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第一次尝试警匪题材)

文 | 沈默书


第一章:时间就是一个命运的转盘,转到什么就该认命

  一整天发白的天阴沉着,红绿灯的颜色清晰的有些伤眼睛。起了一阵风,带着呛人的灰尘,混杂着泥土里昆虫腐败的气味。关就带着穿着宽大的连帽衫,遮住了整张脸,娇小的身体明显撑不起,收营员频频朝她看了好几眼,甚至八卦的和正付钱的顾客讨论起来。她按着手里便条上的列表,迅速穿梭着各个货架,所有的东西都捧在怀里,看上去有些滑稽。

   付账的时候,收银员离她比较远的距离,像是怕她下一秒会掏出一把手枪抢劫。关就的脸一直隐在帽子里,木然的收着东西放进塑料袋。

  走出门的时候,阴郁的天下起雨,街上的行人像是无头苍蝇到处乱窜。关就拎着塑料袋站在门口,雨打湿了她的前胸。她看着门前的车流少了一些后,才匆匆忙忙的一头扎进雨里。

  周围响起了起起伏伏的喇叭声,关就皱着眉攥进手里的塑料袋,急步走在人行道上。她继续往前走,拐进一条老街区,基本没有车子经过,连耳朵都清净许多,甚至听到了音像店里放出的舒缓音乐。

  突然,一道“呲啦”的急刹车声音响起,关就拐弯的时候,就看到了那辆灰白色的面包车横在一家破旧的小吃店门口。一个穿着黑衣外套的男人迅速的抱起门口的小姑娘,小姑娘手和脚胡乱的扑腾着,扎着的双马尾在挣扎中也散乱开,红色的扎头线掉在地上,浸了水。男人用力捂住她的嘴,小姑娘的脸涨通红,猛地用力塞进车内。关就看着,突然脑内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手里的塑料袋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她捂着头,肩膀抽搐着,忍不住低低的呜咽着。关就又瞥了一眼,飞快的往前跑去,跑进一个小巷子,靠着墙大口喘气,闭着眼,汗流过脸颊,手莫名的发抖起来。她听到面包车“嘭”的发动声,心被一面铜鼓重重敲下,一阵钝痛。

    雨不知怎么越来越大,从屋檐瓦片上倾斜而下,关就全身都淋湿,她躬着背,拎着进水的塑料袋,冻的嘴唇发白,眼眸发直的毫不聚焦。街上愈发安静,匆忙的花花绿绿雨伞与她擦肩而过,她像是在梦中般的走回去。

     阴天光线暗淡,家里看起来有些晦暗,没有人,甚至潮湿发霉夹杂着新刷油漆味,令人泛呕。关就没有开灯,只是坐在阳台的地上,开了一罐啤酒,泡面没有泡,直接干吃,脑袋里全是小姑娘充血惊恐的眼神,仿佛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她心烦意乱的揉着乱毛似的短发,头发还没干,手上沾了些水。仰头猛喝一大口,然后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她头无力靠着玻璃窗,自责感如潮水涌来,堵得她快要窒息,如果大喊一声,也许小姑娘就不会被带走,如果不袖手旁观,也许小姑娘就不会有危险。如果,可惜没有如果。她闭着眼,自言自语,千万不要和我一样,应该不会有事的。可场景清晰的让她死死的揪着头发,懦弱可能就让小姑娘跟她一样,人生即将发生改变,朝着一个黑暗不可逆的方向过去,会是下一个她吗?但愿不是……

     关就皱紧眉,脑袋里那些黑暗的记忆,奔腾汹涌的翻滚着,皮鞭落下的声音,像魔咒萦绕耳边,她瑟瑟发抖的抱着胸,后背猛然疼起来。挂满眼泪的小脸,红肿着,嘴角裂开结痂,发丝遮住眼睛,窝在角落里,指甲盖翻开,血滴在木柴上,渗透进去。外面的天,越来越黑,关就沉溺在回忆里,无法自拔,只能整个人抽搐着,手肘打翻了没喝完的啤酒,撒了一地。

“这么黑,为什么不开灯”伴随着“啪”一声,屋里瞬间大亮,关警官看到她的时候,她依旧靠在玻璃窗上,像是睡着的没有搭话。关警官走过去,想收拾一下地上的啤酒渍,却不料关就猛然睁眼,恐惧又冷漠的瞪着他,关警官意识到什么,蹲下身离她有一定距离的开口“怎么淋湿不换衣服,还睡地上,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关就停顿一会儿,神情恢复往日,从地上坐起来。

“爸,我给你做饭去,你今天回来挺晚的”关就绑上围裙钻进狭小的厨房里,躲避了他的询问。

“警局里有些事情处理”关警官拿起遥控器想要开电视,摁了几下按钮后,由于没开电源,电视没有任何反应,他有些焦躁把遥控器扔到一边。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摩梭了很久,然后打开盖子喝一口,没喝到水,却磕到自己的牙齿。

关就端着一碗炒饭,站在他身边,一脸疑惑“爸,你怎么了,我去给你倒水”关警官像是恍然大醒般的抬头,然后注意到自己手里的空水杯,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没等她去倒水,关警官叫住了她“关关,别倒了,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关警官指着身边的座位。

“关关,爸知道自从你十二岁跟我,你跟着我也吃苦,没穿什么好看的衣服,也没吃到好吃的”

关就看着他早已花白的头发,内心被一拳砸中,柔软起来“是爸带我脱离了痛苦,跟着你一点都不苦”

“唉……”关警官深深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关就,伸手拍拍她肩头。

“最近局里有一个棘手的案子,是关于拐卖案”一听拐卖二字,关就明显打了一个寒战。

“可我们近几次的追捕都失败了,主要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处于被动的下风。之前的卧底被发现了,我想再安插一个自己人进入组织内部瓦解他们,可没有…………”

“我知道了,你想让我去对吗”

关警官手不停在脸上胡乱的抹,不敢看她“我……是,因为你是被拐卖的孩子,底子干净,很难察觉。可是爸知道,你不愿意去面对,不想再去触碰,所以我不想勉强你。”

…………

突然整个客厅里空气凝固般,安静的听见楼下打羽毛球的小孩子的叫喊声。关就一直低着头,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露出白皙的脖颈,只不过却有深深浅浅的疤痕,像一条条蜈蚣。

“我去,我去做卧底”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关警官猛然抬头看她,不可思议的张了嘴,关就扯扯嘴角勾出一抹轻笑。

“关关,你没必要勉强的”

关就摇摇头说“不勉强”然后捧起碗端到关警官手里“爸,吃饭吧,饭都快凉了”

几小时前在警局里的争论,一点一点堵住脑袋,昏暗的审讯室里,全都一脸焦躁。

“老关,大宇失败已经死了”林警官靠在椅子上,直直望着天花板

“我知道…现在没有合适的人安插进去,万一反效果又被发现……后果不可设想!”

“从警校挑几个过去呗”

关警官皱眉思索了很久“你别忘了大宇就是警校的高材生”

“底子要干净,而且是真的能演出来被拐卖的样子,脑子好使,我想不来有谁,演员倒是可以”林警官调侃几句

关警官陷入沉默,审讯室死寂一片。

听着外面的雨声,他像是睡着一般。

“啊……我到想起一个人”林警官猛然想起什么,从椅子上坐起,但又很快颓然的靠着“我知道你肯定不同意”

………………

“你家关就,是我唯一想到的人,底子干净,有被拐卖经历,本色出演,没有功夫不容易被试出来,最重要的是,跟着你她被锻炼的很好,上次的案子也是她找到的凶手,可见头脑清楚手脚利落,只不过怕你不同意……毕竟……”

关警官拍了桌子,冷声道“我当然不同意,上次差点发生意外,我不能再让她以身犯险!”

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冷漠的理智战胜了自己的单薄亲情。

关警官看着关就起身去厨房的背影,瘦小单薄的身影,他好像穿过时光看到了十三面前背对自己的身影,只不过比现在矮,却是和现在一样的坚定,想要冲破牢笼的决心,当年的自己救了她,现在却亲手又把她送进虎口,关警官扒拉一口饭,眼泪滚进饭里,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不是非她不可,可是这样她又要独自面对儿时的痛苦,难道都不能让她幸福长大吗?自己也是一个彻底的侩子手吧。

阴天的天黑的很快,关就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桌上堆满整理好的资料。她躺在床上,窗帘没拉,还能看见乌黑的天空,如同一块大煤球,广告牌上的灯光映亮天空,莫名让她想起烫红的煤球烙在背上,关就手脚冰凉的发抖起来。她迅速拉上窗帘,又躺回床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脑子里是第一次见到关警官的情形,她昂着头看他,他摸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用纸巾擦净泥灰,阳光从他背后投射过来,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扬起的笑容,温暖的像冬天抓过冰冷到极致后的发烫感。眼泪从她眼角无声的流下,湿了鬓发和枕头,应该要满足了,毕竟自己逃离虐待十三年了,拥有了父亲的关爱,现在不应该为他做些什么吗?就算是报答吧,十三年换几个月卧底,值了。

时间就是一个命运的转盘,转到什么就该认命。

关警官在门外站了很久,始终没有勇气推门而进,见面又能说些什么,毕竟推他入火坑的是自己,他重重拍着自己的头离去。

“不要,不要,痛,痛,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真的……呜呜呜”关就是哭醒过来的,她看着漆黑一片的房间,抱着头双手不停的在空中乱舞,脚踢着被子,整个人在床边没坐稳跌下去,她立即缩到墙角,把自己包裹成一团大喊大叫“走开,走开,我再也不敢了,别打我……”

“我不要去做卧底,我不想被打,我不去,我不去”关就跌跌撞撞爬起来,把桌上的资料全部摔在地上,然后用力的踩,膝盖撞上床角,她疼得跪在地上,随手抓起资料开始撕碎,恶狠狠的笑着“撕碎你,撕碎你,哈哈哈哈”

关警官闻声跑过来,想去抓她的胳膊,却被关就抓破脸,用力推倒在地,关就疯了一般的蹬着脚,她靠在墙上抽搐,头发遮住半张脸,阴惨惨。关警官忍不住掉眼泪,慢慢靠近她,蹲下身,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关就渐渐安稳,不一会儿已有浅浅的呼吸声。这个孩子总是为他考虑,即使委屈自己,也会笑着说没事,笑容后面哭了很久吧。

第二章:有些人像把刀,冰冷的可以刺穿身体

关就坐在地上,墙体很高,一扇小窗户透出微亮的光。她靠着潮湿的墙,周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鱼腐败气味,还有像从地底透出的阴冷,完全不像夏天。一个月前她还在家里给关警官做饭,现在却在拐卖人口组织的牢笼里任人宰割,时间过的真快,这都是一场梦,但愿梦醒之后,能在熟悉的床上看到早晨刺眼的朝阳。再不情愿,可叹的是她还有一些理性的认知,兜兜转转还是回到这里,人生就是一个圆,宿命这张网,是没有出口的。

“吃饭了”一个穿着灰色衬衫的男生端着一碗饭过来。

关就没理他,直勾勾望着身后的窗户,有一只乌鸦停在上面,呱呱的乱叫,她突然冒出一句“这里夏天怎么有乌鸦”

男生走近她身边,关就莫名厌恶的身体往旁边挪了挪,男生看出她的敌意,并不懊恼,反而故意一步一步靠近,关就被他逼到墙角,勾起一抹略带邪恶的笑“因为……有死人的地方才有乌鸦……你呆的这个地方以前死过人”

关就没理他,故作镇静的把头偏向一边,可自己紧张喘气的样子却被他尽收眼底,男生也不说破,蹲下身依旧调侃着“不用担心,你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我不想吃饭,你可以走了”关就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碗,强行转移话题,男生挑眉笑着“不吃饭减肥呀,我看你确实挺胖”

“既来之则安之,任何事情都配合点”男生突然转身把碗放在地上,丢下这么一句话离开。

“你到底想说什么”关就听出他的话里有话,转过头探究似的盯着他,男生却没看她,自顾哼着歌走出去。

她重新坐回自己的木凳上,周围没有一点响声,周遭安静,她起身想去隔壁的屋子偷听,还没走到门边,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闪出来,冷冷的盯着她,关就顿感背后发凉,男人脸上有一道穿过鼻子的刀疤,平添了几分诡异,他甚至阴恻恻的一笑,眼神扫过关就微微发红的脸。她眼前突然闪过同样类似的一张脸,只不过刀疤更深,那个男人拿着一条皮带,凑近她的脸,露出一口黄牙凶恶的笑着,“啪……啪……啪”皮带落在背上,异常清晰“叫你逃,还逃,下次再逃打断你的腿,扔进海里喂鱼”

关于那些黑暗记忆一下子吞噬她,她蹲下身,目光无神,四处张望,双手死死抱在肩上,大吼大叫“啊啊啊……别过来,我不逃了……再也不逃了……”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离去时甚至啐口痰在地上,低骂一句“操,晦气!”

她睡在地上,整个人依旧抽搐着,手肘磕破皮,有血开始渗出来。她就保持这样的姿势,躺了一夜,关就肯定受到了梦神的诅咒,不然不会永远在梦里辛苦的逃亡,逃离每一个鞭打的空间,好像是个无底洞的圆。

“我不想去……真的不想去……万一被发现了……”关就抱着胸,蜷缩着,瑟瑟发抖,不知是不是夜里的风太凉。

“哎,关就,哎,哎,你怎么样了……”男生拍着她的肩膀,俯身离她很近的看她脸,在微亮的光下,脸色苍白,汗浸湿了鬓发粘在脸上。

她被惊醒的瞪大眼睛看着他,就像一直困顿的小兽,无力却又故作坚强的模样“你怎么会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

男生看出她的警惕,顿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双手交叉抵在下颚,一脸玩味“很早来的,还有你会被发现什么……”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咄咄逼人的望着她,关就宛如被抓住把柄的小偷,眼神恍惚,心脏跳的太快,快超过正常频率,难不成他听到了,也许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目的,他会说出去吗,他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行动自如。关就脑子里被这些问题充斥着,根本无法转动,只是冷冷看着他几秒,来表示自己受到侵犯的愤怒。男生看出她的生气情绪,立即收敛许多,跟她并排坐着。

深夜很是寂静,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月亮的脸幽蓝,神秘的有些诡谲。

“我问你,如果你的亲人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你会怎么办”男生突然冒出一句,斩断了关就纷乱的思绪。

     “要看什么不好的事情,如果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当然会大义灭亲。”关就提高了音调,复又低下头,玩着手腕关警官送给她的手链,默默说着“大义灭亲说来容易,可又有几个人能做到,毕竟血肉至亲……”

       关就说完,陷入一片死寂,男生像是睡着的毫无声息,关就看着他的侧脸,在幽蓝的月光下,冰冷没有温度。

       “人都是矛盾的动物……”男生叹了口气,转头望向关就“都好几天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白适,很高兴认识你,关就同学”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而且你为什么可以自由活动,难不成你也是同伙”

        男生无语的瞥了她一眼,摆出“你是智障吗”的表情“我每天给你送饭我不知道你叫什么,还有我不是同伙!不是!不是!因为我是拐卖的被迫苦力工……”

        关就看着他特别激动为自己辩解的模样,忍不住想笑“你不是同伙行了吧,你就这么心甘情愿的在这里做苦力工”

       “你不也是心甘情愿的……”白适的话没说完,意味深长的看她,关就“轰”的脑袋里开了花,这个白适每句话都暗含深意,让她感受到一些危机,深入心底的危机感。

        好像自己的一举一动总有一双眼睛看着,窥探的感觉像是被束缚了手脚,这个白适到底是谁,他知道些什么,也许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的后面是无尽黑暗还是破晓光亮。而且这个世界上,坏人真的会绳之以法吗,如果是,为什么当年拐卖她的人,至今逍遥法外,好累,回忆与现实在脑袋里不停奔跑。

第三章:仿佛看见以前的自己,对自己举着枪口

        天很快就亮了,关就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被上次那个刀疤男人带出去。里面特别黑,什么也看不清,这是关就第一眼对于自己所处的环境的感受,还有一些腐烂的腥气,是血,血的味道,关就空腹的胃里,突然想呕酸水,她想蹲下来,却被男人有力的胳膊拽住,根本无法动弹。

       “好好呆在这儿,别给我整幺蛾子”突然一道像是一口痰吐不出来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关就身形一顿,耳边轰然倒过什么,产生了耳鸣,这个声音,太过熟悉,熟悉到她会在梦里夜夜被惊醒,关就颤颤巍巍的偏过头看过去,太黑了,实在看不清,可是当一些人待久了,即使脸不清楚,也能感受出来,而面前这个男人就是当年拐卖她的人贩子。关就像是被人捂住口鼻,呼吸不了,原来过了这么久,这个人依旧嚣张的做这种勾当。她以为自己会很生气愤怒,恨不得撕碎这个人,可真正面对时,她却极力想逃跑,可能内心深处的害怕在怂恿着自己,好像自己跟当年一样只要做错点,就会被鞭打虐待。

         关就一直不敢吭声,男人没有认出她,却深深看了她一眼后离去,她全程都低着头,深怕被看出来,伪装和懦弱都是她的死穴。男人走出去后,她默默的躲在角落,头埋在腿间,没有哭,只是背后发凉,没有安全感,脆弱到任人宰割的关就,看到仇人也只能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男人在门外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对着身旁的人说“这个女的,反应很奇怪”

         “可能是害怕,她好像以前就被拐卖过”

          男人听到后,眼睛陡然犀利许多,然后又恢复之前的暗淡。关就透过门上的小窗户,看着男人,借着昏黄的灯,看清男人的模样,关就整个身体开始发抖,如同一面筛子。光照在他脸上,阴森森的可怖。她继续的往里边躲去,埋着头,头发散乱的遮住,喃喃自语“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打我……不要……”

        害怕是让自己病入膏肓的毒药,无药可解。有些记忆无法控制不去想,有些勇气不是说了就能拥有,只想安静的呆在黑暗的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也许自己根本就不适合这样的身份,失败了是不是又要回到以前,可能会变本加厉,不,不要,一定不要回到以前,不想被打不想被卖。可是,自己的伪装是如此拙劣,被发现了,就是万丈深渊。但,与其等死,不如勇敢,自己是不是也要振作一次。

         送晚饭的时候,不是白适,而是刀疤男人,一碗只有白菜豆腐的饭。关就当做没看见,保持着靠墙的姿势。

        “吃饭了”

        …………

        “别给我找事,赶快吃”刀疤男人不耐烦的嚷嚷。

         关就没理会,全当没看见

       “告诉你,你不吃,饿死没人管你,但是坏了三哥的生意,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刀疤男人强行掰过关就的脸,恶狠狠的看着她。

         关就听到“三哥”二字,还是打了一个冷颤,但依旧攥紧拳头,告诫自己勇敢。

        “你们根本不是人,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要是逃出去了,绝对告发你们”她瞪着眼,血冲涨着眼,甚至昂起头,想去咬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刀疤男人突然笑起来,在逼仄的空间里,多了分诡异。“逃?根本逃不出去?异想天开……”

      “怎么逃不出去,除非你把我卖到没有人的地方”

“你猜对了,就是没人的海岛”刀疤男人凑近她的脸,阴冷的笑

“无人的海岛……你们到底要干嘛”关就对海岛非常敏感,脑子里闪过斜阳岛的岩石破船草房,声音都发抖起来。

“不要害怕……也不是没有人,只是都是些需要女人的恶鬼而已…”

她感到源源不断的冷意从周围袭来,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不,她不要,性虐二字就像魔音般在她耳边回荡,她如同掉进冰窟中,周身冷冻。

“我不去,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打死你多不值得,等到8号去了斜阳岛,就被别人吃干抹净,连饭都没得吃”刀疤男人拍拍她的脸,转身离去。又是斜阳岛,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哪里依旧是罪恶的源头,那里的海水里还有当年跳海自杀女孩的气息吗,死物恐怕都记不得。空气里灰尘变多了,她一直在咳嗽,咳出眼泪。仿佛看见以前的自己,对自己举着枪口,冷漠的坠入死亡深渊。原来很多事情都会越变越糟糕,从来都没有好转,庆幸自己不是真的被拐卖,那她们呢,自己能做些什么,自己一昧逃避,真的可以完成任务吗,如果失败,会害死更多人吧,那么就既来之则安之。

第四章:“我给你梳头发好不好”

        关就在等着夜幕降临,一切都在关警官的预料之内,但是不在他意料之中,是她的自我拉扯。懦弱与勇敢的战争,原本就是力量悬殊,好在勇敢突出重围夺得胜利。可能他也希望自己能够从回忆里走出来,即使她全身是血的走出来。

       今天白适没有来,倒是给了她充分的时间。她借口上厕所,逃离出房间,庆幸她之前熟悉过地理环境,也就很快找到了约定的墙下。联络地点依旧沿用前一个人的,可惜在关就之前那个人,由于露出马脚,就被秘密杀死了。关就感觉自己双腿一直在颤抖,不由自主的。踩到草地里的树叶发出细微的响声,她猛地僵住,头微微偏向一旁察看。到墙下的小路,看起来很长,长到她每走一步心都提到嗓子眼,咽口水的声音异常清晰。

       她回头四顾看了一圈,身上每一个细胞都竖起警惕的信号。关就嘴里念念有词“从下往上数,三行四列”摸着墙上的砖头,然后用手用力抽出,砖头没出来,指甲倒是上翻出了血。她忍着痛,重新检查错误砖头,关就无奈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三行四列,竟然拔出三行五列”关就深吸一口气,发根渗出冷汗,有几滴挂在下颚,哆哆嗦嗦地拔出,像是触碰到潘多拉宝盒,砖头毫无预兆的被轻松抽出,她本以为墙那头会是空的,却没想到依旧是实心。关就没多想的把纸条塞进去,砖头也填进去。

        关就回到房间的时候,开门的男人带有审视意味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很久。她故作若无其事的昂首挺胸的走进房间,等到基本没有人监视后,她把指甲盖上翻的手指用布包起来,可能是出汗缘故,痛了很久,她祈求着千万别发炎。

       “唉,你刚才去哪里了,我找你你不在”正当关就沉浸在为自己的手指烦恼时,白适毫无声响的出现在她身后。

       “啊~~~”关就一个机灵的发抖,手指直接戳到地上,她顿时疼得皱紧眉。

         白适立即的抓起她的手看,同样皱着眉,一脸关切,关就好像从他眼里瞧出一丝叫做怜惜的东西,但又瞬间否定了“手怎么弄得?”

        “你怎么又来了,你每天都这么清闲吗……他们都不限制你的出行吗……”关就忽略他的关心,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不识好歹,好像把自己与所有人隔绝,只求别人都不要理她,让她一个人静静呆着,这个世界上除了关警官,恐怕就没人爱护她了,更别提不值一文的关心。

        “睡不着,找你陪我聊天”

        “我不是小姐,没有这项义务”关就不想听他多说,懒懒的靠在墙壁上,闭上眼一种抗拒的态度。

         “我以前见过你,你信吗”

         …………

         “你蓬着头发,麻花辫上的红色头绳掉了一个,白色的凉鞋上还有一朵米黄小花”白适自顾自说着,却没料到关就突然近在咫尺的脸,幽蓝月光下像鬼魅。

        “你是谁,怎么知道这些事情”她的声音冷冰冰,眼神寒冷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给你梳头发好不好”

          …………

          时间仿若凝固在这一刻,只有低低的抽泣声,关就垂着头,呜咽着不敢抬头看他。记忆里有一个小男孩,在她绝望到看不见明天的时候,出现并给她梳头发,他的手温柔摸过,像是布绸缎拂面。没有人知道这句话的,没有人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怎么会,难不成他是……会是他吗?这多年过去,他真的还会出现吗?关就突然把白适的左袖子卷上去,手腕处有一块伤疤,已经发白看不太清楚。关就那一瞬证实他是那个给她梳头发的小哥哥。她就那样毫无顾忌的看着他哭,哭的鼻涕流出来。白适侧身手抚在她发上,将她揽入怀里,隔着衬衫她感受到温热的胸膛,泪腺被完全打开,她忍不住的压着声放肆大哭,眼泪湿了他的衣服。白适的脸摩挲着她头发,眼圈微红,他现在只想用力把她护在怀里。

        “我给你梳头发好不好”

         …………

         回忆的阀门被打开后倾泻而来,五岁在家门口玩耍时,被一辆黑色面包车拽上车,一路颠簸的进了拐卖犯的笼子里。在那个烦闷潮湿的地下室里,她一直都在哭,那个男人拿皮鞭抽打她,不给她饭吃。小哥哥出现在她饿的胃痛的时候,他偷偷藏了一个烧饼在袖子里,在她记忆里,可能那个烧饼是她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我给你梳头发好不好”

           她乖巧的吃着烧饼,小哥哥拆散了她像茅草一般的头发,温柔的用手梳通,还很稚嫩的童音说“我给你梳头发好不好”

           这句话她记了这么多年,她以为他被拐卖走了,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没想到却毫无预兆的见面了,可是依旧跟儿时一样,她还是一个被拐卖的人,不过从小女孩到大姑娘。他手上的伤疤就是被那个男人发现他偷拿烧饼,而用烟头烫的。他是她永远的温暖,是垂死之人最后的浮木。

           “你长成大姑娘,再也不用我梳头发了”白适沙哑说着,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着她。

             关就什么也没说,什么都说不出来,此刻唯有安静的抱着彼此,她真想一直留在这一刻。

第五章:真相果然是一层一捅就破的窗户纸

            关就第一次睡得这么踏实,一觉到天亮。没想到却是阴天,原本灰暗的房间里更加不透光亮,泥土的腥味儿从小窗里散进来,天灰白的像是她跟关警官相处的最后一天,想起这个她心就往下坠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收到消息,没有人跟她说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味的等待,等待果然是一种折磨人的方法。她左眼一直在跳,老人家都说,女孩子家,左眼跳灾右眼跳财。左眼跳个不停,难不成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一面疑心重重,一面又安慰自己。不会的,爸可是警局有名的特警,怎么会有事呢?可是左眼怎么会好端端的跳起来呢?肯定是自己没睡好,一定是的。她抱着这样乐观的心态,坐在地上,用手边的小石子画了一个九宫格玩起来。没想到石子锋利的一角划破她的手指,离上翻的指甲盖很近,这下真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雪上加霜。关就不在意的用纸擦干净。那个男人害怕人多出问题,把所有人分别关住,导致关就没法和人说话,而且连白适也没来送饭。她想起来活动活动,走了两步,却被脚边的矮凳绊倒,幸好走的不快,人没摔跤。

          诸事不顺,左眼跳灾。八个字在关就脑袋里滚动闪现,她丧气的坐在矮凳上,昂着头看着小窗,天更黑了,房间里闷闷的,关就咳嗽几声,肺部有些不舒服。她突然觉得生命在这样等待中流逝了,时间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溜走了。也许黎明快来了吧,阴天也会散开的,但愿那天快点到来。

         关就又一次借着上厕所溜出去,但她感觉总有人在后面跟踪,好在有各种拐角,右转左转将那个人甩开。虽然根本逃出去,但却扩大了她的活动范围。她很想再去那面墙,想看看那张纸条有没有被拿走。可是青天白日之下,院子里有人巡逻走动,关就思量后只是沿着走廊走,走廊里没有灯,在阴天下,又长又阴森。关就不敢发出声响,以免惊动别人,以至于她没有穿鞋,她给每一个标志打着标签,以便日后逃跑。

         空气里都好像游荡着罪恶的气息,如果有人生轮回,跳海的那个女孩会回来吗?如果有因果报应,这些人会下地狱吗?外面好像起了风,凉意阵阵袭来,她抱紧手臂,似乎她听见了哭声叫喊声搅在一起,她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声音不大,却在空荡的走廊里清晰可听,还有刻意压低的嘶哑。

       关就凭着自己的第六感,悄悄的靠近话源,她往走廊深处走,左眼依旧跳个不停,她死命的按着好让自己舒服点。

       “你不准把她带去斜阳岛,否则我一定会去警方告发你”

         好像是白适的声音,关就没有停下脚步,可她莫名有种害怕,像是踏入某种禁区,带有血腥的味道。

       “难怪我说这个女人眼熟,原来是那个逃跑的丫头,哈哈哈哈,逃跑又怎样,到头来还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那个男人笑得面部扭曲,手做着攥紧的姿势。

         天开始打雷,从远处的天延伸过来,隐隐约约,关就摸着胸口深呼吸着,根本不敢看外面有些闪电的阴天,甚至有一道闪电直接贴在玻璃上,她吓得差点尖叫,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关就终于在一扇暗褐色的木门前停住,她知道偷听不对,可是在贼窝里做偷听的事情,感觉是非常干净的。

      “白原,你要是敢,别怪我不念父子之情”白适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像要把白原撕碎,“嘭”拳头重重砸在桌上。

      “父子之情?”白原冷笑一声“从小到大,你也没把我当父亲”

       天突然一个炸雷,把整个阴沉的走廊照得通透,接着“哗哗”的大雨倾盆,玻璃窗外升腾起袅袅烟雾,雨声盖过了门内的说话声,只有大雨从屋檐倒下的响声。风裹挟着雨水透过窗户弥漫进来,是那种丝丝渗透的凉意。

        关就整个人僵住,眼前猛然发黑,差点就倒下去,脑袋里全是“父子之情”带有白原的冷笑声。她好冷,冷到骨子里,明明是夏天。阵阵冷意从脚底传来,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被冻住,什么都想不起来。她突然笑起来,完全不管自己所处的地方,越笑越大声。边笑边流眼泪往回走,一个踉跄,她摔倒在地上。

         原来他一直都在骗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五岁的时候吧,假惺惺的对她好,可惜她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花费这么多心思意义何在,自以为的温暖也不过藏着一把利刃,在她陷入温柔陷阱中给她一刀,血淋淋的让她看清楚,不要自作多情。他真是演技派,也是一个阴谋家,给了她希望后,再阴冷冷的将她送去绝望的深渊。他和白原是一样的货色,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就是为了告诉她,像自己这样的人,只配活在黑暗的绝望里。

     白原听到后开门,刚好遇上来抓关就回去的守门人。白适跟着跑出来,看到关就跌坐在地上单薄的背影,他的心如同被人剜了一块,他想冲过去到她身边,却被不断增加的人挡住,他凶狠的推开所有人,却还是没有拉住她。白适眼睁睁看着关就被架着胳膊带走,他猛地朝身旁的白原打去,却被白原接住,白原一个反手擒拿,将他牢牢摁在墙上

         “这场戏真精彩”白原禁不住鼓掌起来

          白适死死的怒瞪着他,挣脱出他的压制,往她刚才被抓走的方向跑去。

          关就感觉自己在梦里,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朝着一个漩涡里奔去。任由几个男人重重的把她摔在地上,“嘭”门关上,惊醒了其他房间的女孩子,她们都趴在门上的窗户垫脚看。

         “啪,啪,啪……”皮鞭在她身上抽出一道道丑陋的血痕,衬衫破了,露出她的苍白皮肤,关就一直没有叫喊,就像不是打在她身上,她低着头,保持着躺在地上的姿势。皮鞭尾带到了她的脸颊,凌厉的横亘着,像是刀划过般,竟有些妖艳的美丽。嘴角的血滴到手上,滴到衣服上,滴到地上,如同不约而同受到滋养绽开的玫瑰,热烈的渗出无尽的冷意。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她想不通,突然她就后悔为什么要一探究竟,为什么要去触碰真相,与其痛苦活在现实里,不如饮鸩止渴的活在虚妄里。

         雨下的越来越大,没有任何停的意思,带有破坏性的摧毁些什么,闪电盘踞在低空,时不时爆出一道。大雨清洗了整个大地,大地干干净净,谁又是肮脏的洗不干净呢?

        “放我进去,你TM一条走狗,放我进去”白适在房间外声嘶力竭的吼叫,甚至还和看门的打斗起来,桌上的几只玻璃杯和水壶“哗”全倒在地上,夹杂着骂声,比菜市场还要热闹。关就脑子嗡嗡嗡的响着,听不见外面的一切,只看得见小窗上挂下的水珠,听得见嘈杂雨声,她就想一个人呆着。

       门突然被踢开,带来一阵冷风,关就抖了抖,毕竟衣服都差不多破了。身上的鞭子一下一下的落身上,她早已失去知觉。她又累又痛的抬不起头,只感受到有一件有着草药气的衣服覆在身上,是白适的,他特有的味道。

       他抱着关就,不敢用劲,只轻轻搂着她的肩,尽量不去触碰她的伤口,殷红的血沾在白适的白衬衫上,像打死十几只蚊子留下的血红痕迹。

       “丫头,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做错了……”

        也许是太过炙热的怀抱,关就闭着眼,竟然流不出眼泪,干涩的发痛,脸上的血干了,凝固在脸上,忍不住想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有些窒息,透不过气,鼻尖全是血腥味儿,“哇……”她突如其来的呕吐,胃里一阵酸水不断上涌,抵到嗓子眼,关就用力的推开白适,俯身吐着,没有吐出什么东西,只有一滩酸水,她吐的鼻涕糊满嘴边。虚脱的靠墙,白适心疼的想要扶她,被她甩手推开,无比冷漠的看着他,白适感受到她眼神里的距离感,哀莫大过于心死,没有恨意,像是不认识,巨大的空落笼罩着白适,在她眼里,他就是一个刚骂了她的陌生人,可以转身就忘,没有必要记恨。

         “丫头……”他的声音轻的消散在空中。

          关就吐够了,靠在墙上休息,全身无力。

           门外,刀疤男人急匆匆跑过来,脚步从未走过的轻松。

        “三哥,码头的货运出江了,关勋扬身中一枪,成植物人了”

        “你说什么,死对头关勋扬成植物人了”白原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太过安静,就这样穿破所有的障碍,到达关就耳朵里。

         她猛然的瞳孔扩大,胸口急促的呼吸,像是有什么淤积着。

        “噗……”一口鲜血毫无预兆的吐出来,染红了水泥地。吐完,关就感到一丝痛快,呼吸也畅通许多。

         “关就……”看到吐血的她,白适忍不住惊呼出声,伸出手想要抱住她,他挪动着脚一步一步靠近她。

        “你走,走……”

        “你这样……”

        “听不懂人话吗,走…走…走”她每一个字吐出来仿佛用尽全部力气,嘴角的血不断流到下颚,脖颈,锁骨……

         白适不想让她动气,以免更加气急攻心,只能忍着心痛转身离去,在门边他又一次回头看她,关就却倒在地上,如同一只被殴打过的可怜小猫,小小一只的躺着。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许多,只偶尔打在窗户上,雨雾散去,房子愈发清晰,只不过天依旧黑的发紧,周围安静了下来,独留她一人。

       眼泪突然决堤似的流满脸颊,沾湿了伤口,疼痛难挨。她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她不是不哭,只是不想哭给别人看。她蜷缩在墙角,把自己扭曲成一个不规则的模样,像一个婴儿自我依偎着。

       “植物人…植物人”三个字的回音不断萦绕在耳畔,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成为植物人,这个世界是要跟她作对吗,一定要将她逼入死境吗,连他都抛弃自己了,那我又该何去何从,也许归于尘土般的回到原点,斜阳岛才是她的最终归宿,逃离不过是换了一个方式换了一个时间重新回去。以前她不信命,现在她信了,每一个接近她的人,都会受到伤害,命运真是个玄乎事,逼迫你必须按着既定的轨道走。

        她本想一直躲在壳里,却没想到有天壳也会破,破的如此促不及防,让她溃不成军。有什么东西倒塌了,“轰”在她面前化为灰烬。伤口裂开后,在慢慢愈合,却是钻心的疼。胸口闷的像被人掐住脖子,脸涨的通红,她以为自己快死了,意识都开始涣散,“孩子……孩子……”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好像是妈妈,妈妈是什么样子呢,她已经忘记了,应该是一个温柔又美丽的女人。她感觉有一双带有香水味的手抚摸过她的脸,轻轻柔柔的擦拭着脸上伤口。

         “妈妈……妈妈……”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道模糊的影子,刚触及,如轻烟般化了,只有好听的声音回荡“孩子,坚持下去……”

         “以后你就叫关就,我是你爸爸”

     斜阳岛那天一扫连日的阴雨,她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句话也不说,他一直都在和其他几个穿警服的人交谈,完全没发现这个小跟班牛皮糖。好不容易他坐下喝水时,才注意到身旁蹲着的她,她拿着一根杨树枝在泥里写写画画,关警官仔细看了看,原来是警察两个字,他突然笑了,张开宽大的手掌在她头上抚摸,问她“你还记得你的爸爸妈妈吗”

          她抬起头看他,阳光刺眼,只愣愣的点点头。他的脸是一种健康的小麦色,不过爬满了很多皱纹,以至于她分不清他的年纪。

         “以后你就叫关就,我是你爸爸”他咧开嘴笑着,脸上的皱纹也生动起来,爽朗的笑声也感染了她。

         那是她自拐卖后,第一次开心的笑,一笑露出缺了的两颗门牙,有风钻进去,午后吹来一阵凉风,杨树哗啦哗啦,像翻炒的豆子。

        “不许哭,再哭,我就把你扔进海里喂鱼”男人凶神恶煞的打了她一巴掌,脸上瞬间五个手掌印,右脸颊高高肿起。

        她缩着头不敢动,十个手指伤痕累累,不敢动弹,一动连心的痛。

        在男人毒蛇般的眼神下,她倚着墙慢慢站起来,颤颤巍巍的走到桌子边去拿杯子,无奈肿胀又破皮出血的手根本拿不稳,杯盖晃晃悠悠的响着,她走的很慢,却被男人冷不丁的一鞭子抽在胳膊上,痛的她手一抖,被子直直落在地上,“啪……”清脆的有些刺耳。

       接踵而至的便是密密麻麻的鞭子,她躬着背,瑟瑟发抖,男人的脸在昏黄的等下明明灭灭,像极了听过的黑白无常的小鬼。

      “叫你偷东西,你敢偷东西,看我不打死你……”那个男人左手夹着香烟,烟头有着微弱的光,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眼圈。突然将烟头猛地摁在小哥哥的手腕,碾压似的转动烟头,她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有血滴落在地上,他疼得闭眼,死活都不哭,强忍着什么也不说。

        她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早已泪流满面,撇着嘴擦着眼泪,喃喃抽泣“小哥哥,小哥哥……不要……”

        他却对她展开灿烂的笑容,露出牙齿,用唇语告诉她没事,他越笑,她哭得越凶。

       “我不怕疼,只要你饿不着,以后我会陪你”他用另只手擦干她的眼泪,笑得眉眼弯弯。

       “以后我都不吃了,再也不吃了”

         ………………

       “好痛,不要,不要丢下我,再也不敢了……”

      “爸…爸……不要走”

      “小哥哥,不要走……”

        关就突然睁眼,望着漆黑一片的房间,万千的绝望朝她砸开,她支撑不住的又闭上眼,鬓边全是汗,汗湿透了破的衬衫,伤口又疼起来。

   爸走了,再也没有人保护她了,她真的就永远一个人活着,或者说可能生不如死的活着。不要,不要丢下我,好想去看你,你肯定现在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没有人陪你,你会在梦里梦到我吗?好想牵着那双宽大长满老茧的手散步,一起沿着小区的路走,一直一直走下去,走到世界的终结。如果有天你醒了,会不会去找我?

       我好害怕,你走了,没有人会管我死活,我真的不想去斜阳岛,不想回到噩梦开始的地方,如果去了,就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你救我。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能怎么办,为什么黑夜总是不散去,黎明的光还不亮。如果真的去了斜阳岛,也许一死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生死轮回,我一定要化作厉鬼找他们索命。

       为什么你要欺骗我,那些对我的好都是装出来的吗,真是可笑,我竟然喜欢仇人的儿子,这是拍狗血剧吗?果然现实的生活,也是一出悲喜交加的大戏。你知道吗?支撑我在岛上活了7年的动力,是你说得那句以后都不让我饿着会陪我,一直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用真心换假意,可是我还是舍不下你。

       为什么一切会是这样,为什么这个世界会这样,为什么要她承受这些,为什么要她坠入深渊永不翻身……

        她在脑袋里做着各种挣扎,脑袋里如同有一团火快要喷薄而出,熊熊烈火将她燃尽。关就睁着眼,看着外面依旧淅淅沥沥的小雨,真想化作一缕魂魄游荡出去这座牢笼。

       白适一夜未眠,他坐在床上,呆滞的抱着膝盖,双眼无神的望着某处。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再见到她,只要她过的喜乐平安,他是不是做错了一些事情。时间的沙漏里,他亲手摧毁了太多美好的东西,在瓶子里装满了罪恶。可是没有如果,舍得,有得才有失,可代价太大了,他是真的永永远远失去她了。

第六章:这个夏天就要过去了,秋天要来了

      下了一夜的小雨,散去前几日的燥热,带来了凉风,吹在身上,都会让人生病。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是8号,也就是被带去斜阳岛的日子,关就的伤没有好,而她也是毫无精神,像是生了一场大病,白适知道她的病太严重了,严重到无药可治。

      又是一个阴天,气压很低,没有一点风,大雨将至前的闷热。

      关就是被人拖上车的,她没有生气的像朵枯死的扎手月季花。白适本来是被软禁在房间里,却不料他还是偷跑着跟去,他不会让她去哪里遭罪,所以他知道成败就在今天,就算失去性命,也要救她出桎梏,这样她会不会减轻对他的怨恨呢。

      很多女人哭哭啼啼的被拽上车,乌泱乌泱的挤了一车子,关就在最里面,脸上的疤结了痂,黑黑一块,看上去丑陋。女人们都在窃窃私语讨论她。

     “原来她就是那个被打惨的”

     “脸上的疤真的好可怕”

     “听说和人贩子儿子有一腿”

     “天呐……她是二次拐卖,真可怜”

       ………………

     关就对于这些言论置之不理,她很懒,懒得说话,懒得看人,懒得活着。

      那些女人见她没有任何搭话的意思,也就兴趣缺缺,开始都愁眉苦脸的为自己担心,甚至有几个放声哭起来,一高一低像唱歌般,揪心似的烦人。还有几个大喊大叫“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们……救命呀……”

       “噗噗噗……”手拍打在窗户上,发出闷声,夹杂着女人尖利的叫喊,乱成一团。

        关就如同活在另一个时空,没有任何反应,呆呆的坐着,望着一个虚无的点。

       远远的有打雷声,然后越来越近,最后在很低的地方打了一个响雷,几个闪电晃过,车里的女人都害怕的吼叫起来,仿佛从未见过,也许囚禁的太久了,可能见到一个陌生人都会叫起来。

       “呲……”车子猛地刹车,女人们没坐稳,基本上东倒西歪的凑成一堆了。

        外面响起了警笛,在空阔的街上萦绕,车里的女人都兴奋的欢呼,每个人脸上染上从未有过的潮红,激动的忍不住相互拥抱,劫后余生的哭出来,而司机吓得不敢动弹,直接打开车门跌跌撞撞的扑倒在地。

        有几个穿警服的人打开车门,便一下子看到了发白到刺眼的天空。女人们一窝散的跑下车,只有关就没有看到,她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直到有个警察迅速的把她扶下车。

         白原没有出来,在车里静静等待。关就这才看清楚周围都是警察,停了十几辆警车,她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索,一遍又一遍,真的没有关警官的身影,原来他真的离她而去了。

         “白原,束手就擒吧,你的那批货出了黄浦江就被我们扣押了……快投降吧,你的交易链已经断了……”

           林警官举着枪对着车子喊话,关就认识他,是爸的好搭档。

         女人们都抱成一团瘫坐在地上,慌乱的看着,只有关就一个人单薄的站着,她在找一个人,不是关警官,是白适,她知道他跟过来了,她不想在这场混战中受伤,她要找到他,她一定要找到他,她不能失去他,在那一刻,她莫名坚定了信念,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失去他!

        没有人顾及到她,警察们都保持着高度警惕,黑黑的枪口都对着白原的车子。她一直在往前走,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找到他

       “姑娘,不要再往前走,快离开”不知是哪个警察说了一句,关就回头看了一眼,愣神的停住脚步。

        说时迟那时快,白原像影子般迅速下车,从关就身后闪出,手抓住她的胳膊,手枪死死抵在她的太阳穴,白原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红着眼“没想到你们这么厉害,终究没逃过你们的法眼,既然要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关就……”林警官和白适同时喊出名字,白适跳下车,向她这边移动过来,林警官拿枪的手也抖了抖。

         “关就……关就”白原在嘴里念了几遍后,恍然大悟的瞪着关就又瞪着所有的警察“这个贱人原来是关勋扬领养的孩子,难怪今天你们会在这里,原来都是你们的圈套,安插了这么一个卧底!”

         “白原你最好放了她,否则我们就开枪”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原突然仰天大笑,嗜血般的手扣在板机处“你以为我傻吗?放了她,我依然会死,还不如拉个人一起死,黄泉路上也不孤独”

         “白原,你要知道,除了她,为我们传递消息的还有白适,你的儿子,白适”

           白原无法相信的睁大眼,一瞬间慌神“怎么可能……”然后抢又更加紧的抵着“不可能……不可能”

           林警官提高声音“今天我就让你死的明明白白,因为你一直对白适警惕,所有的消息都不告诉他,但没有限制他人身自由,无奈我们只能派关就做被拐卖的人来获取消息,最后由白适传递消息。现在你清楚为什么今天我们会在这里”

             关就听的一清二楚,抑制不住的哭起来,眼里只有白适,望着他嘴里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许哭,听到没有,不许哭”白原突然发疯似的吼叫,手紧紧箍住她的胳膊,伤口又被撕裂开,痛的她皱紧眉。

            雷声越来越密集,天青黑的很快,闪电时不时冒出来,照亮所有人的脸。

            僵持之时,白适突然拿了把刀从旁边扑过来,想要夺取白原手里的枪,关就看着他飞跑过来,急切的哭喊着“不要…不要……”

           白原反应过来,松开关就,很快的将手里的枪对准他,扣响扳机,周围的警察也都冲过去,可都没有关就快,她想也没想的冲过去挡在他面前。

          一道闪电“咔……”的在空中炸开,明晃晃照亮了所有人的脸,霎时间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街上的行道树被雨压弯了枝条,甚至有细枝条断裂落进水洼里。

         白适抱着怀里的关就跪在地上,她身上的血混着雨水,顺着路的方向流下去,越往下血越来越淡,白适哭的失去理智,只是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一声一声唤着她的名字

          关就……关就……关就……关就

          血一直从她嘴边涌出来,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笑着看着他,她想把他的样子刻进眼里刻进心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是那么好听,多想以后都能听到,可惜再也不可能了,她恐怕要先走了,可是真的太舍不得了,她甚至连以后结婚都想过了,想以后陪他看电视,陪他吃饭,陪他散步,陪他一起老下去,做一对可爱的老头老太。每个人早就被写了命数,可能她的,被写命数的人偷懒少写了吧。

         “我从来都没恨过你”她拼尽最后的力气说了这句话,可能我好爱你这四个字真的要带去天堂了。

          她面带微笑的死去,好像在做一个美梦。

         “你为什么这么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不要……”

           白适抱着已经冰冷的她哭着,想要流尽所有的眼泪

          大雨没有任何停的意思,把地上所有的血迹都洗干净了,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夏天快要过去了,秋天要来了。

这个多雨的夏天终会有艳阳出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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