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突然一痛,我伸手去抚摸心口,是她在思念我。
作为一个理科狗,从前打死我都不相信所谓“心灵感应”,所谓“第六感”等等无稽之谈,凡是不能用科学解释的一切现象于我都是无稽之谈。
没错,我是学物理的,一年前到加州留学,青年的血还很热,打算功成名就了再衣锦还乡。
出国前的一段时间正好是毕业时期,同学天天聚会,他们大多数都已经拿到了国外大学的通知书,少数没拿到的也都在考研,物理系的学生聊天也和别人不一样,那段时间我们热切关注美国十年前发射的“新视野”号冥王星探测器,它在茫茫太空旅行了十年的时间,现在只需要几天时间就将要到达冥王星了,我们每天追踪NASA最新的报道,兴奋无比,喝酒的时候都要“为冥王星干一杯”。
她总是在傍边微笑看着我们喝酒吹牛,苍白瘦弱,中文系的丫头连长相都跟古诗词似的。
上飞机那天,父母和几个狐朋狗友送我到机场,她没有去,其实我还是有点遗憾的,怎么说我也是有点喜欢她的,大学四年,我也知道一个姑娘喜欢你是什么样子。可是我大好热血青年,志在四方,大丈夫自当翱翔万里,现在就和一个姑娘整天腻腻歪歪太没出息了。
到美国后,天天忙,我们一直没空联系,农历新年的时候,我在微信上发了一个拜年祝福给她,第二天收到她一封邮件,一份word文档。
标题:冥王星上的一粒质子
200亿年前,混沌一片,没有时间,没有空间,万物的基础各种粒子们在无穷无尽的范围里茫茫漂浮,他们是永恒存在,永远不灭的物质,有的叫光子,有的叫电子,有的叫中子,有的叫质子。
一个柔弱的质子偶然在粒群中瞥见另一个神气的质子飘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注视着他,直到他终于也看见了她。
“好了,他终于看见我了,”质子想,“我要到他身边,尽可能近。”
她算了一下,从现在起努力的向着她的方向飘去,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他身边了。
柔弱的质子说做就做,尽了最大的力气改变自己漂浮的方向,向着神气的质子的方向去。
一个在她身边的中子看出了她的意图,劝她不要痴心妄想:“你还以为我们自己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吗?我们漂浮的方向不是我们能做主的。”
但是质子还是坚定的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她费了大力气向着他的方向转动,并且成功的移动了一些,“看,现在近一些了。”她高兴的抹去汗。
175亿年前,在她差不多移动了一半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量把她一下子推到了另一个方向,比原来还远一点,离他的距离。
她再一次费了大劲改变漂浮的方向,继续向着他的方向努力移动。
这一次她运气好多了,一直按照恒定的方向稳定前进。
137亿年前,她离他的距离翻个跟头就到, 忽然一个巨大的霹雳声响起,炙热的感觉几乎难以忍受,所有的粒子们都在急速的互相远离,来不及惊慌失措,刚刚还离得很近的粒子们都已经在几千万光年之外了,很多远的看不见。
二百亿年后地球上的生物人类把这次的事件称之为“宇宙大爆炸”。时间与空间出现了,宇即时间,宙即空间,万事万物从此萌始。
不走运的质子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大球上,到处荒野茫茫,什么都没有,只有无穷无尽的荒漠。那个神气的质子呢,她看见他被大爆炸送到了另一颗星上去了。
然后她还发现自己不能动了,这个星球上有该死的万有引力,她再也不能努力去靠近他了,悲伤像大爆炸之前的那种混沌淹没了她,无穷无尽没有边际的混沌。
一颗恒星升起又落下,斗转星移,海洋里出现了软体无脊椎的生物,它们慢慢从海洋里探出头,慢慢向陆地移动,质子在海边看着它们行进,她想念那个神气的质子。
恒星升起又落下,巨大的迷惑龙、梁龙在陆地上爬行,空中有了鸟的痕迹,陆地在移动,慢慢挤走了海洋,终于盘古大陆形成了, 质子在山顶听翼龙飞过的声音,她想念那个神气的质子。
无穷无尽的生物生起,灭绝,又生起,又灭绝,反反复复,第五次大灭绝之后产生的一种生物人类,探测了到质子和那些无穷无尽的伙伴们,知道了万事万物都是他们构成的,还探测到了星系里所有星球,他们把神气的质子所在的星球叫做“冥王星”,人类这样聪明,但是他们探测不到一个质子的悲伤。
质子的形状常常被改变,人类用各种奇奇怪怪的工具把他们变成各种奇奇怪怪的物品,她经历过许多奇妙的旅行,成为过金碧辉煌的宫殿的一分子,看了几个王朝的兴起和没落,成为过马路的路基,听一代一代人的脚步走过。
一个世纪里,她是一户人家的饭桌里的一分子,夏日的晚上,一家人围着桌子在院子里乘凉 ,爷爷摇着蒲扇,给不听话的小孙子讲故事:“小鬼会捉不听话的小孩。”
“什么是小鬼?”
“人死了之后就变成了小鬼。”
“人为什么会死?”
“有生就有死,不单单是人,世间所有都是。你看花和树,开了几年后就不再开出花了,树长了几百年慢慢就枯萎了,万事万物总会灭。”
“就没有不灭的,一直存在的东西吗?”
“有,只有一种。”
“真的吗?是什么呢?”
“爱。爱是永恒不灭的存在。”
读完了之后,我想:真是中文系的人,一点逻辑思维都没有。物理学目前只证明物质永恒,还没有证明爱啊,灵魂啊等等这些永恒不灭。
美国的大学不是好混的,我每天要忙完成功课,专研学科,和国内的同学都没有时间联系了,也没有回她的邮件,就这样断了联络。但是奇怪的是,我现在反而常常想起她,想起她,胸口就要跳一下。
又一个农历新年来的时候,算好了夜里0点的时间,我给她微信发了一条祝福,尽量显得是普通的问候,然后等回复。一直没有回复。我有点莫名其妙的愤怒。
第二天联系国内的同学,漫不经心的问了一下“那个她现在干什么呢?”
同学很惊讶:“咦,你不知道?她早就去世了啊。”
“………”
“你刚出国没多久她就已经去世了,白血病晚期了。算一下,两年前了。你怎么会不知道?”
“不可能!我去年今天还收到她的邮件!”
同学沉默了一下:“你不知道邮件可以设置成定时发送吗?”
(完)
storybook作者:�Aman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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