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小麦“启示录”
很多年都没有种过麦子了,去年我拾到一块荒地 精耕细作后被我种上二分地的麦子。
从种上这些麦子,我就对我的这块“有机麦田”高度重视,发誓要吃上最安全的小麦馒头。因此我有空就去割草、松土,肥料是用昂贵的豆饼发酵的有机肥,但是小麦成熟时期的一场雨让我的收成化为泡影。
关于麦子的记忆都是20年前很久远的事情了,印象最深的是收麦子。播种、施肥、松土、除草、灌溉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没什么印象的,只参与收麦子,至今记忆深刻。 那时候生产力水平低下,一亩地只能生产出200到300斤小麦,磨出的面只在年节的时候招待客人,平常家里就吃难以下咽的杂面馒头。因此,小麦很珍贵,路上见个麦穗头都象捡到宝贝似的带回家。收小麦自然成了最受重视的事情。
我记得那时候还有个专门为了收割麦子的“麦忙假”,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小孩帮助大人“抢”收麦子。每年一到小麦从头到脚都变成金黄色的时候,村里的老人只要把麦子放在嘴里嚼嚼,说小麦干透可以动手了,全村人就象听到战斗的号角一样从仓库里拿出镰刀、叉子、绳索这些家什倾巢出动开始“收麦大战”。田里,路上到处是奔忙的收割和运送麦子的人。
大人割麦子,小孩捆麦子,麦捆子三个一组对头摆放,作三足鼎立之势,便于通风透光晾晒。先割大田地成熟的麦子,没有完全成熟的麦子可以晚一天割了分开摆放。割麦子时候的天气特别热,特别干,连风里都带着火团一样,扫在脸上火辣辣的疼,一个上午就能把人晒的脱皮,是我最不喜欢的一个假,简直就是受酷刑。但是为了避免下雨淋湿麦子,或者是因为听到天气预报说最近几日有连阴雨,大人都带着孩子在如火的骄阳下拼命割麦子,甚至半夜都要带着孩子爬起来就着月光割麦子。
我记得有一次听说最近两天有雷阵雨,村里人都跟打仗似的顾不上吃饭在田里抢收麦子。他们割的割,拉的拉,板车把干燥的泥土路弄得尘土飞扬。我本来头天就因为割麦子累得腰疼得不能再弯,睡梦中还是要被喊起来再接着干。我不敢违抗,只好乖乖地跟着去地里。
如水的月光照耀着广袤的田野,光滑的麦秆子闪着银光,晶莹的露珠如闪光的宝石在远近青草尖上摇曳,一不小心失足掉下来就隐没了;虫儿在草丛里吟唱,鸟儿在枝头呓语,偶尔有夜飞的布谷鸟从这个树林飞向那个树林,一路欢歌:“呱呱呱谷,割麦耩豆”;远近的杨树投下暗绿色的剪影,树叶在惬意的晚风中“哗哗”的鼓掌,仿佛为地里此起彼伏的割麦子的“擦擦”声喝彩。田里近处几个模糊的黑影在蠕动,还听到有节奏的“嚓嚓”声。远处也传来人语声,凑着清凉的晚风人家都割了大半截地了,不知道他们是晚上没走还是来早了。
我挺着僵直的腰来到地头,看着漫长的麦垄发愁,但是也不敢做声——麦子肯定要割的,割不完不能走,想多了也没用。于是我就艰难地弯下腰,挥起镰刀大干起来。当日上三竿的时候,那块窄小的麦地已经被割完,剩下的就是捆麦子了。我一边念叨着捆完就可以回家了,一边加快手的速度,我觉得我在以后得人生中遇到艰难困苦的时候的忍耐力都是割麦子的时候练就的——我总是告诉自己再忍忍就可以结束了。终于赶在中午吃饭前把麦子都拉到打麦场垛起来。
此时天际处慢悠悠飘动的的白云突然加速往这边奔来,边奔走边变幻着形状,如棉花垛,如白马,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砌地更多,更厚重,重重叠叠的,仿佛有千军万马在下面埋伏,乌云也越来越多。起风了,大风卷起干燥的尘土吹得人满头满脸,还吃了一嘴泥,突然乌云一拥而上,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忽然间一道闪电划过黑压压的云层,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倾盆大雨就如瓢泼似的倾泻而下。看谁家人多动作快:大家大呼小叫,都七手八脚地把麦子往板车上垛,前推后拉往麦场里赶,垛起一个麦垛用塑料布盖上。大雨滂沱之下人们都慨叹这场雨来的急,幸亏自己人口众多,把麦子都收割好不会泡雨水了。那些来不及收割完毕的麦子的主人则忧心忡忡地看着天空,祈祷这次不是连阴雨。大家此时都只能回家补个觉。
晴天后地面干透就要挑麦子晒麦子,晒到哗啦作响,等着用牛拉的石碾子压麦子脱粒。于是近处远处就传来吆喝声:“老犍牛——哎”。直到此时我才得了大赦一般,能坐在麦场的树荫下看大蚂蚁上树。
也许是经过二十年的不事稼穑,我完全忘记了收割麦子要抓住农时,导致我的二分地麦子也和整个江淮地区的麦子一样遭受了雨水,变成了发霉的麦子。其实这个损失只要我上心一点完全可以避免。
记得那个星期四的早晨还是晴天,我早起去查看我的麦子的成熟度。东方升起的太阳越过法桐树繁茂的枝叶照在我的麦田,给麦子镀上一层金光。金色的麦穗,金黄色的麦秆子,这才是麦子健康的光泽。是的,我的麦子是有机麦子,没有用除草剂,没有用化肥,都是有机肥料,连防治蚜虫的农药都是生物农药,所以长得各个穗大粒饱。
我的麦子大部分都已经成熟干燥,只有地边的小麦还有点泛青。我应该那时候就把成熟的麦子割下来,只割麦穗头,一个小时就能搞定。至于发青的麦穗,我割下来搓成麦粒子煮汤也香。但是我忘记了20多年前的操作,我心存侥幸,以为等到周日青麦子黄了也不迟,或者是真下雨人家也没割说明没事。
可是这次老天爷让大家都一起倒了大霉,从周五早晨大雨就“哗哗啦啦”一直下了三天三夜还没有停的意思,我心焦八块地扒拉天气预报,查找麦子在这个时间段遇到阴雨天气的后果,答案是麦子在围收割期的三个阶段遇到阴雨后果都是灾难性的。我眼睁睁看着我的麦子从金黄变成灰绿,再由灰绿变成绿黑,再看到河南大面积受灾的报道,我知道这些麦子完了,半年来除草、施肥、细心看顾都白搭了。
中国的优良传统是尊老爱幼,因为老人能从过去的经验中吸取教训,并口口相传给下一代。如果我能记住20多年前那些抢收小麦的训言,我的小麦就能躲过这次灾难。
更痛心的是安徽河南这两个粮食大省的小麦都因为这场大雨遭受了灭顶之灾,全部麦子都发霉发芽。更可气的是河南的大型收割机已经进入成熟小麦区,因为什么手续的问题滞留在路上六天不能到田里作业。天再加上人祸造成不能估量的损失。
好在我们的国家有储备粮食,不会发生饥荒,这些粮食只能作饲料了。但是这些发霉的粮食真的不会流向我们的餐桌吗?监管部门能保证吗?
这个事件也给我们一个警醒——我们需要专门的部门来调控粮食生产,毕竟现在真正懂得种地的人不多了。50后和60后老了,70后都进城了,80后不会种地,而种地需要真正的专家的预警和规划,需要政府的宏观调控,毕竟粮食生产时国家的基础,农民的生命线。
希望以后这样的天灾人祸能少发生,我们农民兄弟的生产生活能多些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