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子眼见牙慧得售,心里更加欢喜,笑道:“便是刺他男人没用的时候就尖了,跟他男人亲嘴的时候也尖了。”
三藏睁开眼来,见得那一个呆子正给和尚盖上被子。和尚发出巨大的鼾声,原来还没死,而是睡着了。
三藏还在气呆子那夜的残忍和鲁莽,这时又出言讽他道:“这呆子也会伺候人了?猪不像猪了,倒像个老妈子。”
呆子闻言欢喜,却又作恼说:“俺老猪现在可不就是个长嘴的妇人?”
三藏冷笑:“瞎说什么?哪个妇人的嘴有这般长来?”
呆子忙腆着脸与三藏陪笑说:“但说家长的时候就长了,说里短的时候也长了。有时候不仅长,他还尖呢。”
三藏不免疑惑:“怎么又尖了?”
呆子眼见牙慧得售,心里更加欢喜,笑道:“便是刺他男人没用的时候就尖了,跟他男人亲嘴的时候也尖了。”
三藏忙合掌道:“罪过,罪过。”又向地上啐了一口。
呆子笑罢,忙又变了讨好的脸色,说道:“俺老猪便是个妇人也罢了,只是这癞和尚怎地会变成猪了?”
三藏看一眼沙僧,也是难言其妙。“谁又知道?”
呆子道:“那咱们上路的时候,莫非还要俺老猪背着他不成?”
三藏冷笑说:“背着就背着,无非是多一个累赘。”
“何止有一个累赘,”呆子又指指独个儿呆在旁边的那只奇怪的猴子问道:“这真的是师兄么?”
“俺不是师兄,”那猴子怯生生地回答,“俺是齐天大圣!”
三藏跟呆子相视一眼,竟一起笑了。
三藏睁开眼,只是哪里还有什么呆子,也不见行者,只有那一个不相的头颅落在旁边,那鹿的身体却不知哪里去了。
“莫非是被人吃了?”这样想着,三藏不禁打个寒战。
“无论如何,”三藏又回过头来,叹口气,看看身旁那颗杏树,像是自语着说道,“我总是不会离开你的。”
连那心不二也是不知去向,耳边则是不间断的吵嚷与叫骂声响,其间还混杂着许多哭号,不免使人意乱心慌。
随之又传来了一阵轰隆声响,一行骑士携尘驰来,那为首的一个白衣白马,正是那白子到了。
白子终于驰近树下,眼前两方人马正在树下对峙,竟是一片的闪闪发亮。怎见得?只见那一方是光头闪亮,这一方是臂膀闪亮,两方都闪亮的则是刀枪。
白子张望一阵,见得一束日光恰好透过了那巨大树冠上的一个缺口——宛如一扇窗,直照在一棵树上,那一树的叶子晶莹透亮,宛如玉石青黄。树下一个人影盘腿坐着,也是光头闪亮,白子也不细看,想来那不是三藏又是谁呢?
白子说:“过去看看。”
一行人径直向三藏驰去,一路上颇见得几个躺在地上挣扎呼号的,只是除了些许两个亲近的在旁边束手无策的守着,又有哪个过来救他?
行到树下,白子勒马,只见唐三藏正于树下闭目坐着,双唇蠕动不止,似在嘀咕着什么。只是四围喧响,哪里听得见他的声音呢?
“你是谁?”白子也不下马,径向三藏问道。
三藏叹口气,这才睁开眼来,轻声道:“便是唐三藏。”
白子问:“唐三藏又是谁?”
“乃是一个和尚。”
“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和尚?”
三藏答:“便是东土大唐。”
白子嗤笑道:“那却是笑话,笑话!”
三藏问:“如何是笑话?”
“还不是笑话?”白子道,“那东土大唐距此何止有五六万里,其间又多少险山恶水,你这和尚一看就是个体单力薄的,却如何能到得这里?”
三藏说:“原是不能,不过后来又能了。”
“却是为何?”
“贫僧后来又收了几个徒弟。”
“徒弟?”白子向四下瞅瞅,“却不知他们现在何处呢?”
“谁知道?”苦笑一声,三藏说。
白子又问:“即是东土,却来我西方作甚?”
“不敢隐瞒,乃是去往灵山拜佛求经的。”三藏说。
“即是求经的,却在这里耽搁什么?”
三藏才脸色一红,略一支吾道:“其实有些事情没想明白,需要想想。”
“就不能一边走,一边想吗?”
三藏摇摇头道:“只是走不了,走不了。”
“那是为何?难道你他娘的走路却不是用脚,而是用脑袋吗?”
“便是走得了,却也到不了。”
“又是为何?”
“我便是到了灵山,心也留在此地。”三藏说。
“那便到了再说嘛。”白子却已有些不耐烦了。
“说不了,说不了。”
“说什么?”
三藏答:“我若走了,还怎么与她说故事呢?”
白子疑惑:“什么故事?”
“我曾答应她,要给她讲些传奇呢。”
“又是什么传奇?”
三藏道:“便是我大唐的文化瑰宝。怎么,你也要听吗?”
白子问:“她又是哪个?”
三藏便指着身旁那棵杏树说:“便是故人兮。”
白子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那边和尚与木匠还在对峙,却有一骑人马冲入其中,诸人连忙看去,乃是一个披甲森严的骑士。
那骑士恰停在不色与那红脸汉子的中间,如是问道:“你等在做什么?”
不色说:“禀将军,我等是在砍树。”
那骑士冷笑道:“我只见了砍人,何曾见人砍树?”
那红脸汉子说:“将军,我等本要砍树,奈何这帮秃贼却来砍人!”
不色大怒:“放屁!”
两边又吵嚷起来,终于恼了那骑士,听他怒吼一声:“诸人听了!”
两边随之安静下来。
骑士道:“我这里有一句好言提醒!奉上谕,十日之后,官家必来这树下收地,那时节这地上之一切所有便皆是官家的了——”
不色问道:“只有十日吗?”
“那是不够的。”红脸汉子则更加慌乱。
那骑士却讥诮说:“你两个蠢材,却未得我的重点。”
“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那骑士诡异地一笑,“这十日之内,此地还不是王土呢。”
骑士复冷笑一声,随之拍马转身,径自去了。
“十日,却只有十日吗?”不色喃喃自语。
不色自自语着,冷不防那红脸汉子却冲上前来,扬起手中的斧头便向不色当头砍来,口中怒吼道:“去死!”
不色勉强用剑架住了斧头,口中还急切道:“便是你七我三也是好的。”
谁又理他?
木匠与和尚两边随之又撞到了一处,大呼小叫着,便是一场好杀。
那混乱的杀声终于也惊动了白子,白子不禁大笑道:“好啊,真是好啊!”
三藏却不知有什么好的。
白子道:“好你个唐三藏!你他娘的扰乱了一天的神佛,居然就是为了要给这一棵老树讲故事吗?”
三藏忙道:“其实不老。”
那一株杏树或许比不了那棵桧树,可是看起来总也有几百岁了。
三藏又补充道:“若比之于人,也不过二八年华。“
白子只觉得又羞又恼,却还强忍着怒火问道:“却不知故事可讲完了吗?“
“你是问今天的?”三藏摇摇头说,“才刚开始呢。“
白子又问:“却不知何时可以讲完呢?”
“今天的故事自然要今天讲完。”
“那讲完之后,是否就能重上西天路了?”
“明天还有明天的故事呢。”
白子冷笑:“那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三藏忙忙纠正道:“其实有的,有的。”
“那又是什么时候?”
三藏说:“我早与她约定了的。”
“说重点。”
“便是一千零一夜。”
白子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如是呆愣良久,白子突然厉声喝道:“左右!”
随之上前来两骑人马,向白子应声道:“在!”
白子便指着那杏树微微一笑说:“给我砍了!”
那两个骑士便跳下马背,两个相视一笑,随之扑上前来,便把手中的斧头一左一右地直向那杏树砍去。
三藏大声疾呼:“悟空!”
行者就笑了起来。
那树上的一只杏子在枝头摇摇,随之挣开了束缚,宛如一滴雨水,直坠下地去。
行者终于现出了身形,把两根指头在那斧刃上一弹,那两把斧头连着握着斧头的两个骑士就全都飞了出去。
行者问:“作死吗?”
白子哼了一声,正待说话,身下的骏马却发起狂来,不住地踢腾踩踏,仿佛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又何止是他一个的马,那数十匹骏马又哪个不是呢?
行者笑说:“既然见了我,还不跪下?”
诸骑士一阵惊呼,那群马争相跪倒。
心不二远远地见了,忍不住觉得好笑:“真是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