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回放,2008年,我在广州中山三院,手脚发抖地牵着爸爸去做检查。那会爸爸的脖子上长了一个大包,乡村医生跟爸爸说,可能不太好,如果是真的话,那么大概只有半年时间。那一年,爸爸53岁,我大学二年级。当时,爸爸很怕,他说他不想自己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了,他还没有看到自己的孩子大学毕业,还没有看到自己的孩子成家立业。而我满脑子想的是如果是真的话,怎么办,我该如何赚钱?我的内心也在一直祈祷老天能给我10年的时间。那一次很幸运,检查的结果是颌下腺问题,但不是恶性肿瘤。
时光荏苒,10年过去了,日历翻到了2018年。爸爸2017年年底肺炎后开始骨头痛,因为不肯住院,也不相信西医,门诊点滴显示好转之后就中医调理,但是骨头开始蔓延性疼痛,从肋骨,到肩胛骨,到脖子,爸爸疼得坐不住吃不下,每晚睡觉都嗷嗷叫。终于,2018年2月26日,发现不对劲的我们带着爸爸去做CT,结果显示可能浆细胞瘤或者转移瘤。看到结果的那一刻,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痛哭之后,我去联系有经验的同事朋友,马上预约了某著名肿瘤医院的胸外科,腹股沟淋巴结穿刺,胸肋骨肿物穿刺,2018年3月13日确诊前列腺癌全身骨转淋巴转。
29岁的我从此踏入了中年,病情瞒着爸爸,每天笑着对爸爸,回头就大把大把地掉眼泪,并且开始去为了爸爸的治疗去拼命。那时候人生真的特别绝望,爸爸痛得躺在床上,我一边给他播舒缓的歌曲,一边给他艾灸,很久很久之后他才能好好睡上一会······我整晚整晚睡不着,每天都是上网去查询各种有关前列腺癌的资料,网上四处咨询名医。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陪爸爸做,爸爸也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我不知道日子还有多长,但是我要竭尽全力给爸爸最好的,把爸爸想要了的心愿都了了。
替爸爸给妈妈买戒指,带爸妈去拍婚纱照,给爸爸用最好的药,别人说深圳的老中医好,每三天就来回开车6~7个小时带爸爸看医生;灵芝抗癌,安排上;海参抗肿瘤,安排上······上海治疗前列腺癌比广州先进,在疾病的缓解期,我带着爸爸前往上海复旦肿瘤医院去寻求手术机会。结果显示淋巴转移和原发灶控制得不错,但是骨转移控制不好,无法手术,也没有放疗机会。天不遂人愿,爸爸的病理不是特别好,2018年还没有过完,爸爸的病情就控制不住了,第一种药物只有不到平均有效时间的一半就耐药了。
又是一轮折腾,住院检查,换药,我好不容易得以平复的心情再次陷入混乱。爸爸很久之前想要去台湾,我行程上安排上;爸爸想要看到我的孩子,备孕日程安排上;深圳的中医不行,广东省中医前癌团队领头人安排上。第一种药物耐药之后,因为药物实在有限,我们想要把药物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各种渠道了解,各种花式用法,(蜂疗抗癌,我甚至于买了一箱蜜蜂回来。)第一种药物又熬了一段时间。病情实在控制不住,第二种药物才跟上,可是第二种药物根本没有效果。
祸不单行,2019年5月,家婆发现双癌,子宫内膜癌➕肺癌,6月,动了两场大手术,家里经济精力又是 一轮重创。2019年11月,女儿出生了,爸爸也换上了第三种药物。前面是各种折腾花钱,这会变成了一种药物就直接要命(那时候其实已经降价了,本来3万7一个月的药物降价到了1万7),但是那时候经济上已经开始出现问题了,那样下去其实不能支持很久,我生完孩子第十天大出血,但是十五天我就又开始了工作,生活有时候就是那么现实,容不得人矫情。经济跟不上,于是,我们用上了仿制药。不知道是药效问题还是巧合,药物马上失效了,病情又开始控制不住了。因为疫情,去医院不是很方便,各种捣腾,转药什么的,吃上了昂贵的正版药,可是依然没有效。
再一轮折腾,各种检查,某著名附属肿瘤医院CT显示肺部多发结节,可能为肺转移。前列腺科推到胸外科,400块一个号的肺癌专家啥都不说,就说很大可能是肺转,没有安排下一步检查,不肯申请让家属领取影像资料。那一刻,什么医者仁心对我来说都是废话,要知道如果是原发肺癌那和前列腺癌肺转移是完全不一样的治疗方式。难道没有手术机会就没有治疗价值吗?跑去医务科撕心裂肺大哭一场,然后才拿到了影像。找广医医院的影像团队、上海胸科医院专家查看影像,判断为炎症,非肺转。也因此,我们赌了一把,跑去北京协和医院做核素治疗(如果是内脏转移,不能做)。很幸运,协和医院的判断也倾向于炎症。为期半年的治疗控制了大概11个月,此间,配合了第三种正版药物。
治病的过程从来都没有消停,爸爸的指标逐渐上涨,我们又开始捣鼓治疗方案,北大医院专家会诊,天津肿瘤医院咨询,最后决定在某著名肿瘤医院接受另一种核素治疗,结果这一次更让我心寒了,治疗4万一次,要6次,才说要治疗,电话里联系的医生就说药物已经定好了(后来才知道那个所谓的医生是医药代表,但那时候我们的血象其实还不太适合用药的)······
经过3年的折腾,我已经负债累累了。时间来到了2021年7月,我怀二胎了。一边是不到两岁的孩子嗷嗷待哺,一边肚子里是一个小生命,一边是需要治疗的爸爸,压力大到了极点,有时候5点多,外婆就带着宝宝跟着我一块上班,回到家已经11点多了,有时候看着孩子我自己都会心疼得忍不住偷偷地掉眼泪......终于,在9月底,我换了一份可以在家上班的工作。时间和地点自由了,但是业绩压力很大很大,没有业绩就只能拿底薪了,而底薪除了房贷和养孩子,我根本支付不起医疗费了。
跟我没有起色的业绩相反,爸爸的指标节节高升。此刻,2022年1月,肚子里的孩子已经28周+了,我突然就特别绝望,2岁的孩子需要陪伴,肚子里的孩子需要休息,爸爸的治疗需要钱,工作不见起色。陪爸爸抗癌四年,我越发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渺小,我曾经认为为了爸爸一切都在所不惜,瞒着爸爸这只是慢性病,费用啥的都不是问题,然而,此刻,资金已经无法周转了,我甚至不知道下个月的账单怎么去还,如果说要借钱,我不知道哪里可以借,能够借,我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才能还,以前我特别不理解为什么家人重病几天就众筹的人,现在我好像可以理解了。生活,如果你不够强大,都是如此赤裸裸的现实。我不知道肚子里的娃怎么照顾,我不知道爸爸接下来的账单怎么支付,我甚至想要去众筹,但是我又不想爸爸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更加消极了,该何去何从?或者,上天,能给我点业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