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中秋节,我却怀着极其沉重的心情从电影院走出来。因为看完一部电影,《里斯本丸沉没》。
这是一部纪录片式的电影,以制片人方励一开始的好奇提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作为引子,逐渐展开——从前期街头采访“Do you know anything about Lisbon Maru” 几乎无人所知,到他带领团队探测到沉船残骸,到采访英国士兵唯二的幸存者、以及其他牺牲者的子女后代,到采访日本历史学教授、日军后代子女对此事的态度,到采访国内东极岛当年参与救人的渔民……真相一点点被揭露开。据说历经8年时间,直到它最后成为一部电影,放映在我们面前。
事件始末大概是这样的:1941年圣诞,香港被日本袭击,有许多驻守在香港的英国士兵被迫投降,大概几千名英国士兵被运上了一艘叫“里斯本丸”的船(日本造的一艘7000多吨的船),准备被当作苦劳运往日本。而路上,由于日本人没有给这艘船挂战俘标识的旗子(违反了战争法),船体又武装了大炮,所以船行到浙江东极岛附近的时候,被美军误判为战船,用鱼雷击中了。
船开始下沉,英国士兵想方设法泵水以放缓船沉的速度。令人窒息的是,日本人自己跑了,留下了几名敢死队,负责盯住俘虏;更令人窒息的是,他们用木板和帆布钉死了舱门,把几千条生命锁死在这条船上,当有英国士兵冲破木板,试图逃脱,就会得到剩下的几位日本“敢死队”的肆意射杀。
明明可以避免的悲剧,明明可以挽救的生命……后人分析,船沉的位置离最近的岛屿只有小几公里,把这些战俘运输到岸上只是几趟来回的事情。可是不巧沦落到的是残暴卑劣、人性沦丧的日本军队手里。
这分明是一场蓄意谋杀!
船慢慢下沉。危难之际,忽然被浙江东极岛渔民发现了,他们毫不犹豫地上前抢救,入死出生,划着各家的舢板,一点一点将人捞起。就这样,他们抢救了300多条奄奄一息的生命。
这些穷苦的渔民,本来家里就食不果腹,依旧拿出了家里仅有的粮食、衣物,救活了这些英国战俘。还冒着生命危险,藏了3名士兵到险峻的岩石洞里,每天偷偷送食物。
最后,这3名英国人离开的时候,和这些中国渔民紧紧拥抱了很久。We will never forget you. 他们说。
尽管如此,还是有800多名战俘被淹死,永远沉在了海底。
而这起历史事件,却鲜为人知;这部电影的使命,就是和世人重现被遗忘的历史。
影片中,有多次让人实在绷不住落泪的镜头。
有一幕,是方励坐在一位幸存者的大家庭中间,他感慨说,如果当时那800多名军人都存活下来了,那么现在就会有这800多个类似这样的大家庭坐在一起。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那唯二的幸存者,都对人生抱有极其乐观、豁达的态度。刚见面时甚至还会冒出几句黑色幽默的玩笑。当谈及日军的行为,有一位还给了大概这样的评价:“其实大家都是在各自完成任务罢了,我们在完成我们的任务,他们在完成他们的任务。”
还有一位英国士兵和中国女孩的恋情,也令人潸然泪下。他也是不幸死去的战俘之一。如今我们只读到一封他写给家人的信,信中提到,这位姑娘因为与他相爱的缘故,已经被家里抛弃,如今孤身一人,希望他的家人不要介意她是个中国姑娘,因为他真的很爱她,他们准备要结婚了。至于后面的故事,是他的朋友传述的,他们应该确实结婚了,她一直在等他回来,也不知道他已经死了。直到有一天知晓了沉船的消息,她痛苦万分,朋友提醒她可以去领一笔抚恤金,她拒绝了,把这笔钱留给了他的亲人。之后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影片还采访到了当时参与抢救的渔民之一,目前唯一还活着的老人。镜头面前的他,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中国老人,90多岁高龄,海边晒得黝黑的皮肤,饱经风霜的脸。他的女儿说,他们的老父亲当初丝毫没有犹豫去救人,想法很简单,他自己的父亲就是在海上再也没有回来,所以当他亲眼看见沉船的那一刹那,或许看见了父亲的影子。
我想,中国人打心底的善良、淳朴,就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本性。和有没有受过高等教育、有没有文化水平,没有关系。
很遗憾的是,电影的结尾播放了采访者的现况。这两位英国幸存者、这一位参与抢救的唯一还活着的渔民,全部都在前几年过世了,终究没有等到这部电影……
整部片就是以纪录片的形式开展。极少主观点评。更多是客观描述、采访记录。
中国渔民的善良朴实,和日本军人的卑鄙无耻,简直形成了极其鲜明讽刺的对比。
对日本,不带一个脏字,没有一句放到屏幕上的责备的话。全让观众自己去品。
有些讽刺的是,来看这部电影的人很少,十来个人,座位基本空着。不知道是现在爱看电影的人少了,还是爱看纪录片的人少了……
不过,感觉来看的人,大部分都看得很用心。电影结束播放片尾曲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留在座位,没有离开,气氛很凝重。
最后,想向方励致以崇高的敬意。
感谢他的使命感和责任心、坚持和执着,用心完成了这部作品,让更多人看到了这段差点被遗忘的历史。
他的年纪也不小了(查了下,他今年71岁了)。看到他带领团队坚持不懈地探测沉船残骸,跑到世界各地去采访,为了了解实况在险峻的岩石上攀爬,在东极岛给其他老人和家属组织追悼会……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年轻,有什么困难是不能挑战的呢,还有什么借口不能担起责任奔赴属于自己的使命呢?
在我眼里,和那些东极岛渔民一样,方励也是一位英雄——渔民们用双手捞起了奄奄一息的生命;他用影视作品捞起了这段被遗忘的历史,将那些被无视的声音和面孔,重新被人们认识和铭记。
在我眼里,这不只是一场电影,或一部纪录片。这是一场壮举,一项伟大的工程。让战争的残酷和非人道主义更凸显和平的珍贵。让全世界看到了中国人的善意。
或许如今,我们所能做的,不是当键盘侠谩骂日本,或者肆意破坏中国人买来的日货。
我们所能做的,是客观了解、认识、学习历史,铭记国耻,吸取教训。
我们国家所能做的,是壮大自己的力量,提高综合国力,提高国际地位和声誉。
还有,眼前能做的小小的贡献,就是两张电影票的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