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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顾自雄展开轻功,片刻间就奔出里许。吉喇部大营营门已打开,阿曼一马当先冲出,乌不古与伯都纳率着大队随在后面。漫漫大漠之上,千百铁骑蜂拥而出,前面里许之处只是顾自雄一个人,孤零零、冷清清地发足狂奔。
顾自雄奔行甚速,但心中清楚,他多日劳顿之下,再强行摧动内力,一口心血已欲喷出。眼看小石城将近,顾自雄却觉气血翻涌,心头狂跳不止,脚上越来越没了力气。
吉喇部铁骑若风驰电掣一般,掩地而来。前锋队射出的箭已堪堪落在顾自雄的脚下。顾自雄在心中长叹一声,“老六真是白死了!”
他一想到米希,再也忍耐不住,不由喷出一大口血来。他这几日来连续吐了几次血,哪里还支撑得住?脚下一个踉跄,仆倒在地。
顾自雄是虎翼营的首领,在西北一地战无不胜,直如天神一般。吉喇部军兵看到这个传奇一般的人物终于摔倒在地,那虎翼营的八百铁骑再神勇也济不得事了。顿时,吉喇部前军欢声雷动,将马催得更紧了。
眼看吉喇军离顾自雄不过一箭之地了。斜刺里不知从何处突地钻出一队军马。这队人马也不过一百多人,但似从天而降,声势骇人,在大漠上便似平地起了一阵旋风惊雷。冲在最前面的吉喇部前军被这支军队一冲,登时乱了阵脚。
此时,小石城城门一开,罗佐书率一队军马冲出来,与方才那队人马两相夹攻,将吉喇部冲得大乱。紧跟着又从城中冲出百余人的一队来,当先一个正是丁小虎。他奔到顾自雄身边,抱起他大声叫着,“大哥,大哥!”
顾自雄人虽摔倒不起,但心中清醒得很。他被丁小虎抱起,推到一匹马上,忍不住回头看去。那两支杀出的军马已与吉喇部混战做一团,将吉喇军挡得再难向前一步。
他遥遥看去,仔细辨了辨,忽道,“那是佐书与…老三么?老三回来了?”丁小虎搂着顾自雄,带转马头,“大哥,是,那是二哥和三哥!我们先走!”他吆喝着这百余亲兵队向城中撤去。
从侧面冲出的一队正是施霄。罗佐书也料不到居然施霄会在此时冲过来。他率着自己这一旗本来也没想到能阻住吉喇部前锋,但施霄突然冲出来,兄弟二人合兵一处,一左一右,如两柄快刀,又似两把铁钳,硬是挡住了吉喇军前进之势。
虎翼营当年纵横祁连,靠的就是马快人勇。两军野战,虎翼营不惧任何强兵,但吉喇军后队源源不断开到,过不多久,这二、三百人再难挡住吉喇军前进的脚步。不唯如此,他们一时冲得太狠,已有大半被吉喇军卷了进去。施霄远远望见丁小虎已护着顾自雄退入城去,便大声吆喝道,“快撤,快撤!”
罗佐书边战边走,不忘回头去问施霄,“老三,你不是走了么?怎地会跑到这来?”施霄苦笑道,“大哥既然执意要按兵部之计行事,我哪里舍得了你们这些兄弟们?我本就想着等城中势危之时,再突如其来冲出,以为奇兵。今日也不能再藏着了!快走!”
他说“快走”,但吉喇军也是虎狼之师,既已咬住,就绝不松口。施霄与罗佐书率这数百人虽是且战且退,但吉喇军进得更快,有不少骑军已从两侧抄了过去,逼近小石城下。
罗佐书与施霄见势不妙,忙将两队人马向中间汇聚,缩成一个方阵,渐渐退至城下。城门开处,虎翼营残兵渐次退入城去。但吉喇军已如潮涌至,其势已难再将吉喇军挡在城外了。
在城头督战的卫无病急得连连跺脚,他督促着手下一班箭手连连发箭助攻,将抢近城门的吉喇军一排排射倒。但这也不过暂缓吉喇军攻势,眼看着吉喇军攻势一挫之后必然再起。
情势已万分紧迫,卫无病心中也乱跳个不停。他将一支箭搭在弦上,缓缓拉开弓弦,瞄准吉喇军当先一员将佐。就在这城上城下千军沸腾的一瞬,他觉得自己似乎突破了多年来不可得之境。灵光一闪,五指一松,当真已到只以神遇、不以目视之境。这一箭若流星般射出,只听一声娇叫,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吉喇将领被他从马上射落。
在这万马军中,这声音传入罗佐书耳中,不啻轰雷一般。他大叫一声,“阿曼!是阿曼!”但吉喇军已如潮水般涌上,哪里有人顾得他在喊什么!
施霄见城门已势难守住,冷笑一声,“今日就跟他们同归于尽!”他一提马,冲出队去。罗佐书如晴天霹雳般怒喝一声,“我去!”他右手枪一扫,正抽在施霄座马后腿,将马打得后腿一软,伏地倒下,自己已跃马而出。
他手下百余骑都随着他向前冲去。施霄手下的亲随将他搀上另一匹马,众人裹着他向城中退去。就如那日熊毕力率军冲出阻了吉喇军抢城门一般,罗佐书猛地向前一冲,愣是将吉喇军攻势压得一缓。但这一小队人马已深深楔入吉喇军中,再难脱身了。
卫无病看得清清楚楚,双目噙满泪水。方才一箭发出,他心中灵光闪现。看到罗佐书一队人马被吉喇军大潮裹着,天地间似再无他物。卫无病微合上双眼,周遭的事物似分外清楚起来,连喊杀声都充耳不闻了。他抽弓搭箭,并不直视,一箭射出,便射落吉喇军中一员将领。
卫无病心中一畅。只以神遇,不以目视,竟是这样的境界!原来是要在这间不容发的关头,在这悲喜莫明的时候才悟得到这样的境界。他箭随意发,连珠箭出,射的尽是盔甲鲜亮的战将。不过一眨眼间,城门前吉喇军兵将便倒了一片。
两下夹攻,只缓得这么一缓,施霄率着不到二百残军已退进城来。厚重的城门也砰地一声掩上了。
施霄挣开在两旁扶着他的手下,直跑上城头,向外看去。只见吉喇军中似有一个漩涡,左摆右转,但这漩涡越转越小,越转越慢,终至不动。从后面涌上的吉喇军不住踏过方才那片地,再也见不到一个站立着的虎翼营兄弟了!施霄放声大哭,“二哥,二哥!”
他与罗佐书二人相交多年,尚早在识得顾自雄之前。罗佐书虽长他两岁,但不如他心思缜密、虑事周全,故平日多听计于他,遇有战阵却多冲于前。方才在城门处,他虽能感觉到罗佐书冲出时悲戚欲绝的神情,但毕竟是罗佐书阻了他冲出,却送了自己性命。
卫无病睁开眼来,也是眼泪纵横。眼前之景忽又全然闪回眼前,卫无病手上一紧,铮然一声,弓弦从中断绝。
卫无病长叹一声,将断弓向城下抛去。他望向施霄,“三哥,不必难过。我们与二哥也不过只差一步而已,稍时还能相见!”
施霄还未开言,身后顾自雄的声音却响起,“你们谁都不准死,都给我活、着、回、去!”说到一个“去”字,声音颤抖起来。二人回过头,见顾自雄被丁小虎搀着上了城头。
顾自雄一见施霄归来、卫无病满面泪痕,心下更觉惨然。兄弟七人,纵横西北多年,虽有败有伤,但从未有如今日般死别,甚至连分离也不多见。但今日一战,便丧了罗佐书与米希二人。
他稳稳道,“你们听我的,速速下城去,这西门内五十步的城墙下,有个暗道,一直能通到城十里之外。你们快率着兄弟从暗道退走!”
几个人无人动弹。丁小虎大叫道,“我不走!”
顾自雄须发皆竖,“这城守不住了,但我还有鱼死网破的一招。你们哪个会使?”卫无病道,“大哥,你别骗我们!”
顾自雄一指城下,吉喇军已开始蜂拥爬上城来,“你们不走,就一起死在这里么?”(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