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杨聪明,我刚刚挖了一个坑,把自己埋了。
倒也不是活得没意思,主要是没有事情做了。而且,无论我做什么,看都没人看的,没人管我。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没人待见我。我长得丑,出娘胎就丑。整个五官都给我娘拧巴歪了,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还有一脸麻子。别人顺嘴就叫我丑娃了。
第一次照镜子,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三天三夜没吃饭。之后,我家的镜子经常无缘无故破了。那不是我干的,我妈也从来不问我。
上学的第一天,老师点名点到我,我和老师打了个照面。之后教室门后边那个角落就是我的位置,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没有换过。
我知道自己长得丑,我也知道别人嫌弃我不是因为我长得丑。我最大的特点是心理阴暗。看到比我好的人倒霉,我特别高兴。
我经常把同桌收集的明星贴纸划花了。男的割耳朵,女的用黑墨水涂脸。同学问我,我照例不承认;老师找来了,我就呜呜哭。他们从来不通知我的家长。
谁也不跟我一般见识,同学们对我还挺好。那次隔壁班的王二丫给我一个烤红薯,我当她面就扔到教室外面的臭水沟去了。不为什么,我就喜欢看她哭。
王二丫长得挺好看的,脸上也不拖长鼻涕。她家和我顺路,放学了经常跟我回家,跟在老远的那种。她说她一个人回家害怕。我总是半路躲起来,然后突然跳出来吓唬她。
有一次把她吓得掉到水沟去了,大冬天的衣服湿了,她哆哆嗦嗦一路哭了回去。我偷偷跟着,怕她向她爹告我状。我在她家窗子外蹲了半宿,结果她什么也没说。
后来小学毕业我就回家了。我不想上学,我爸打我也不上。我觉得我是对的,我比那些书上的人聪明多了。他们也就想想,我是想到了就敢干。
那时候流行气功,我也加了一个气功班学习。听说学好了可以不吃不喝,还可以隔老远发功把人震飞。有一回在一个大教室里一起带功辟谷,我练着练着就睡着了,就在教室里睡了一夜,走的时候谁也没叫我。
第二天,气功老师在巷子口被人打了一棍子,也不知道谁干的,也不知道打的人受伤没有。反正,之后我就不练了。
后来在街上混,跟着一堆人抽烟喝酒耍流氓,把帮派搞得越来越大。帮派大了就和斧头帮冲突了,冲突了就打群架。打群架的时候,谁也不找我打,实在太无聊,我就走啦。
20岁那年,我爸给我找了个媳妇儿。也不缺鼻子少眼,挺好的一女的,只比王二丫长得差点。我们一起生了俩孩子,都是男孩。
想生第三个孩子那回,媳妇儿说要个女儿,叫赵小花。突然想起来怎么两个儿子都姓赵?媳妇儿没看过我的身份证,也没有偷偷和别人好,她只是一直不知道我姓杨。
我就出去打工了,一去就是十年。
这十年里,我做过不少事。在武昌火车站那边,我偷过小偷的钱;在沈阳街头,我骗过骗子;在东莞某个发廊,我劝一个小姐从了良。我能成功,是因为他们都看我不起眼。
只是,我留在家里的手机号码,一次都没有人打过。
于是,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早晨,我卷了老板的血汗钱,回家了。
在村头碰见村长。村长很热情地叫住我,递给我一支烟,说我长得象村里的一个人。那人叫丑娃,有一个媳妇儿三个娃的丑娃。
村长带我到丑娃家围墙外面朝里看。丑娃的媳妇儿正围了围裙做饭,两个十多岁的男娃正在念书,女孩做作业,丑娃坐在桌子边吧嗒吧嗒抽着烟。丑娃长得是和我很象,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我和村长告了别,偷偷溜回了我爸妈的屋里,拿我妈的镜子照了照。我还是原来的样子,还是很丑。那么多钱也没有让我变漂亮。
我偷偷出来的时候,爸爸妈妈都收拾好了,准备去丑娃家吃饭去。我也就走了。
路过二丫家门口,我找她借了一只锄头,然后走到后山坳开始挖坑。挖好坑后,我就把自己埋了。
月亮升起来了,又大又圆。树林后面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我看。我知道那是王二丫呢,她等着把锄头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