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常常忆起儿时的炊烟。
那时年幼,漫山遍野地疯玩。常常在晌午时分,在山上远远地瞅见自家院子烟囱里飘起的袅袅炊烟,便知母亲一定又在准备午饭了。此时,疯了一上午的肚子也开始呱呱乱叫。于是,也不再野了,一个人,循着炊烟的方向,开始朝家赶。
到得家门口的时候, 迎面必飘来浓郁的饭菜香。厨房里是系了围裙的母亲在灶台边忙碌的身影,夹杂着锅碗瓢盆碰撞的叮当声,或菜刀撞击砧板的咚咚声。
到得厨房,忙碌的母亲会顺手塞一块热乎乎的锅巴饭团到我手上。于是我便含着,去叫地里忙碌的父亲回家吃饭。
条件艰苦的乡下,有的只是自产自销的家常便饭:韭菜炒鸡蛋,腌青菜,小炒土豆片,青椒炒腊肉……赶巧了有父亲在门前小溪里捞起的野鱼或泥鳅,被母亲掺了紫苏熬成汤,便已是一场难得的盛宴了。
即使这样简单的菜品,盛在古朴的青花瓷碗里,摆上家中老式的八仙桌上,一家人齐齐下箸,也是有几分韵味的。
那时的胃口是真真的好啊。常常是就着一碗菜汤,就可以咽下一大碗米饭。有时候,饿的厉害的时候,吃上三大碗米饭,再喝水上一大勺玉米粥,也是常有的事情。
母亲常常会怜爱地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模样,嗔道:“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哩!”而沉默寡言的父亲只是一个劲地把炒菜时加进的几片薄薄的肉片夹进我的碗。
吃午饭也就是半个时辰的事儿。那时候,菜足饭饱的我,常常会用手摸一下鼓囊囊的肚皮,在屋外玩伴的招呼声中,飞跑着出屋去耍。
那时候没有时间概念。黄昏时分,疯了一天的我,也是望见了屯子里飘起的炊烟,才在回村牛羊的铃铛声中,往家赶。
无须说,母亲必是已又在灶台旁忙碌。有时候,已经做好饭菜等着父亲和我归来;有时候,刚刚升起炊烟。
至于早上,我也是在用完早膳后,在村子里一大片还未散尽的炊烟中,高高兴兴地出了家门去耍。
整个年幼时光,我成了“望烟而动”的孩子。
若干年后,童年的懵懂记忆,大部分随岁月流逝而模糊,但炊烟和饭香,却一直蜗居脑海而不褪。
这些年,一个人在外漂泊的日子里,也是一日三餐的饱,也不曾饿着。然而却没了当年的食欲,和菜足饭饱后抚着肚皮的满足感。毋庸置疑,如今的饮食条件,比当年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不知要优渥多少倍。然而,许多年来,在路上的时候,即使是大鱼大肉,也食之无味,味同嚼蜡。
是啊。有什么比自小吃到大的自家饭菜更养人呢?又有什么比望见自家屋顶升起的炊烟更令人激动呢?
从前看书,读到诸如“炊烟是游子的根”之类的话,常不能理解。
如今,漂泊多年,离家愈远,感受愈深刻,便越是怀念儿时的那缕缕炊烟。
有时候,给早已年迈的父母打电话,母亲常常唠叨:“累了的时候,就回家来。我给我儿做好吃的饭菜。”
那时候,常常泣不成声。在异乡陌土,仿佛早已望见未进家门,早已翘首相迎的老家炊烟,体内所有的毛孔都如饮了蜜般甜蜜。
累了回家的人,就如归厩的牛羊一样幸福。
哪怕不饿,有时候,也想回家。帮着灶膛里再添把柴火,再去看看,地里的高粱红了没有。
循着家里的炊烟,就不会迷路。闻着妈妈的饭香,可以回到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