴站在她身后。

"宫无宴，你终于醒了。"叶青霓担心了大半天，今日他会摔落山崖，肯定是因为替自己挡了一刀受伤过重才会不敌，加上上次，宫无宴救了她两次呢，这时看见宫无宴醒过来，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一头扎进宫无宴怀里，又低声啜泣起来。

看来今日着实吓到她了。这么一想宫无宴想要推开的手就那么僵硬在原地，最终落在了怀中姑娘的头上，罢了罢了，什么君子道义，暂时就先不管了吧，他怀里的，只是一个受尽惊吓的小姑娘而已。

"你怎么下来的，有路的话我们顺着路出去。"

"我跳下来的啊"，看见宫无宴变得吓人的脸色，叶青霓小声解释着，"你别看我武功不济，我轻功很好的，我爹说，行走江湖打不过没关系，跑得快就行！"

"胡闹！"

"我没有，我扔石头听声音算过了，依我的轻功能下来，我总不能看着你死在崖底吧，你救了我两次，我就不能救你啊！"说道最后，叶青霓有点小委屈，转过身去，眼泪又刷的流下来了。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样很危险，下次不要这样做了。"看见她哭，宫无宴干巴巴的解释着，女人是水做的吗？怎么眼泪说来就来。

6

"爹，不要！"去林子里摘野果回来的叶青霓，看见他爹的剑指着宫无宴，忙挡在宫无宴身前。

"霓儿？"叶凌星看见女儿冲出来又是震惊又是安心，他收到念丹的飞鸽传书连夜赶了回来，女儿不见踪影，他们查了很久才查到这个崖底，才下来就看见宫无宴依靠着溪边的石块上，虽然虚弱不已，仍旧气度不凡。

"爹，各大门派失窃之事并非宫无宴所为，你们不要伤他。"

"我等亲眼所见，难道有假？小姑娘还是快让开。"说话的是武当掌门，当初就是他第一个发现盗窃之人为宫无宴。

"且慢"，叶凌星相信女儿不是信口雌黄之人，他拦住武当掌门，收了剑问宫无宴，"老夫且问你，你可知这盗窃者是何人？"

"叶盟主还请动手吧。"宫无宴坚定的推开叶青霓，并不打算开口解释。

"宫无宴你快说不是你，明明就不是你。"你快说啊，伤势这么严重，你不说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武当掌门等的不耐烦，飞身提剑，就想给这个让武当蒙羞的人一个教训，"黄口小儿，纳命来。"

"不！"叶青霓阻挡不及，然叮的一声，武当掌门的剑已被挑飞。

"盗窃之人是我。"突然出现的唯悟挡在宫无宴面前，眼观鼻鼻观心，"贫僧一念之差做了错事，要杀要剐任凭众位处置。"

"哥"，宫无宴鼻子发酸，真好，爹娘你们看见了吗？哥哥他还是愿意护着我的。

那晚，唯悟失魂落魄的下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宫无宴受伤摔落悬崖，他心里竟会这么难过，爹娘抛弃他只要那小子，得知那小子在武林大会大放异彩，他就决定栽赃嫁祸他，让他人人喊打，让他凄惨度日，可是为什么，看他受伤流血，他还是不痛快。

后来，借酒浇愁的他遇到了小医仙，小医仙一下子就认出了他，然后告诉他一些他不知道的事实：

他和宫无宴本是双生子，民间传说双生子不祥，确实，双生子中的一人很容易被另一人抢夺母体养分，宫无宴一出娘胎就体弱多病，少年白头，三岁那年更是差点就那么去了。无奈之下宫家夫妻只得把大儿子托付给至交好友，带着小儿子去药王谷问诊，十八年后，宫无宴才勉强将养好，于是出谷来找他，因为他成年后随着大和尚莫问出了家改了俗名，世间已无人知晓他的踪迹。听说在武林大会上夺魁能名扬天下，宫无宴想着，既不能找到哥哥，不如让哥哥来找他。

然而，当唯悟得知宫无宴是他弟弟，不知前缘的他以为自己被抛弃，把所有的怨恨都加诸在宫无宴身上，才有了后来这些事。

但凡他偷了什么来，宫无宴随后就会想尽办法将其送回去，也试图和他相认，只是他心生怨恨从不肯听。

幸好，他还是赶上了。

7

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众掌门怒气稍平，在叶凌星的调和下，众人同意将唯悟囚禁在虚余寺后山桃林，清修十年以表歉意。

宫无宴随小医仙回药王谷疗伤，其伤势太重，体质又差，久久未愈。

已经及笄多年的叶青霓一直未许人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月圆的雨夜，躺在一叶扁舟之上，随波逐流。

是夜，雨疏风骤，月朗星稀，叶青霓躺在小舟里，船儿随波逐流，摇摇晃晃，半睡半醒之间，雨声渐消，耳边似有笛音不绝于缕，鼻尖似有酒香，船头有个红衣青年，支着大长腿在吹笛子，左边摆了一坛酒，右边放着一把伞。

叶青霓从桌子下摸出一坛酒，摇摇晃晃的去了船头。

有一红衣男子撑伞立于船头，"叶姑娘，更深露重，外面又下着雨，在下替姑娘撑一撑伞如何。"这次，他没有再离她三尺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