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三十年后重回马范桥
2004年4月11日我们下乡三十周年,小勇提议我们重回马范桥,并联系了大家。这些年我们这些人回城以后就忙着找工作学习,结婚成家,养家糊口,很少见面,和村里也没什么联系。很久以来,马范桥会经常走进我的梦里,在梦里我一次次的回到我的村庄,在我们的院子洗衣做饭,在麦田里浇水施肥,在棉田打药除虫……。
这一次就像过去下乡时回村里一样,静悄悄的去了。我买了一些糖果和香烟,早晨乘上新乡到待王的火车,车上的人并不多,这次回村我们这一行共9个人,郭振勇、胡明山、粘杰、徐航、闫杰玲、袁惠明、张春霞、冯太凤、张官美。我们这一行人都是普通百姓,没有什么声名显赫、权高位重、家财万贯的人物,我们只想回到曾经留下自己青春足迹的地方,自己生活和成长的地方,抚摸一下当年曾留下自己汗水、鲜血、情感的一屋一瓦、一草一木、一景一物,看一眼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的乡亲。
只有一个小时火车就到了待王车站,三十年了,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我们又乘上了到高村的公交车,我的心在微微的颤抖,马范桥,我们回来看你了。几回回梦里回故乡,手捧着黄土热泪淌,千声万声呼唤你,马范桥就在我心里,待王送过高村迎,三十年后再回门,梦里萦回千百度,高高的杨树宽宽的路,铁鏊子油饼面疙瘩汤,乡亲们可知我想你们。贺敬之的诗歌回延安忽然出现在我的耳畔,此时的期待、急切、激动、与那诗里是一样的,只不过多了一些忐忑,三十年了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魂牵梦绕为的是什么?
1978年9月下旬,我办好了离开马范桥到北京上大学的一切手续准备回家,刚好我们村里在部队当汽车兵的小孬(周应征)开着军用大卡车路过家里,答应送我回新乡,我在等着他过来。大队副书记刘金成到宿舍来看我,聊起了四年半来我们知青的事情,聊着聊着我的心里一紧,喉头哽咽起来,泪水就冲出了眼眶,完全没有任何缘由就哭了出来,轻声的抽泣声接着就变成了嚎啕大哭,过了很长时间我才停止了哭泣,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心里也随之舒展开来。刘书记感到很紧张,以为我对村里有意见,连忙给我解释队里不能送我的原因。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就那么嚎啕大哭起来,那是一种复杂纠结难以形容的心理体验,一种莫名的情感突然就冲破了情感的闸门。
从高村公社到马范桥也就两里路,我们曾经多么熟悉这条路,从第一次进村到最后一次的离别,多少次的来来往往,今天我们静悄悄的回来了,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到来,通往村里的大路已经覆上了柏油,长长的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路两边的白杨树高高矮矮疏密不均参差不齐,早已不是当年那排遮天蔽日的大杨树,路两侧的麦田,路南有我们挑灯夜战打出的机井,路北是我们寒冬奋战把沙圪档平整再造出的良田,田边竖着一块水泥石碑,写着:马范桥基本农田保护块。茁壮的麦苗已经有一尺高了,墨绿色的茎叶密密实实满满的的覆盖在平坦的土地上,随风波动就像是绿色的海洋。
村子里静悄悄的,村主干道大街上仍旧看不到几个人,更没有我们熟识的身影,三十年了,人们还记得我们吗?
我们走进了知青小院,这里是我时常在梦中看到地方,我们住的房子都还在,只是已经没有人住了,房门都敞开着,窗上的玻璃都碎了,一片破败景象,知青伙房已经坍塌,只剩下残垣破壁,院子里长满了青草,中间还夹杂着几朵小黄花。拖拉机站的大门紧闭着,里面的拖拉机早就拆开分了,卫生站也关闭了,站在院子里,暖洋洋的太阳照得院子里一片金光,大家迫不及待的走进当年自己住过的房间,循着记忆找寻当年的影子,回顾起年轻的我们在这里度过的青春时光,艰辛、苦闷、快乐交织在一起的岁月无法忘记。
很快就有老乡闻讯而来了,大家站在院子里,手拉着手互相讲述着这么多年来的情况,话说当年的事情,明山和粘杰回到自己最初住的老乡家里,看着当年住的房子还在,激动地拍照留念。房东常路也闻讯赶来,赤脚医生小全还有不少老乡都来了,大家都还记得我们当年刚来的时候的样子,说起每一个人的脾气秉性寻常往事如数家珍。
乡亲们又领着我们围着村子,一条街一条街的转,村子比以前大了不少,新房子盖的都是一砖到顶,再也没有盖那种干打垒的房子了。村里还建起了一座基督教堂,记得下乡的时候,队里就有一些人信基督教,当时都是地下秘密的传教做礼拜,大队干部都知道这种情况,尽管是上级不允许可是也没有人去管,现在村里建起了公开的教堂,看着教堂顶上的十字架,想到中国社会真的改变了,人们已经变得自由了。村里有一些人家的院子已经没人住了,大概他们都已经到城里就业居住生活,留下这些老式的房子和院落,院里的老榆树、斑驳的泥土墙、堆着的花材杆,好像仍在讲述着陈年旧事。一路上经过一些熟识的老乡家,还见到不少当年的老朋友,递上一根烟,聊上几句家常分外的亲切。我又看到了我们二队的队长马中央,他家里又划了新宅基地盖了新房,在大队会计刘太法家里,他的新院子很气派。有成买了一辆大货车,成了运输专业户,小孬开出租车,听说我们回来了专门回家来见我们一面,他们的生活都不错,只是很遗憾没见着管知青的刘金成副书记·。
还有不少人都已经不在了,我们的村支书马明臣,三队队长鳖孩等等熟悉的身影都不见了。现任的村支书刘小占听说知青回村了,也从乡里赶了回来,我们下乡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几岁的孩子,现在已经是马范桥的父母官了。中午,刘小占书记在高村乡的饭店请我们大家吃饭,有成、小孬夫妇作陪,我喝了一点酒,不胜酒力,我再次难以自持,流下了眼泪,心中感到一下子就释放出了胸中积攒了多少年的怀念。
晚上我们回到了新乡,有些同学因为工作离不开,没有回去看看,我们在新航酒家又聚集在一起,三十年了,我们还是第一次以马范桥知青的名义聚会。京官,毛孩,巧玲,徐进也都赶来了,三十年来大家生活的都很不容易,真心祝福我们每位知青身体健康,家庭温馨。愿我们的每位都事业有成,心想梦成。愿每个家庭都是我们幸福温馨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