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以后,炎炎烈日炙烤大地,酷热难耐,于是大家戏称“命都是空调给的”。何以度夏,当下最流行的方式便是:空调WIFI西瓜。但记忆中的夏天却是另一番光景。
记忆中的夏天总是从暑假开始的。没有了学业的束缚,又不需要担忧家计,作为孩子的我们,似乎唯一要做的事就只有玩,于是我记忆中的夏天,没有酷暑燥热,有的只是欢欣与雀跃。
我家住在山里,屋前是山,屋后还是山。山上长满了树,间或夹杂着笔直高挑的碧竹,一阵阵风吹来,枝叶呼啦啦的招摇,夏天似乎也不再炎热。而我们,白日里顶着太阳爬树抓蝉、下水摸鱼,相互追逐嬉戏到处撒欢儿,叼着冰棍儿、捧着西瓜守在电视机前看蜡笔小新、哆啦A梦;夜晚则在院子里乘凉仰头数星星,伴着此起彼伏的蛙声放声歌唱,或者依偎在祖母膝前听天上仙女的故事。。。。。。那时的夏天,携裹着泥土芳香、蝉噪蛙鸣、西瓜沙甜以及欢声笑语,在我脑海里久久回荡。
老屋泥墙蓝瓦,背靠青山。前庭有院,院子右边是我们家平坦的菜园子。沿着菜园子边缘的小路,用细竹竿搭了一排丝瓜架,架上的丝瓜顺着竹竿往上爬,迎着太阳开出硕大的黄花,我躲在丝瓜架黄绿中带着香甜的浓阴下,看蚂蚁搬家、蝈蝈打架,数着嫩绿新瓜上突出的青色小疙瘩,或者蹑手蹑脚的“狩猎”一只模样俊俏的花蝴蝶。白日天光里,一个人的时光也自由惬意。
屋前屋后都是树,知了是自然不少。日头刚起,他们便扯开嗓子叫了开来,越到正午,叫的也就越起劲儿,而我们就越想去逮。但这些小家伙总是停歇在树干中上部,等我们贴着树往上爬快够着的时候,他们又拍拍翅膀,飞走了。所幸玩起粘知了,竹竿一端去僻点的地方裹上一层蜘蛛网,瞄准树上的知了,把竹竿粘了蜘蛛网的那段靠在知了背上再迅速收回,一粘一个准儿,慢慢我们也就失去了兴趣。此外我们热衷的游戏还有抓笋子虫--一种以嫩竹笋为食的竹类害虫。笋子虫全身赤褐色,前足有利刺,如同螳螂,逮来在其脚上系上细线,往空中抛使其振翅而飞,或者折去前足利刺,用刺头树的刺插入,一转就哗啦啦飞起来,我们当做风扇来玩。
午饭后,关上前后屋门,大人们都开始午休了。我们又岂会乖乖睡觉,必然是要偷溜出去玩的。老屋后门的门栓有点紧,那时的我很难自己打开,就只能从前门出去了,但前门打开时会有吱呀的响声,怕吵醒大人,就只能轻轻一点一点的开,像个小偷一样谨慎。盛夏的阳光照的到处都热气腾腾,村中的小道上没有行人,仿佛世界都安静下来,只有树上的知了,还在一声声的叫着夏天。逃出获的自由的我们,去田间地头的草丛中扒拉香甜的地瓜,去林中斑驳光阴下戏水,搬开小溪中的石头抓螃蟹,或者就着清浅的水底泥沙写字画画,玩什么都好,只要不待在家里睡觉。
有时得了一两毛零花钱,叫上小伙伴一溜烟儿跑到村头的小卖部,买上一支时下最火的“傻小子”,像黄色的杯子盛满白色的雪。自是舍不得很快吃掉,一圈圈吮吸,当然是赶不上冰棍融化速度的,正吸着这里,那里融化的冰水已掉在脚下的黄土中,倏忽了无踪迹。两毛钱的冰棍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奢侈,并不是经常都能吃到,所以每每都能心满意足。
若是逢上下雨,多半只能待在晒楼上自己玩。草木丰润,栾树如盖,杨柳青青,水汽凝结出白色轻烟,氤氲青山人家,绿色也显得愈发深沉。我光着脚丫从木栏杆的缝隙伸出去,瓦檐滴落的水珠打在脚背上开出水白色的花,凉丝丝的。或者伸出手掌任由雨水从手腕经过,顺着五指在指尖汇聚成饱满圆润的水珠,再滴落到楼下的石阶上。要不就趁大人不注意顶个草帽溜出去,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乡间泥泞的小路上,黄褐色的泥土已被雨水活成滑腻的土膏,一不留神就会让人摔一跟头,我们故意在泥膏中来回的滑溜打闹,雨水淋湿了衣服,裤脚沾满了泥。玩够了回家自是少不了一顿训斥,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阵雨过后山林中的小溪必然涨水,当然也会带来上游的一些宝贝,比如,别人家的鱼。雨一停,我们挎上小桶拄根小木棍儿,像一队特工一样去寻宝。沿着蜿蜒在山林的小溪往下,仔细留意搜索,把每一处低洼都搅成浑水,每每总能捡到不少鱼,合力提回家,大的煮成我最爱的酸菜鱼,小的放到自家稻田里。
晚饭过后,搬来竹椅在院子乘凉,院前草丛有虫蚁爬过草叶的窣窣声,丝瓜架上有昆虫振翅的窸窸声;不远处稻田里传来阵阵热闹的蛙鸣,此起彼伏,却衬得夜晚愈发寂静。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微弱却亮的分明,忽上忽下,像是地上的星星眨眼睛。华丽而深沉的夜幕缀满繁星,那记忆中的漫天清亮我已多年未曾再见。星空下的我们叽叽喳喳的吵闹,祖母笑着用蒲扇为我们拍打蚊虫。那时总觉得日子过得很慢,因为无忧无虑,因为对未来一无所知,没有期盼亦没有恐惧。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所幸还能用文字记录美好的回忆,偶尔想起也觉着幸福。记忆中美好的夏天,那是我回不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