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亚瑟·柯克兰以为自己昏睡了一个世纪,可实际上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依然躺在昏黄灯光下的宾馆床上。他侧了侧头,立马发现自己正陷在另一个人的怀抱中。
“嘿,你醒了。”阿尔弗雷德的手臂横亘在亚瑟的腰际,见他慢慢转醒,便悄悄撤回了自己的胳膊,老实地垫在了脑后,“你只睡了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亚瑟在心里默念,他确定自己从这个小孩儿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得意——很是幼稚的那种。英国人依然困得要命,脑子像是卡了壳的齿轮。他微微挪动了一下下半身,感觉全身好像经历了一场殴打,但重要部位的触感很是干爽,显然有人在他睡着的时候体贴地替他做了清洁。
这不对,亚瑟想,这完全不对。他和阿尔弗雷德究竟在干什么?在亚瑟·柯克兰既定的思维逻辑里,做完该做的事情后提上裤子就无情地离开才是约pao应有的流程,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像这样帮约pao对象清理身体?他们甚至不应该接吻的,对,约pao的人们才不会像他们似的第一次见面就宛若一对热恋情侣般疯狂啃食对方的嘴唇,这不合理。可是——可是该死的,亚瑟回味着一小时前他们的性爱,和阿尔弗雷德接吻的感觉是真的无比令人心动。而他本不该这样觉得的,甚至在心底涌起了一些迷茫和无端的愤怒——阿尔弗雷德难道不该是拥有专业“知识”的那个吗?他才是他们之中更应该了解这一切规矩的人,他本应抱着更加冷酷、更加公事公办的心情来处理这一切才对。
也许是他思考的时间过久了,阿尔弗雷德也察觉了不对劲。他小心地从后面靠近亚瑟,用一种若有若无地姿势笼罩着对方的身躯,甚至伸出手来轻轻挡在了亚瑟·柯克兰眼前的位置:“怎么了?你可以继续睡。是灯光太强了吗?我替你调暗些?”
“……”亚瑟完全说不出话来。算了吧,他自暴自弃地想,总归他也无法再站起来离开了,他已经错失了最佳良机。
于是,绿眼睛的英国人干脆在阿尔弗雷德的怀里翻了个身。他冲着阿尔弗雷德裸露的胸膛和腹肌,盯着对方挂在胸口的那一小块银制狗牌看。“睡吧。”他对阿尔弗雷德说,努力用一种严肃的命令口吻保持着自己的风度,“我困了。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阿尔弗雷德也看着他,美国人露出了一个笑容。他侧着脑袋,手背不老实地在被子下面触碰着亚瑟的小指:“好。但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阿尔弗雷德理所当然地说,“我就是想这样干而已啊。”
亚瑟沉默了半晌,最终用一种几乎要被阿尔弗雷德错过的音量回答道:“……随便你。”
阿尔弗雷德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他伸出手臂,心满意足地将亚瑟完全拢进了自己高热的怀抱中,好像小狗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玩具泰迪熊。
“抱得太紧了。”亚瑟小声抱怨道。但他的身体却言不由衷地全然放松了下来,甚至希望阿尔弗雷德更加用力些,最好永远别放手。
“晚安亚瑟。”阿尔弗雷德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甜蜜地冲他道。
亚瑟闭上了眼睛,用蜷起的动作掩饰了自己狂跳的心脏:“……晚安。”
亚瑟·柯克兰是真的被他折腾地精疲力尽,阿尔弗雷德看着怀中的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再次陷入了沉沉的梦乡,感到了一阵愉悦的自豪。这个男人在睡着之后的脸庞显得毫无防备,阿尔弗雷德用手指轻轻拂过那对古怪又好笑的粗眉毛,略过他鼻梁上不甚明显的淡褐色雀斑,最后落在了他抿起的嘴唇上。
这是一夜情,阿尔弗雷德不断提醒自己,但他的身体和大脑依然不受控制地为眼前这个英国人而着迷。一夜情,老天,阿尔弗雷德第一次不希望这仅仅是一场一夜情,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挺喜欢亚瑟·柯克兰的,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这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不过现在,阿尔弗雷德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他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为了防止亚瑟发现,又将自己的大枕头塞进了对方的手臂之间充当替代物。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穿上自己的牛仔裤,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走到套间的小客厅里。感谢有钱人的馈赠,让他还能在不打扰对方的情况下按时完成自己的实验课作业。
虽然就这样留下美好的回忆也不错,但或许等到明天早上,他也可以问问亚瑟愿不愿意与自己来一次正式的约会。阿尔弗雷德一边打开自己的论文,一边天马行空地幻想着。他确定自己今晚确实也有让对方彻彻底底地爽到,所以八成亚瑟·柯克兰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阿尔弗雷德是被晒在自己脸上阳光烫醒的,他挣扎着从这一床云朵般软绵舒适的被窝里坐起来,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金发闭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睡眠不足让他的大脑有些迟钝,短暂的缓冲之后,阿尔弗雷德这才突然惊醒了过来。
天啊。天啊。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整个房间还是一夜胡来之后的原样,唯一不同的是,那个亚瑟·柯克兰已经不见行踪。当他看到对面墙面上指向九点一刻的挂钟时,阿尔弗雷德意识到自己已然睡过了头——其实这是可以预见的,毕竟昨晚他在一夜激情之后还抽空写了两个小时候的实验报告。阿尔弗雷德一把掀开被子,顾不上着衣蔽体就跳下了床,他在套房包括浴室在内的各个隔间内绕了一圈,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亚瑟已经离开了这里,而且看起来已经离开了很久。那个英国男人像一个真正的合格艳遇对象一样,给了他一段难忘的性爱体验之后当即人间蒸发了。
阿尔弗雷德从未被这样无情的对待过,但更让他恐慌的是:在下一秒扭头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一个信封。金发的年轻人当即快步走了过去,他坐在昨晚亚瑟·柯克兰躺过的那半边床榻上,伸手取过了那个沉甸甸的纸袋,以及那个纸袋下压着的一张酒店便签纸。
带着香薰气息的精致便签上留着一个邮箱地址和一串秀气的字符:这是你的报酬,以及我的私人邮箱。在下次合适的时候,我们会再联系。房间预留到了下午,你可以尽情享用酒店里的一切消费项目,他们会把账单寄给我。祝好。亚瑟·柯克兰留。
阿尔弗雷德把这张字条颠来倒去地看了好几遍,尽管对方的用词用句多少上流的有些做作,但他确定自己认得懂每一个英文单词,奇怪的是,阿尔弗雷德始终不明白对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他放下那张纸,转而去拆那个大大的信封,而当他终于看清里面的内容物——一沓厚厚的美元纸钞时,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短暂地失去了全部思考功能。
这简直可以算得上本世纪最荒谬的事情,阿尔弗雷德想。显然这个信封和信封里的钱都是亚瑟留下的,他倒是希望对方还有狡辩的余地,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毫无回环的可能。
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了。无论是处于什么心态,亚瑟·柯克兰确实把他当成了一个……一个男ji。或许这么说也不准确,他们还一起吃了顿晚餐,比起男ji,更像是高级应召男。阿尔弗雷德痛苦地想。这他妈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以为他和那个男人只是一对因为意外看对眼而上了一次床的露水情缘,多少也得算是带了点什么“灵魂契合”、“两情相悦”之类之类因素的浪漫事件。虽然他们还不了解彼此,但是起码他们在性事上的爱好很合得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但亚瑟给了他一笔钱,阿尔弗雷德都不用点数,光凭肉眼一瞄就能确定这一定是一笔巨款。那么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美国人觉得他们之间还没来得及萌生的某种东西被掐死在了摇篮里——大概吧。
我被男人嫖了,阿尔弗雷德麻木地在脑海里思考着,我居然被一个长着一对粗眉毛的英国大款睡了。而他不仅睡了我、给了我一大笔钱,甚至还留下了他的邮箱,因为他说他还想要有下一次。
这世界真的疯了,要不然就是亚瑟·柯克兰疯了。阿尔弗雷德想,到底为什么在二十一世纪还会有人选择用邮箱和炮友发上床邀请函?
十时许的时候,亚瑟·柯克兰终于匆匆踏进了办公室的大门。
生物钟让他今早在阿尔弗雷德的怀抱里准时醒来,那个金发的年轻人还在他身边沉睡,脱去眼镜后的脸看起来年轻的不可思议。他绝对没成年,要么就是即将成年,总之,阿尔弗雷德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亚瑟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对此抱有罪恶感,但可怕的事情恰恰在于他丝毫没有,他光记得阿尔弗雷德昨晚的精彩表现了。我不想当个烂人,亚瑟绝望地在心底对自己说,但阿尔弗雷德太好了,是他逼自己这么欲罢不能的。
他忍着自己酸痛的腿和腰椎,小心翼翼地从阿尔弗雷德的怀里爬出来——他差点没能成功,因为刚一动弹,阿尔弗雷德的手臂就从身后揽了过来,像章鱼似的缠住了他的上半身。男孩从鼻腔里模模糊糊地发出一阵哼唧声,亚瑟有些忍俊不禁,但依然拽着他的手将自己从中解放了出来。
他蹑手蹑脚地不想惊动熟睡中的人,虽然就连亚瑟自己也说不清,明明他才是花了大价钱的那个人,为什么反倒要像现在这样、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选择悄悄溜走。亚瑟先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机,系统通知栏显示着他有三通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时间是在昨晚七点多。亚瑟没有多想,也不打算回电,放下手机便准备去卫生间洗漱。路过客厅的时候,亚瑟忽然看到那边的小桌上摆着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显然这是属于阿尔弗雷德的。他愣了一下,走过去查看,手却不小心碰到了鼠标。电脑发出了一声提示音,一下亮了起来。亚瑟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停留在文档页面的显示屏——那居然是一片物理学论文。亚瑟的视线在那篇论文的抬头瞟过,下一秒便是心中一惊。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先为哪个讯息震撼才好:是为阿尔弗雷德居然来自常青藤名校,还是为仅仅是这样一个靠上床赚钱的工作也需要这样高的门槛。
他替阿尔弗雷德合上了电脑翻盖,谨慎地回头朝床上看了一眼。好在阿尔弗雷德一直闭着眼睛,完全没有被吵醒的迹象,砸了咂嘴后翻了个身,滚到床的另一边继续睡去了。
亚瑟·柯克兰看着他和被子纠缠在一块儿的背影,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从酒店离开之后,英国人先回了一趟家,他急需要换一身新衣服。他不能直接去公司,因为如同字面意义上来说的一样——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性爱的味道。
昨晚阿尔弗雷德真的翻来覆去要了他一整夜,好多次亚瑟都觉得自己要被这个年轻人活活钉死在床上了。他原先的内裤被弄得一塌糊涂,早已分不清上面沾染的不明污渍究竟来自于谁。
抛开这些来说,阿尔弗雷德确实是个不错的床伴。他有着健硕的身材、绝佳的体力,以及一张亚瑟·柯克兰绝对无法拒绝的帅脸,完完全全就是英国人理想的“那杯茶”。在包养合约中遇到这样完美对象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一。虽然阿尔弗雷德看起来并不像是熟谙于床上技巧的那类人,这还挺让亚瑟无法理解的,但怎么说呢,他也并不真的排斥这种青涩带来的别样刺激就是了。
他暂不清楚阿尔弗雷德的态度如何,但亚瑟自觉他留下的信封已经给了对方足够的同意续约的理由。他会是个很慷慨的金主,唯有这一点,亚瑟有足够的信心。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