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突发奇想,一声不吭回家去了。不是为了所谓的惊喜,只是内心深处有一道声音在呼喊,我早该这样做了。只不过这一次,终于做了!
我是奶奶带大的,父亲一直在外打工,所以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隐约记得,为数不多的几次检查作业时,自己的小心翼翼。那几乎成了我对父亲的唯一认知。
初二那年夏天,奶奶去世了。消息是大舅来学校告诉我的。那一瞬间,我脑子一片空白。我的家,不容拒绝地改变了。
我清楚知道,奶奶去世之后,我再也看不到她了。可是,那时年纪还小,感触真的不深。奶奶下葬后,我又回到了学校,如常开始学习之路。父亲再度外出,为我和哥哥的学费奔波。
月末放假,回到家中。冰冷的灶沿,覆上灰尘的桌面,没有了奶奶欣喜的面容,热腾腾的饭菜。读高中的哥哥偶有回来,一声长叹:“这哪里还有一个家的样子!”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家,不是地址,不是房子。生老病死,不由人。
初三毕业,升高中那年,父亲回来了,也再未出去过。只在附近做一些零工。
其实刚刚开始的时候,对父亲是有一些陌生的。不过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让我很快适应。相较于其他家庭,我觉得我家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我和哥哥与父亲之间更像朋友,是独立的个体,父亲不会说一定要我们怎样,更多的是告诉我们,这样的选择将来有可能会面对什么。
我和哥哥的大学志愿是自己填的。在填之前,父亲会通过他能找到的各种途径,去查询志愿信息,学校信息。会依据自己的社会经验,做出一些判断。但这些仅仅是供我俩参考,也不会提一些意向性的建议。
我高考发挥不错,过了重本线七十多分,上了一所985高校。父亲很开心。邻居开玩笑道:“现在你是终于将两个娃盘(培养)出头了,以后就等到起享福咯!”我还清楚记得父亲当时笑着的回答:“屋里娃听话狠了也恼火,你连不送他读了的借口都没得。”
那时,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父亲所承受的巨大压力。
我们家很偏僻,很多人初中未毕业就辍学,能够读完高中的很少,更别说大学。而我和哥哥,都上了大学。
八月底,我离开了家,进入了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
到学校之后,我其实很失落,因为学校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没几天,我第一次有了思念的情绪。但是我都将之压在心底,没有给任何人说。
我会给父亲打电话,说一切都好,我对专业很满意,专业前景很好,将来就业不用担心。
这些都没错,但是最大的错就是我其实并不喜欢这份专业。
我不能给父亲说,因为这会让他担心。而我本人,又缺乏转专业的动力与信心。就这样,大学四年,浑浑而过。
我曾经试图在大学里找到内心真正的自己,可惜我失败了。终究没有逃脱大流的冲刷,扫进了大众之中。
我找到了一份在家里人看来还不错的企业。航空,国企,收入稳定。
可是我一点也不快乐。
加班!加班!加班!
这是我的主旋律。
我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从小到大吃的苦不算少。但是,我不想自己以后的人生就是在这样的节奏下度过。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渴望自由,渴望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写作,武道,国学,服装设计,做美食,或者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我挣扎着,不知如何宣泄。苦闷之下,我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回家。
父亲做了一锅菜,问我:“搞点啤酒不?”我微微一愣,回道:“要得。”这是父亲第一次问我喝不喝酒,也是我第一次主观意义上想喝酒。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在父亲眼中,我真的长大了。而我下意识地仔细打量父亲,眼角的皱纹,花白的头发,微微佝偻着腰。原来,父亲已经不再强壮。他,老了。
晚上,我们聊了很多。从国家到工作,从工作到生活,从下午六点到晚上十一点。我很尽兴,父亲很开心。
第二天,我给父亲买了一部智能手机。以前,我有想过,但是担心父亲用不来,最终没成行。直到最近才发现,那只是我认为,是我没有接受的改变。
看着父亲一点点摸索,现在能用微信发信息,发语音,发红包。我才知道,改变,没有那么难。之所以难,只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罢了。
我二十五年的人生,就是在随波逐流。畏惧改变,又渴望改变。总想着有外力来打破,从未想过靠自己挣脱。现在想想,外力带来的改变总是不可预测,如果当外力来临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挡不住破坏的余波,后悔何用?
所以,从今天起,强大自己,从内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