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于鄢是郑伯克发小,打幼儿园开始就在一起。初中我们仨同班,高中文理分科后,段于鄢选择理科,而我和郑伯克则留在了文科。但这并没有影响彼此的感情和交往,直到大学期间和工作以后,我们的吃喝圈子基本上还是以原来的初中班级为单位。因为自打上了高中,我们就已经发现一个真理,越往上走,感情越淡,大家都怀念初中甚至是小学时候的纯真。
在构建我们仨关系桥梁中,郑伯克是全程的参与者。他和段于鄢是幼儿园、小学、初中的同学,和我是小学、初中、高中的同学。而我们仨彼此最珍贵的友谊是在初中三年的交集中建立起来的。那时候可谓是海阔天空,少年不知愁滋味,彼此更没有什么隐藏,总会把家里最好的拿出来和大家分享。那时候还不流行“分享”这玩意儿,只有后来的启蒙教育才让这个东西时髦起来,估计是“大道废有仁义”的缘故吧。
段于鄢属于九年义务教育成果的典型代表,为人善良,学习成绩好,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毕业后吃皇粮,收入高、待遇好,仅凭夫妻俩的收入就可以在市区购置两套高档小区的商品房。小孩听话懂事,继承了父辈的优良基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家三口可谓是衣食无忧,后顾无忧。这种状态可谓是新兴中产阶级的理想状态,读书人和知识分子向往和努力奋斗的目标。所以段于鄢对他的现状非常满足,除了工作,他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受自己支配。每当郑伯克从广州回来,他必定舍命陪君子。吃饭喝酒成为常态,漫无目的的聊天成为常态,聊到夜深再去吃宵夜成为常态。而这几种常态也成为维系和证明友谊的常态。
而郑伯克不同,九年义务教育对他而言,仅仅是国家尽了义务,他却跑去做个体户。原本在大学毕业后,郑伯克也谋了个不错的国营单位,奈何“齐天大圣”并不满意“弼马温”这个职位,干脆砸了铁饭碗自立山头。所以,郑伯克所受的教育更多直接来源于社会,之前的国家九年义务教育变成了社会终身义务教育,我早期的很多社会知识和经验也来自于郑伯克。所以说,在知识和认知结构上我们仨又形成了比较明显的差异:段于鄢是典型的国家九年义务教育型,郑伯克是典型的社会终身义务教育型,而我则成了“油电混合动力”型。于是,我们这三种“型男”在关于“烦恼”的问题上展开了激烈的争辩:
“人之所以为人,肯定有七情六欲,所以烦恼无可避免。”这是段于鄢的论断。
“我知道自己的烦恼,我想去解决它,可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是郑伯克的想法。
“烦恼是自找的,也是可以消除的。”这是我的说法。
酒吧音乐的嘈杂声中,播放着各种流行歌曲。灯火昏暗的角落里,郑伯克和段于鄢“咣”地一声碰响了硕大的红酒杯,而我自顾自地端起一杯热白水。眼前这两位熟悉的伙伴此刻变得好陌生,正如郑伯克在第二天给我微信说的一样:“以前见你总能给我满满的正能量,因为你和我都在为生活而努力拼搏。但这一次,我感觉你离我很遥远。”但段于鄢不会说这样的话,在他眼里,我还是原来的我,他也还是原来的他,一切都没改变,一切都很好。哪怕我的思想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会触动他的好奇心。因为他觉得与己无关,他很满足自己的现状,别人怎么改变是别人的事,改变不了他。
所以,段于鄢虽然坚信烦恼无可避免,但他仍乐于如此——不做任何改变,因为如此美满的生活不值得改变。并不是因为没有烦恼,而是烦恼小于甚至远小于这种美满的状态。但郑伯克不一样,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尽管他依旧豪气冲天,但烦恼时刻未曾离开过。他虽然事业小有所成,家庭和谐幸福,钱财上没有大赚却已算得上是“大康”水平,如今甚至过上了闲云野鹤,到处游山玩水的日子。但他依旧烦恼,烦恼老母亲不愿意跟随他一同到广州生活,烦恼自己的钱财还远远没达到财务自由的标准,烦恼自己现在的生活很空虚......
“还记得上一次和你一起听歌,一起读书朗诵吗?”郑伯克说道。他已经慢慢从物质追求走向精神追求,可能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更不用说对精神追求的分辨。或许那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接触到读书赏诗,他也仅仅是觉得文化在那一刻是那么新奇和美妙,更多的是当做一种享受,一种精神上的享受。如果他能把这一次对“烦恼”的叩问和上一次对文化的追求结合在一起,他或许就可以踏进智慧清凉的大门。但很遗憾,他还是拒绝了,他只想通过三言两语从我这里得到解决“烦恼”的秘方,而当我告诉他不仅可以解决,而且可以彻底解决的时候,他却突然惊恐地冒了一句:
“你是不是参加了某某某的培训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