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涯
女儿一向神经大条,没心没肺。尽管她看起来身体纤弱,但行动如风,笑口常开。每次单独外出,她总是丢三落四,不是忘了水杯,就是丢了钥匙。上课还经常不带课本,为此也没少挨老师和我们的责骂。吃东西,她会拣最少的;买衣服她会说差不多就行;连我和她爸生气,她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我问她我和你爸吵架你就不难过?她一脸玩世不恭,“你们吵架关我啥事?又不是和我吵架!”噎的我半天喘不过气来!我出远门,她从没主动给我打电话。每次我打过去问她,“你怎么不给妈妈打电话?你不想妈妈吗?”她漫不经心地说“哦,忘了。你好吧?”简直就无视我的存在。我甚至会恍惚良久,这是我的孩子吗?这心里压根不知道想念的滋味啊。为此我黯然神伤,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她哪像个棉袄,连个坎肩都不算啊!倒像是邻居家的孩子,和我没啥关系。
奇怪的是,她同学难过了,她总是第一时间就跑去安慰;同学回家,她央求我捎她们一程;运动会没人比赛,那小身板也敢自告奋勇,一马当先;写作文能把她姥爷刻画得入木三分,把她爷爷描述得形神俱佳;看电视哭的稀里哗啦。怎么到了我这里,她就视而不见?还常常和她爸爸联合起来嘲弄我。好像我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平常不来往,没钱的时候就会舔着脸做娇羞状,嗲声嗲气地说“妈妈,我没钱了!”也只有这个时候她叫妈妈叫的最腻人,不知道嘴上抹了多少油!
如今女儿已经高三,学习日渐紧张,辛苦不言而喻。晚自习回家,我就雷打不动地冲一杯羊奶命令她喝。她每次都说如果你再给我冲羊奶,我就和你绝交!嘴上强硬,但每次还是挣扎着喝下去!我心里偷着乐,虽然她视我如空气,但是我的话还是有威慑力的。
这次女儿主动打电话了,她说她发烧了,想请假回家。听她的声音,依旧明媚光亮。我心想,这个家伙是不是想找借口偷懒啊,就问她“你咋听起来没那么难受呢?”她说“你不是说高烧不难受,低烧才难受吗?我现在发高烧!”
我啥时候说过这句话,我怎么不记得?还有这样的理论吗?!可心里又害怕有啥闪失,就同意她回家了。回家一量体温,果然发热。她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歪在沙发上看手机。吃饭的时候,她说眼睛突然看不清东西,我赶紧催促她吃点东西就扶她到卧室。刚踉踉跄跄地走到卧室门口,女儿喊了一声妈妈就身子下沉,我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和她的身体一起下落,她的身体无比沉重,我们同时倒在地上,好在我托着她的身体,没有摔在生硬的地板上。她已经毫无知觉。屋内一片漆黑,我看不到她的模样,努力托起她,迅疾地掐她的人中,不停地呼喊她的名字。她的手冰凉如水,犹如闪着寒光的刀片划着我的心脏,一寸一寸切割我的疼痛。
职业素养告诉我不能慌,我腾出一只手触摸她的颈动脉,搏动细速,手指冰冷,额头已沁出细密的汗滴……休克!我的脑海里立刻闪现出这个令人恐怖的词汇!黑暗笼罩我的无力和恐惧,我连起身按一下电门的时间都没有,绝望的血液在体内汹涌,此刻,手机不在身边,电门还在高处,女儿半靠着我蜷在冰冷的地板上,我一边掐着她的人中,一边呼喊她的名字,一边努力回忆心肺复苏的步骤。这个时候,每一秒钟都至关重要,时间就是生命!
这时,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希望的呼唤“妈妈……”,我如获至宝,这细弱的随时都能被一缕轻风就吹散的声音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我抱着她瘫软的身体,不停地叫着她的乳名!女儿气若游丝地应答我,我扶着她艰难地起身去开灯,当我俯下身子看到她的脸庞时,我大惊失色的表情一定也吓坏了她。许是刚被唤醒,她的意识还在恢复当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眼神惊恐又疑惑。她的脸毫无血色,嘴唇也白得吓人。那么一张清秀的笑脸已经完全成为一张白纸。她迷离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从另一个世界赶来看她的熟悉的陌生人。我试图扶她起来,她拼尽力气从喉管发出一声细若蚊虫的声音,“妈妈,等等,我起不来……”我跪在地上搂着她,让她埋伏在我的怀里,等她恢复一些气力。我揉搓着她的手指,逐渐触摸到生命的温度。这个时候,我的心疼、悲伤和女儿的温度一起复苏,泪水像开闸的洪流一般,喷涌而出。
当我把女儿扶到床上的时候,女儿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手也温暖了很多。我摸着她的额头,体温还是很高,安顿她吃药之后,我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苍白的面孔,出神地望着她那双迷蒙的大眼睛,无限感慨人到中年的无奈和悲戚。她攥着我的手不放,像一只温顺的羔羊。时光静默,突然,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她哽咽着说:“妈妈,对不起,我生病让你担心了!姥爷姥姥还病着,我又不让你省心……”
我刚刚平复的情绪又开始剧烈地起伏,眼睛已模糊一片……
2017.11.11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