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们如何能够勘破世间纷扰,体察领会事物变化商海浮沉背后的规律所在呢?老子的药方是:“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这是什么意思呢?老子以为,我们首先要做到不带立场,持无所趋求的心态,探究体悟事物生发变化的客观的根本原因、主导因素,直至观想那无以名状的微妙、本源的所在,见证有生于无的伟大过程;之外,我们还要比照原先的战略、愿景,推演事物可能发生的相应变化,预测那成名化物的极限所在。这两方面,可以说是我们认知事物的一体两面,也符合事物从无到有的裂变成长的完整过程,这就是所谓的“同谓之玄”。而从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来说,基于量变质变规律的作用,这样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将不间断地循环运行,成为一切事物运行而至裂变、质变的本质规律。
同样我们还说O2O,实际上以丛林法则的角度来说,当下所谓的“寒冬期”,其实正是“过满则溢”的清零过程。虚浮的,清回原形,或是轮回而至重生;拥有持久生命力的,则会发现,下一次机会窗开启之时,将会呈现出一个崭新的世界。
那么,回过头来,我们把这三段论再合到一块儿,重新思考商业的本质。所谓商道,在中国传统文化之中,同样是基于大道天道来体认的,由道的有无而生名。因此,我们不可执着于商业实践中的细节、片段、个案、名相,而应从纲举目张、通有无的角度,来思考构建整个商业世界,来指导商业实践。另外,我们要高度重视一点,就是商业世界的内在规律常在,但外部动因是时时变化的,而且往往在数十年乃至数百年这样的时间段中,呈现出某种循环规律,所谓过盈则亏、福兮祸所依,说的都是这种变化态势。因此,我们在实践中必须努力去认知、跟进这种变化。
那么,为什么这么费劲地解说老子与中国商道的哲学起点呢?这就涉及到中西方商业文化在源头上的一个重要分野。
我们知道,西方经济学与管理学的一个逻辑起点,就是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所立论的“经济人”概念。所谓经济人,就是假定人的思考和行为都是目标理性的,唯一试图获得的经济好处就是物质性补偿的最大化,简单来说,就是人总是做出让自己利益最大化的选择。那么这种说法包含四个子判断:
1、经济人假设,是指作为个体,无论处于什么地位,判断和行为的本质都是一致的;
2、经济人假设,是指每个人都以自身利益最大化为目标;
3、经济人假设,是个体行为的基本动机,源于完全的理性选择假设,也就是指个人在选定目标后,对达成目标的各种行动方案,严格根据成本和收益作出选择;
4、经济人假设,是指当一个人在经济活动中每次面临若干不同的选择机会时,总是倾向于选择能给自己带来更大经济利益的那种机会。
那么,依据这种古典经济学的逻辑起点推演,最后得出的结论必然是,人是一种以完全追求物质利益为目的而进行经济活动的主体。每个人都希望以尽可能少的付出,获得最大限度的收获,并为此而不择手段。说得通俗一点就是,人是一种工具理性的“经济动物”,人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最大限度满足自己的私利,工作包括经商的目的只是为了获得最大限度的经济报酬。
当然,后世的西方经济学家不断对这种理论做出修正,但基本上也仅仅是修正而已。例如197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西蒙就提出了一个修正概念"有限理性",认为人往往是介于完全理性与非理性之间的"有限理性"状态。可以说,直到霍金问出:“为什么一切从无到有?我们为什么存在?世界为何遵循这样的自然法则而非其他?”西方世界才算是超越了语言思辨和实证世界的阶段。
而在中国传统商道看来,人并非所谓“理性经济人”,而是“自然人+社会人”。在中国人看来,凡事皆有道,人类社会的组织形态与行为方式,必须由天道而至人道,方能得其大者。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个天道实在是模糊得很。与经济人的数字计算加加减减得到最优方案不同的是,所谓道,落在每个人头上,其实是由自然规律、社会认知、个性、立场、角度等诸多因素汇聚而成。如果从《易经》的角度来解说,常态、可见的道,就是变化,因人、因时、因势而变。至于形而上的恒常之道,那就属于“非常道”、“不可说”的无法言说不可实验实证的部分,指向的就是本质而非个案了。因此,中国人从不试图建立一个什么数学模型或模板套到每个人的头上,而是建立起形而上的“天道恒常”和形而下的运用层面“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对立统一。
因此,从这个二元起点来说,中国传统商道的复杂性,和“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不定性,要远远超越于西方。实际上,这也是中国文明在清代之前的三千年里始终领先于西方的原因所在。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