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灰黑色的天空像是被染黑的废旧棉絮，看上去肮脏的让人恶心。

新闻预报一小时后，将再次刮起毒尘暴，尽管如此，大批带着防毒面具的人们聚集在A市最大的广场，见证一月一次的起航大典。他们每个人都渴望能被选中登上星际移民飞船，在如今这颗破败的星球上只有糟糕的环境和居高不下的犯罪率，死亡每天都在发生，只有离开才能活下去。

广场中央悬停着一艘黑色的巨大蝶形飞船，被选中的人们正缓缓的登上悬梯。围观的人群中有几个人激动的冲了出去，“把我带走吧，我不想死，我要离开这儿……”

“刺啦”电棍对着他们的脑门敲了下去，闹事者瞬间被电晕了过去，有几个人绕过了警卫，他们冲上了悬梯，“别，别关门，让我们进去！”

“啪嗒，啪嗒”几声枪响，闹事者从悬梯上摔了下来。

“别干蠢事！”警卫把枪对准了人群，“只有被选中的人才有资格登上飞船！”

毕墨从来不去参加起航大典，他作为珠宝鉴定师从未被选中，他心不甘，更不想看到那些被选中的人，他们脸上尽是得意与不屑。他站在窗前向远处眺望，皱了皱眉，这该死的星球就要灭亡了，任谁都想早点登上飞船离开这儿。

“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毕墨看着窗外正在起飞的飞船，左手又开始发麻了，他使劲的甩了甩，手背上花生粒大小的黑色疤痕越来越大，他轻轻的按了按，感觉比前些天更硬了，医生也检查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为他做了份详细的记录。

他转身回到桌子前，重新拿起放大镜端详着桌上的蓝宝石。

“想上飞船恐怕得等一辈子，入选名单什么的，一定有内幕！”一个带着防毒面具的胖男人说道，“你还是专心鉴定宝石吧，如果是假的，我可损失不小。”

毕墨抬眼看了看穿着黑色隔离服的胖子，“房间里开着空气净化器呢，你可以摘掉那笨重的面罩。”

“习惯了，戴着踏实点。”胖子拿出手枪上了膛，“怎么样，宝石是真的吗？”

毕墨看了看跪在胖子脚边不停发抖的男人，他双手被反绑，嘴巴上贴着胶带。他不停煽动的鼻翼发出粗重的喘息声。毕墨轻轻的放下了宝石，如果是假的，这男人会被胖子打死，倘若是真的那最多会少一只手而已，因为他偷了胖子的宝石，胖子担心他已经掉了包。

跪在地上的男人惊恐的看着毕墨，他在发抖，眼眶变得红润，嘴巴隔着胶带发出含糊的声音，“救救我……”

毕墨的一句话决定着这男人的生死，“这宝石真漂亮，”他用布把石头包好轻轻的递给了胖子，“真可惜，是假的！”在真相面前什么都无所谓，只有真相才是最好的答案。他扭过头不去看那个男人，他突然想起了前妻，她也是一名职业鉴定师，不过她还是一个黑帮老大，经常在他面前开枪杀人，直到有一天她说不想杀人了，他以为她转变了，开始想要被救赎，可是她的下一句话却是：“替我开枪，看别人杀人更有意思。”他无法忍受一个恶魔待在自己的身边。

“砰”的一声，那男人应声倒下，胖子用力的踹了一脚，“这该死的家伙！”

毕墨看了看地上温热的尸体，抱歉，宝石确实是假的。

叮咚，电脑有新的邮件，看来又有生意上门了，不管是正规的还是非法的，只要能够鉴定宝石的真假，毕墨都很乐意，在他眼里，真的就是最好的东西，尽管真相有时候会很残酷。

他正准备打开邮件，一条新闻弹了出来，“新闻播报，7月21号，又有两人失踪，这是本周的第13起失踪案，警方正在全力寻找……”新闻里有两张照片，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另一个是留着山羊胡的长脸青年，“有消息称失踪案跟这颗石头有关，如有拾到请尽快交给警方，有重赏！”一颗红蓝色的石头出现在屏幕上。

毕墨睁大着眼睛，好漂亮的石头，他边看边挠着有些发痒的手背，在灯光的照耀下，他觉得黑色的疤又大了一些，但是颜色变淡了，摸上去有点像是某种玻璃。他甩了甩发麻的左手，随即点开了邮件，咦，他楞住了，邮件里有一张图片，图片上是一颗石头，竟然跟新闻里的一模一样！

邮件正文：“请毕先生鉴别，明天早上9点，35号地下仓库。”

他顿时来了兴致，想立刻动身。他急忙跟对方重新约好了时间，改在了一小时后。

他匆忙戴上面罩直奔目的地。

35号仓库的门打开着，他轻轻敲了敲，没人应答，他走了进去。里面灯光昏暗，光线无法穿透黑幕，他小心的前进，突然，“咚”一声闷响，他后脑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倒了下去。两个穿白色隔离服的人从暗处走了出来，抬着他走出了35号仓库。

毕墨醒了过来，刺眼的白光充斥着整个房间，他连忙眯起了眼环顾四周。一个20平米左右的纯白色房间，没有窗，墙壁和地板都是柔软的白色软胶。他直起身子，这是哪儿？他用手摸了摸后脑勺，肿了一大块，顿时他觉得左手发麻的厉害，好像没什么知觉，他看着左手，一惊，这……这是我的手？他的手变成了玻璃！

他怪叫一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试着转动手腕，玻璃手跟着转动，他捏起拳头，五根透明的手指诡异的挤在一起。

玻璃手可以动，但是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他站了起来，撩开左手的衣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整条手臂都变成了玻璃，透明的骨头和丝状的血管清晰可见。他跌坐在地上，按了按手背上淡去的疤痕，是因为这个？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立马跑到门前，从方形窗口往外望，有两个穿着白色隔离服的家伙正朝这边走过来。“咔嚓”一声，门把手在转动！他连忙躺下闭上眼睛，见机行事，一定要逃出去。

两个穿隔离服的家伙走了进来，“这家伙还没醒，正好可以直接拿去销毁！”

毕墨汗毛直立，没听错吧，销毁？是要杀了我？他眯缝着眼，偷瞄着这两个家伙，总之先逃出去再说，他看准了别在他们腰间的电棒，只有一次机会。他猛的站起来，那两人一愣，他趁着空挡，抢过电击棒，对准一个家伙的头，猛的一砸，接着把棒子往旁边一挥，“刺啦”一声，另一个也倒了下去。好了，冷静，得先逃出这个地方。他穿上其中一人的衣服，看了看自己的左臂，会好起来了的。

毕墨刚回到住处，手臂和身体就开始发起痒来，他赶忙脱掉衣服，对着镜子，他愣住了，几乎一半的躯体都成了透明的玻璃，从左臂一直蔓延到躯干。肉和玻璃连接的地方是半透明的，他摸了摸，有点刺痛。躯体内的脏器正渐渐的变得透明，血色慢慢的在褪去，一会儿功夫就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再过一会儿，完全看不见了，但是它们都在原来的地方。

毕墨站在镜前，用手抚摸着身体，透明的躯体失去了大部分的弹力，按上去有点生硬。这是变异？难不成像电影里一样，这是具有超能力的变异？

深夜，一处废弃的厂房，空地上，月光撒向成堆的玻璃碎渣，泛起了星星点点的荧光。哗啦啦，堆成小山的碎玻璃往四周滑落，一个黑色箱子的门弹了开来，“唰”一声，一只手伸出了箱子，一个人从箱子里站了起来，咔嚓，咔嚓嚓，他踩着碎玻璃慢慢的走了出来，“终于可以出来透透气了。”他紧握透明的拳头，发出一阵脆响，得赶在明晚这个时候结束，否则......他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计时器，还有24个小时。他摸着胸口，透明的心脏里有一个黑色的小东西，要是没能按时完成任务，这颗玻璃心会瞬间爆炸！全身透明的他反射着微弱的月光，他穿上衣服，24小时内回收目标，时间有点紧，不过好歹可以活动活动筋骨，他裂开嘴笑了笑。

毕墨觉得口渴的厉害，他拿起一杯合成果汁，咕噜噜灌下了喉头，他盯着镜子，一幅奇妙的景色出现了，黄色的液体顺着食道流了下来，因为躯体没有完全透明化的缘故，黄色液体在透明的身体里像坐过山车一样翻腾，旋转，一会儿消失在肉色下，一会儿又出现在透明的内脏里，也许这个变异不一定是坏事吧，要是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呢？他拿起放大镜看着自己透明的躯体，就像在鉴定一颗从未见过的宝石，他很想知道真相，因为真相从来都是最好的答案。

他从桌上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对着左手透明的小指，也许可以试探下这新的身体。他脑子里立马出现了许多超能力的电影，都是主角遇到了变异，变异过后带来的是飞天遁地，刀枪不入。他看着自己透明的小指，他犹豫了一下，一定会很疼。要是什么都没发生呢？

刀悬在手指上空，他把脸转了过去，一咬牙，“咔嚓”一声，没有疼痛感，只有轻微的震动和针扎的感觉，他转过脸，天啊，刀没断，他的小指头掉在了地上，没有任何液体流出来，他扔掉小刀，一点都不痛，手指也没有再长出来，没有超能力，什么都没有，这是一种病变？最大的恐惧是身体被毫无痛处的切割，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他捡起小指头，怎么也接不回去，自己的肉体在一点点的消失，这……这太可怕了。

毕墨决定回到被关押的地方，也许那里才有解药和真相。

恶劣的环境下政府早就宣布了宵禁，深夜的街上是不允许出现平民的。毕墨小心翼翼的靠着墙壁走，边走边看着四周。“呼哧”，一辆军用的绿皮运输车从街上驶过，车灯直射了过来，他连忙贴着墙，缩回了探出去的脑袋。

一辆白色的轿车快速的从街角窜了出来，“嘎吱”，一声刺耳的刹车，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白色的轿车被撞飞了出去，在空中翻了几圈，“嘣”的一声，四角朝天的砸在了地上。毕墨正好站在路口的小巷里，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政府运输车内的东西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车厢里人们横七竖八的倒成了一片，有的身子断成了两截，有的脑袋飞出了车厢，他们发出难听的尖叫声：“救命……我不是次品……不要被销毁。”

车厢内的人全是被震碎的玻璃，而且他们还活着！

回收次品，销毁，毕墨脑子里一团乱麻，看来自己的异变不是单纯的个例。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被一团巨大浓厚的黑云包裹住了，他想要知道真相，他扒开云雾的手有些发抖，他怕云雾背后的真相更加骇人，真相难道不是最好的答案吗？

要是那飞出车厢的头是我的呢？他有些害怕，得找到解药。他抱着自己发抖的身体，看着车厢内残破的玻璃人正趴在地上慢慢的蠕动。

“啊……”一声尖叫从毕墨上方传来，他连忙抬起头，还没看清，“咚”一声巨响，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随着巨大的风压刮了过来，他下意识的用手挡在身前，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东西掉了下来。他看着脚边满地的碎玻璃，那是个人，一个同样变异的人，因为空掉的衣服和裤子还保持着人形，只是里边是碎掉的玻璃渣。一颗发亮的红蓝色石头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一惊，这不是新闻里说的神秘石头吗?他捡起来仔细的看了看。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很微弱的呻吟声，他寻着声音，看见地上一个裂开的嘴巴正在一张一合：“回......收......”毕墨吓得连忙往后一退，到处都是变异的玻璃人，他抱紧发抖的身子，他不想变成玻璃人，可是他的身体却在一点一点的改变。

这世界变了，他拽紧石头，只有回到被关押的工厂，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的，只是这样追根究底……他有点害怕了。

毕墨小心的走出巷子口，他探出头张望了一下，街上没有人，突然，对面大楼的巨型屏幕上闪出一条新闻，突如其来的灯光吓了他一跳，他赶紧又缩回到巷子里。他看着大屏幕，又是失踪的新闻，只不过这次他的脸竟然出现在大屏幕上！他愣住了，我不是好好的吗，谁说我失踪了！跟他一起失踪的还有先前的两人，一个是秃顶中年人，另一个是留着山羊胡子的长脸青年。

他精神有些恍惚，跌跌撞撞的走出巷子，刚走进一个小路口，迎面撞到了两个人，虽隔着面罩，毕墨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三个人顿时都愣住了。

“你们不是失踪了吗？”毕墨疑惑的问道，眼前正是新闻里失踪的那两人。

“你，你怎么在这里，还不躲起来？”秃顶男人很吃惊，他捂着流血的肚子，“该死的，叫你小心开车……差点被你害死！”

“抱歉……可是我怎么知道路口正好有辆军用运输车，哎哟……还是快……快走吧，再被抓回去就真的完蛋了。”长脸青年抱着受伤的手臂，他回头看了看黑漆漆的身后。

“怎么回事？谁要抓你们？”

那两人面面相觑，“你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

啪嗒啪嗒，巷子深处传来厚实的脚步声。

那两人身子一抖，连忙抓起毕墨朝相反的方向跑，“哥们儿，这不是说话的地儿。”

“那家伙追来了，快……快躲起来！”长脸青年声音有些发抖。

他们躲进一个黑屋子，毕墨耐不住了，“怎么回事，谁在追你们，为什么说我们失踪了......”

“他们正在回收我们。”秃顶男人喘着粗气，“因为我们是次品。”他皱眉的样子像吞掉了一只绿头大苍蝇。

“对，回收者很厉害，他一直在追我们，”长脸青年背靠着墙，“只要新闻里出现了你的照片就意味着你要被回收。”

“那……那该怎么办？”毕墨脑袋一片空白。

“还记得35号公路吗？”秃顶男人低声的问道，眉头拧在了一起，“我们看到了些东西。”

“是啊，一些……一些不得了的东西。”长脸青年说话有点不利索，他吞了口唾沫，看了看秃顶男人，“那条路被严格禁止入内，路口有重兵把守，可是那天我们从工厂逃出来时，那条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我们跨过了铁栅栏，往里走了不到一公里，然后就看见……”长脸青年脸色煞白，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他用手挡住了嘴，急促的呼吸着。

“别害怕，一定有办法的。”秃顶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让我来说吧，我们看见了一道门，打开门是一个被巨型穹顶笼罩的实验室，里面有许多奇怪的机械设备，巨大轰鸣的机器一直在运作，当我们回过头才意识到我们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快说啊。”毕墨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们居住的城市是一个人工建造的大型实验室，我们就是小白鼠！”秃顶男人抬头看了看四周，“穹顶里的那些机械在维持着人工城市的运作，电力、供水、包括模拟气候。我们一直在被观察和监视。”

“被谁？为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从穹顶里的那些数据来看，环境模拟出了点问题，导致气候越来越差。我们围着穹顶走了好几圈也没发现出口，全部都是自动化的，一个人也没有，于是我们只好回来了，也许那个工厂里会有些线索。”

“轰隆”，门被踢飞了，两只手迅速从门外伸了进来，抓住了那两人的脖子，长脸青年脸色大变，“快……快跑……”

“咔嚓”两声，两个人的脖子被捏成了玻璃渣。

毕墨后背发凉，猛的朝窗子跳了出去，我要活着，我要知道真相！

回收者看了看手腕上的计时器，剩下12小时，还有一个在逃的目标，来得及，还可以陪他好好玩玩。他从两具破碎的身体里取出了两颗红蓝色的石头，不管是次品还是合格品，能量石公司不想浪费掉，所以一定要回收，对于次品，公司允许可以就地销毁。

毕墨一路狂奔回家，那就是回收者？他背靠着门大口的喘着粗气，脑子一片混乱，我们是被监视的小白鼠，在一座巨大的人工城市里！

他瘫坐在地上，一点头绪都没有。这时身体又开始发痒了，他一下子回过神来，不管了，得赶快行动，玻璃体已经侵吞了他大部分肉体，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完整的玻璃人。只要回到被关押的工厂，一定会有办法的。

毕墨很顺利的混进了工厂。他躲在一个人少的过道里，还好，一切都很顺利，这里会有我要的答案，只是……他摇了摇头，不安的想法越来越清晰了，真相是最好的答案，可是往往也最残酷，我真的准备好啦？

“交货时间快到了，那些正品没问题吧？”两个穿白色隔离服的男人正经过走廊。

“没问题，老板又在发脾气了，听说还有一个次品没有找到呢？”

“哦？但愿别出岔子，那帮收货人可不是好惹的。”一提到收货人两人都打了个寒颤。

两个人走开了，毕莫听得一头雾水，楞在当场，收货人？我们是被制造的商品？哦，天啊，我竟然是作为商品被制造出来的......像是活生生一个重击打在后脑勺，他脑子发蒙，另一个问题不合时宜的冒了出来：什么样的商品？

另一个穿白色隔离服的人刚巧经过，毕墨连忙回过神来，至少得找到解药弄个明白！他一把勒住对方的脖子，用刀刺穿了隔离服，“别出声。”

“你……你想干嘛……”

   毕墨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拖进了一个小房间里，“给我变异的解药！”

“解药？”那人回头一看，身后是一张透明的玻璃脸，“你……你是次品！”

“闭嘴，快给我解药！”毕墨用力勒紧了他的脖子，只要拿到解药我就会好起来，不管是什么阴谋，真相从来都是最好的答案，难道不是吗？

“你是被制造的，但却是个次品，这里根本就没有解药。”

毕墨脑袋发蒙，没有解药，那……那我怎么办，该死的。

那人急忙反转，挣脱了毕墨，拿出电击棒挥了过来，“刺啦”一声，毕墨全身发麻，这就是真相？

毕墨被放在担架上，穿隔离服的工作人员推着他走在一条弯曲向下的走廊上，“报告总部，在逃的次品已经回收，马上送去销毁。”他停在一扇门前，圆形金属门旋转着向四周散开，里面就是销毁车间，巨大的轰鸣和金属的摩擦声像夏天屋外的热浪，瞬间就涌了出来，他皱了皱眉，急忙把担架推了进去。

每天他都会来几次。车间里巨大的噪音早已淹没了惨叫声，被巨大搅拌机搅成碎渣的次品会被重新加工。他把毕墨扔到了2米宽的传送带上，上面躺着好几个昏迷的次品。他们全身赤裸，有的已经完全变成了玻璃人，有的只是一条胳膊，一条腿、或者半个身子。他们向着一个巨大的金属球慢慢被传送，传送途中，一个金属尖爪急速下落，“咔嚓”一声，穿透了次品的心脏，接着迅速提起，金属爪子打开，把一颗发亮的红蓝色石头放进了绿色溶液里，能量石慢慢下坠，轻轻碰到了瓶底的其他石头，冒出了一两个绿色的气泡。

能量石被取走的次品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圆形金属球内，“咔嚓嚓”，玻璃的脆响很快被刺耳的引擎声淹没掉了。细小的玻璃碴和血色的小肉块从金属球的另一端被输了出来，掉进了垃圾桶里，而绿色溶液里的能量石因为高昂的价格会被重新使用。

正值员工换岗的间隙，毕墨突然醒了，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他看到了前方正快速下落的金属尖爪，他急忙往旁边一滚，摔在了地上。工作人员一惊，连忙按响了警报，他们拿着电击棒朝他围了上来。

毕墨环顾着四周，这是哪儿？他看到了旁边的传送带以及吞没次品的巨大金属球，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躺在传送带上的一个个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跟自己一样，都是次品！这儿就是回收的工厂！

一个人扑了过来，毕墨往旁边一闪，用脚一勾，那人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电击棒飞了出去，毕墨冲过去捡起电击棒，“来呀，有胆就来啊。”不管怎么回事，我不能死在这里，谁都别想杀我。他挥舞着电击棒，其他几个人不敢再轻易靠近。他环顾四周，这就是所谓的真相？

从哪里逃走呢，巨大轰鸣的搅拌机，永不停歇的传送带，我是一个被制造的次品，不……我不要这样的真相！毕墨大吼一声，往前冲了过去，愤怒的挥舞着电击棒，“啪啪”几声，工作人员被电晕了。这时候大门打开了，一个全身透明的壮汉走了进来，他盯着毕墨，嘴角轻轻的上扬，“你是要乖乖的躺上去，还是要我把你弄上去？”他指着毕墨身后的传送带。

“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他张开双臂，一脸的不屑，“回收者。”他握紧了拳头，慢慢朝毕墨走来。

“给我站住，不许过来。”毕墨用电击棒对着他，“告诉我，为什么制造我们？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否则……”

“否则怎样？你杀了我？”回收者轻蔑的笑着，“你就是个次品而已。”他耸了耸肩。

“为什么制造我？”毕墨拿着电击棒的手有些发抖，回收者一步步朝他逼近，他曾轻易的扭断了两个人的脖子，千万不能大意。

“你真的想知道吗？”回收者双手抱拳交替的掰着指关节，“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否则你会绝望的，有时候真相不一定是最好的答案。”

绝望……什么样的真相会让我绝望，毕墨愣住了，他慢慢的后退，真相从来都是最好的答案，难道不是吗？

“我们都是被制造出来的，你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其他的还是不知道为好。”回收者话音刚落，猛的冲了过来，“咚”一拳揍在毕墨的肚子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回收者一把抓住了毕墨的脖子，把他提到了半空中，“啪”的一声，重重的砸在传送带上。

毕墨挣扎着想坐起来，回收者用力的按住他，眼看前面就是尖锐的金属爪，“咔嚓”一声，另一个次品被穿透了胸膛，毕墨使不上力气，他摸到了掉在旁边的电击棒，用力的杵了过去，“刺啦”一声，回收者手一松，毕墨一滚，掉在了地上，他急忙站起来，猛的把回收者推到了传送带上，“咔嚓”一声，金属爪穿透了回收者的胸膛，正要拔出之际，他大叫一声，一只手抓住插进胸膛的金属爪，另一只手横着一挥，手臂粗细的金属爪被拦腰斩断。他立马滚下传送带，扔掉金属爪，“现在老子就毁了你，你这个狗杂种！”他刚站直身体，突然，他捂着破开的胸膛，五官扭在了一起，“怎么会？能量石损坏，一定是刚才的爪子……”只听哔哔两声，“轰隆”一声巨响，爆炸的巨浪把毕墨震飞了出去，四处飘散着透明的玻璃碎片。

能量石被破坏爆炸了，毕墨跌坐在地上，他感觉胸口发痒，他撕开衣服，整个躯体都变成了透明的玻璃，尤其是心脏位置，一颗红蓝色石头在忽明忽暗的闪着，这就是能量石？他抚摸着胸膛，我到底是个什么？这儿根本就没有解药。毕墨失神的看着面前的传送带和搅拌机，这儿才是他的归属。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这个世界不再是他熟悉的世界，是被制造出来的，一切都是设计好的，还有必要知道真相吗？他看着透明的躯体，它们早已失去了知觉。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逃出工厂，糊里糊涂的被毁掉，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更好！

毕墨站了起来，大门被炸开了，他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为什么我是次品，不……他一拳捶打在走廊的墙壁上，不……我不甘心，我不是次品！“咚”，他又一拳捶在墙壁上，透明的拳头出现了细微的裂缝，可是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受损的能量石会爆炸，毕墨抚摸着胸口，我不甘心是一个次品，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只要能回到最初的样子，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拿定了主意，也许，可以搏一搏。

毕墨正准备穿上工人的衣服，头盔里的视频记录仪掉了出来，他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工厂销毁次品的视频资料，他把它踹回了兜里，也许待会儿用得着。他乘坐电梯朝最高楼进发。

一间圆形的办公室里，黑色沙发椅上的胖男人正紧盯着电脑，“咋回事，这次又有三个次品，天杀的，最近咋这么多！”他用力的敲击着键盘，立马拿起电话，“喂，你这个技术部的主管怎么当的，为什么最近的次品这么多！”

“抱歉……老板……环境模拟机出了些故障……”

“那还不赶快修，你怎么办事的！”胖子有些恼了。

“核心固件损坏了，只能换新的，所以……”

“换新的？你个蠢货，你知道多少钱一台吗？这个星期修不好，你就给我滚蛋！”胖子“啪”的一声把电话砸在桌子上，怪不得最近次品这么多，以前一年也没几个，现在一个月就有三四个，真他妈倒霉。都怪能量石太不稳定了，明明出厂的时候都是好好的，总有那么几个因为能量石的不稳定，逐渐的变异，直到成为一个毫无用处的次品。

他想起了一年前风光无限的生活，那时候赚的盆满钵满，简直睡觉都能笑醒，直到第一个次品的出现，差点让他的公司面临破产，后来接二两三的出现大批次品，让他完全跌入了低谷。过后实验证明只有在真实的环境下才能培育出更好的合格品，于是他花巨资建造了人工城市，只是偶尔还是会出现几个次品，哎，他叹了口气。突然间他想起了那些可怕的收货人，虽然价钱给的很高，但是跟他们打交道越小心越好，他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从来都是通过网络交易的他们，只在最初的时候见过一面，当时的场景太可怕了，就算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后怕。

毕墨走进了圆形的办公室。

“你不知道敲门吗，蠢货！啥事儿？”胖子紧盯着电脑，没有看来者是谁。

毕墨没有说话，他用电击棒对准着胸口的能量石。

胖男人正纳闷儿，他抬头看了一眼，吓得往后一退，跌坐在地上，“你干什么，放下那东西，你会……”

“爆炸，我知道，我见识过它的威力。”

“请……请不要做傻事，我有什么能帮你的。”胖子小心翼翼的靠着墙惊恐的看着他。

“给我解药，把我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毕墨有些激动的发抖。

胖子愣了一下，面前的这家伙是一个次品，这蠢货居然敢威胁他，“你先冷静，我们这儿没有解药……但是有个地方有，你会回到原来的样子。”哪儿会有什么解药，十足的蠢货，不过得先稳住他。

“不要骗我！”毕墨紧握着电击棒，现在已经是最坏的情况了，即使他骗我又能坏到哪去呢？万一真的有呢，我要变回原来的我，这就够了，至于真相，现在还有必要知道吗？

“星际移民飞船！”胖子脱口而出，“我马上给你安排，目的地有治愈的解药。”想把他从这儿弄走再说。

“你……你是说……移民飞船？目的地真的有解药？”哪有那么容易登上飞船，他一定在骗我，“从办公桌后出来，快点。”

“冷静，我马上打电话给你安排。”胖子慢慢的从办公桌后挪出来，后背紧紧的贴着墙壁。

毕墨绕到办公桌后，把之前捡到的视频记录仪连接上电脑，“一个小时后我要登上星际飞船，否则整个人工城市都将知道真相，到时候一定会引发一场暴乱！”毕墨把电脑转了过来，屏幕上显示着视频资料上传到各大新闻网络的倒计时，“等我登上了飞船恢复了身体就用密码取消上传，既然你们在秘密的回收次品，一定不会想事情败露吧。”

“你……你不必这样做。”胖子脸色发青，脸上的肥肉在抖动，事情一定不能败露，不能让产品知道自己的身份，发生暴乱我将会损失惨重！他极力的控制着自己，“马上就安排好了。”

“告诉我，为什们要制造我们？作为什么商品？”毕墨有些犹豫，让人绝望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它始终像根卡在喉咙里的刺，到底是知道更好还是......

“你不会真的想知道的，真相不一定是最好的答案！”胖子严肃的看着毕墨，他挂掉电话，“好了，你可以登上星际移民飞船了。”拳头拽的紧紧的，竟敢威胁我。

毕莫刚一离开，胖子大叫一声，“该死的。”他再次拿起电话，看着屏幕上视屏上传的倒计时，“那个谁，断掉网络.....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屏蔽掉所有在这个时段上传的内容。”

毕墨看着自己透明逐渐失去知觉的身体，也许真的如他所说，真相不一定是最好的答案，总之我能登上飞船了，没什么能比这更棒的事了，我要更好的活着。

飞船上，人们有说有笑看上去非常的高兴，有什么能比离开这即将死亡的星球更快乐的吗？毕墨穿着厚厚的隔离服，看着那些血肉之躯的人们，他们没有变异，彼此间很快就熟络了起来，因为大家都登上了移民飞船。

他们偶尔会看过来，异样的眼光很快就被兴奋和快乐给吞没了，他们不会留意到飞船上有一个异类。毕墨虽然有些不自在，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一到目的地我就会被治愈，至于真相嘛，他摇了摇头，有些后怕，也许真的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只要能恢复身体，就由它去吧，让人绝望的真相还是别知道了。

“飞船即将抵达天堂星，在这里你们活得很快乐，现在请脱掉衣服，按照序号进入除菌室。”飞船里响起了广播。

毕莫对应着衣服上的号码跨过感应门进到了房间，门轻快的关上了，他正准备脱衣服，天花板突然冒出一团白气，噗通一声，毕莫晕倒在地。

房间四壁伸出几个机械手臂，灵活的划开他的胸膛，轻巧的夹出胸口的能量石，装在一个密封罐里，接着锯子上阵，几秒功夫像切生鱼片一样，身子被切成了整齐的片状物放入一个储物袋。

胖子坐在办公桌后看着画面，长舒一口气，他狠狠的嘬了一口雪茄，每年总会遇到几个这样闹事的，这该死的，还是头一糟把我逼到这份儿上，还好设计之初预留了这特质房间，想不到今儿却排上了用场，不过好歹没出什么岔子。

其他人脱掉衣服都从房间走了出来，大家彼此愉快的交谈着，丝毫不觉得尴尬。飞船向下倾斜的舱门慢慢的向上开启，明媚的阳光一点点的透了进来，温暖而舒适。大伙仿佛听见了鸟叫，闻到了久违的花香，这是一颗美丽的如同天堂的星球。

“呼哧”一声，一条巨大的舌头卷走了一个人，大伙愣住了，接着一阵尖叫，无数根巨大的舌头像礼花棒瞬间喷出的彩带，顷刻间塞满了整个飞船。赤裸的人们被滑腻腻的舌头卷走了，地板上到处流淌着舌头上滴下来的黏液。

几十只巨大的像蜥蜴一样的爬行巨兽，它们站直着身子，伸长着椭圆型呈梭子的脑袋，每一只几乎都有飞船那么大，它们争相恐后的把舌头伸进并不宽敞的星际移民飞船，这里是它们的天堂星球！

“啊”尖叫回荡在船舱里，一条条红色的舌头缠住了人们的腰，舌面上全是手掌大小的白色小泡。巨舌猛的一扯，便只能听见肉块撕裂的的清脆声。

胖子坐在沙发上猛的想起了什么，啊的一声跳了起来，糟糕，我竟然忘了......完了，完了。

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作为天堂星巨蜥人最大的食品供应商，他必须确保合格品的质量和数量，严格控制次品率，因为巨蜥人特别的挑剔，它们只喜欢鲜嫩的肉体。要是它们吃到一个次品，那赔款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一点都马虎不得。恰好又在今天交货的时候遇到这档子事，他着实吓了一跳。

他在办公室来回踱着步，心狂跳不止，巨蜥人出了名的变态刁钻，虽然顺利解决了这个次品，可是也因为这闹事的让我少交付了一个正品，该死的破规定，飞船是巨蜥人专门设定的，不能少装或者多装一个人，我怎么忘了这茬儿！

被发现只是迟早的事，要是违反了规定，恐怕这违约金.....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事发突然，当时也没来得及多想。

他捂着有些发紧的心脏，紧盯着桌上的电话，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可千万别响啊！

“叮铃铃”，他惊得从沙发椅上跳了起来，他拿起电话，“喂……”

“你个找死的混蛋，”巨蜥人发怒了，“为什么少了一个，合同里可是写的很清楚的，你……你准备好一百亿违约金吧！”驻天堂星的翻译官挂断了电话。

“啊？”电话从胖子手里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