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妞妞)
人们喜欢谦逊的话,谦逊的人。
人们喜欢轻轻松松就达成不得了成就的事例。
但凡不够谦逊那便是无礼,但凡“用力过猛”就理当被嘲笑。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们便会在发声之前思考所说的话是否会收获好感度。即便是非常气恼一件不合理之事或者不合理之人,也要压下怒火,写一段委屈巴巴的文字在朋友圈博得一番情感支持,才能吸引读者细看对方怎么个不合理。生怕过火的言论会引人厌恶,先将“非礼勿视”的人们驱赶走。
某种程度上,语言的分量会由好感度决定。这一点可以体现在很多东西上。
比如这里说的这段话,看到时人们想到最多的可能不是有没有趣或有没有不合理的地方。他们更有可能会想说这句话的人身份背景,年龄多大之类的。
并不是爽文故事里才有的那种脸谱化震惊尬吹——“此子年纪轻轻,却能说出如此振聋发聩的大道理云云”的俗套剧情。而是在评判说话的人的资历几何。因为语言需要经验支撑,才不会便会显得幼稚。
但是幼齿化一点说——观点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有的,不一定非要“正确”才可以出口呀。更何况,退一万步讲甚至并非非要是“有理”的才能被说出来。
谦逊的反面真的是无礼吗?
由某种说话方式引发的反感情绪是合理的吗?
如果你翻着朋友圈忽然看到一个同事或者朋友很认真地,没有玩笑成分地说自己孩子是个天才,而你能确定别人也能感受到他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那么你觉得其他看到的人,第一反应是轻微不屑+反感的人数有多少?(这句话就做了一个加工,如果换成这样的问法“你的第一反应是不屑+反感吗?”,“你”估计会有不太一样的感受,然后很可能心理嗤笑一声写这段话的人是个自大的傻逼,然后转而去读更有吸引力的小说去了。这便是我想说的语言好感度的影响。)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这种让步大概经常也是个好感度补救器……),体会过qq签名热的人应该都在自己或是别人身上看到过这样一个过程:
刚开始的时候写一些伤春悲秋的签名。
年龄大一些后跟别人再读就会被现场公开处刑的羞耻感湮没。
再后来终于练就一副可以直面“那繁华落尽,留下的只有遍地忧伤……”这种大杀器的脸皮后,能够满心欢喜地跟小伙伴来一场大型“羞耻play”吐槽,笑一笑过去那个表面正经,切开全是杀马特非主流芯的家伙。
是什么锻炼着我们对一句话的容忍度?不合时宜甚至矫揉造作的话为什么会引发人们的负反馈?问那些厌恶度高的人,他们大概会回答,“这个人怎么这么……”, 这么之后究竟是什么往往不会被说出,而是留下你知我知的会心余地。
有趣的是不同文化不同语境对话语的好恶度变化是不一致的。
按照影视还有书中的固有印象猜测,日本相较很多文化对于话语的信息应该是更敏感的,反应应该也是更剧烈的。
同样一句“你好瘦呀”的赞美,从气氛敏感度高的文化和气氛敏感度低的文化得到的回复可能截然不同。“噗嗤呼呼(笑),哪有”和“真的吗?(惊喜)”,连起来明明一个人说也没有太大违和感,表达出来想要引起的情感反馈却有微妙的区别。
谈话里避免夸耀,文字里避免“我”字的出现,即便十分骄傲也要说“哪里哪里”。谦逊有时候是做不到“你不要想太多我也不要想太多”,便只能做到让对方不容易产生反感的示弱。有的时候则是看似温和实则威力巨大以退为进的机智强攻。
这样想可能谦虚的本质大概是“友善”吧。
是一种展现出来的,一种表演性质的友善。为了告诉对方自己没有攻击性。
谦虚会给人一种温驯且游刃有余的观感。被这样的谦逊文化娇惯太多,不够无害的表现便会被理解为无礼,从而让人感到好笑——而正因为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理解文化语境下自己或他人的哪种话语会被解读为无礼,羞耻感于是便产生了。
说一句话很简单,反感的情绪也太容易从接收话语的人那传回来。
如果有人信誓旦旦地夸赞自己的孩子将是未来的国家主席或者下一个诺奖得主,即便没有古代对皇上名字的忌讳法,人们也会心里冒出个问句“他?”。
名人的名字甚至有时候也可以作为媒介传递这个负面情绪。“他以为他是下一个JK罗琳呢。”——抛开一切看似友善的调侃外衣,言下之意可能就是直白的四个字:“不自量力”。
于是不敢努力,或者蓄力许久终于一举发声在我们的文化里时有发生。
于是明白自己的位置,理解自己的身份,读懂空气里的不言自明被看的尤为重要。
于是读不懂空气,或者脸皮厚一些,再或者对此莫不在意的人让人尤为在意。因为实在是太有趣了。
这样一篇满是自以为是的文字读下来,厌恶值会不会已经被拉满了?
如果“你”点进来看后感觉羞耻或者被冒犯了,请明白,这是过去的“我”写给未来的“你”的。不成熟是理所当然。
既然都是“我”,应该是会明白我为什么要写这样一篇文章的吧?
有工作的人往往比无业游民显得更得体。上班的人往往比下班的人对客户更客气。受虐待的人无论在友善的人面前如何歇斯底里,往往都无法摆脱施暴者。
那是因为他们在特定场景中被强化了身份和社会位置,强化了某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行为规则。
不希望被文化习俗催眠,不想“被”找好位置。
这些,未来的我,“你”是能够理解的吧。
(被我家九零后惊到了,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