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尽梨花月又西⑷

都市温情系列

黎明前,许芸熙搀着祁柯,离开云上。

在大厅,她遇到了闵越泽,十年前,千年虫社团的一个朋友。闵越泽一如当年模样,风度翩翩。

在时光的刻刀前,男人总比女人占优势,将近三十的男人,就像一朵将要吐艳的花儿,同时段的女人,已渐露惨败之色。

闵越泽也看到了她。

“芸熙,好久不见。”

许芸熙亲和的笑。

“是呀,上次同学聚会,你没参加。”

在那个年少时代,一起穿过青涩岁月,一起成长的人,同窗之情,拼得过岁月。

“好多人,都在问你。”

许芸熙说的是事实。

十年前,在千年虫社团,闵越泽算是风流倜傥,喜欢他的女生一大堆,他又很豪情,男生也不排斥他。

“莫青青去了吗?”

突觉不好意思。

闵越泽抬手,挠了一把后脑勺。

“去了,就差张小北、韦栀你们仨。”

许芸熙很大方。

闵越泽耸耸肩,“那时,还在大洋彼岸改造美帝呢。”

“韦栀也在美国。”

上次,同学会上,许芸熙得知的消息。

“在Los Angeles,我遇到过他,”闵越泽说。

他看着许芸熙,欲言又止。

许芸熙笑,“有什么就说呗。”

旧时同学,经年后,再次相逢。其实,在彼此的心里,已经不单是同学之情,更似亲人了。

闵越泽微笑。

停了片刻,他才说,“还有柏晓年。”

许芸熙错愕。

她转过头,望向别处。

听到这个名字,她一时不知说什么。这些年来,柏晓年这三个字,依然是她心里的死门。

她的心,像起风了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难过的像海绵蓄足了水,一碰就会溢出来。

她游离的眼神,看到了祁柯。

祁柯带她回到情绪的原点。

“要见青青吗?”

闵越泽浅笑。

“算了。”

那年,闵越泽刚进千年虫社团,他俊秀的模样,立刻引起许芸熙她们几个女生的尖叫,可他只喜欢莫青青。

就象中国古代小说里,那些白马银枪,他于千军万马里杀出一条血路,终于,让莫青青看上了他。

瞬间,传遍校园,闵越泽这一战成名的小将,让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折服,学长们羡慕嫉妒恨!

与闵越泽话别,他们上了车。

祁柯握着方向盘发呆。

“看在莫扎特的面上,善待这个世界吧,”与闵越泽相逢,让许芸熙心情好了很多。

祁柯不语。

过了许久,他问,“柏晓年是谁?”

许芸熙很诧异。

嘴上说,“朋友。”

她自知在撒谎,回避了祁柯的眼神。

望着窗外,映着车窗镜,仿佛看到了柏晓年。

透过茫茫时间的断层,微雨夜,树丛间传来的青涩心悸,还有,天桥上白茫茫的烟雨。

让她模糊了整个世界。

起风了,夜间的凉风钻进车子,不禁让人打冷颤。许芸熙分不清是冷风吹拂了她,还是她吹出的是冷风?

原来,抑郁的情绪可以传染。

不过,这一切与病原体祁柯无关。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

都食五谷杂粮,怀七情六欲,谁又会耻笑谁痴情呢?

只是,迷路于大道上的人,依然会嗤笑迷路于小径上的人,后者可怜,前者可怜且可耻。

凌晨,祁柯支着栏杆,俯瞰水里的那轮明月。

半空里的那轮弦月,挂在天庭,阻隔了车流,阻隔了人流,与轻柔的灯光辉映。

许芸熙倚靠在车上,忘情地望着祁柯,河对岸的霓虹灯,将他的黑发染成霓虹色。

他的脸,依然似那轮晓月,静依着墙角影;眼睛,如月下波心。别有幽愁暗恨生,此处无声胜有声。

他的惆怅,使语言苍白无力。

“回去吧,”不知过了多久,祁柯说。

冰冷的语调,胜似夜里的凉风。

许芸熙点点头。

坐上车,他依旧满腹心事,沉默不语。

许芸熙坐在他身边,从车子反光镜里,偷看着他,他眉宇间的落寞,一重又一重。

如那一勾弯月,一样的凄凉。

他不言,她不语。

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他在伤春。

许芸熙安慰自己,也是在给祁柯找借口。

“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反光镜里,祁柯盯着许芸熙的眼睛,漫不经心的说。

她些许惊讶。

出门时,她就没打算回去。

“车城大道45号。”

许芸熙嘴角一扬,将那一勾玄月印在嘴角,连同广寒宫的落寞寂寥。她语调里裹着凄冷。

既然妻子不爱他,为什么不能让她陪他?为什么深更半夜还要送她回家?难道,她就没一点儿女人的魅力?

这样的挫败感,会让女人承受不了。

许芸熙嗓子眼阵阵发热。

她总在冗长的梦里,乐此不疲想去完成生命现实里,不愿上演的离别和割舍。十年前,她是如此,十年后,亦如此。

十年了,她竟还是如此不长记性。爱情这东西谈的越久,就会越难受,可是女人只有通过爱情才知晓命运。

反光镜里的她,在冷笑。

“到了。”

许芸熙下车,头也不回走向公寓,她不敢回头,怕回头的那一刻,她会泪如泉涌。

祁柯在身后,一句话也没说。

刘若英有首歌说,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太迷信爱情的人,不会有好的结局。奶茶苦苦痴迷15年,到头来,只得到一句谢谢。

许芸熙还是落泪了。

她爱着的男人,也是一个自私的男人。

如果是她等他15年,15年后,她已人老珠黄,而他,风采依旧,或许已子孙满堂。

那时候,祁柯还有心情去说一句谢谢吗?

他断然不会。

公寓下,灰暗的路灯,光线穿过茂密的枝桠,稀稀疏疏的洒在车上,祁柯握着方向盘,默然地,望着幽暗的前方。

许芸熙站在窗台,看到他的样子。

那一刻,她的心,像悠远的极地,白日茫茫,高耸的冰川被刺眼的光芒,烘烤得轰然倒下。

怨与恨,随着那倒下的冰川,烟消云散。

是不是又让他为难了?或许,她应该多给他一些安慰,而不是头也不回无声的告别。

她的爱,卑微到尘埃里。

她甚至,开始自责。

“怎么还不回去?”

许芸熙柔情似水。

她已冰释前嫌。

电话那头,一直沉默。

她站在25楼的阳台,看着他纹丝不动。

过了许久,祁柯才说话。

“芸熙,我的心已分成了两半,一半因为责任留给我的妻子,另一半留在相遇的时光里,用来时刻思念你。”

“为什么不冷不热?”

“我们认识的太晚。”

他的惆怅,白发三千丈。

“你能明白,只要一想起某个人,心就会搅着痛的感觉吗?”

那端,又是一阵沉默。

“我明白。”

停顿许久,祁柯接着说,“五年前,我也会因为太想念一个人,生不如死,或许,就是你说的心痛。”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不知从何说起。

情人一句随意的话,都可以在心湖里,卷起惊涛巨浪。爱一个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卑微。

她不曾走进他的心,他爱的人始终不会是她。许芸熙依靠在阳台上,面如死灰,形如槁木。

如果爱可以呼叫转移,是不是就会少了悲伤与无奈,可爱不能转移,爱上谁,就是谁了。

“你回去吧。”

许芸熙闭上眼。

不再去看楼下,车子里祁柯的影子。

“晚安。”

祁柯说晚安那一刻,她以为,他们的故事,应该像这句晚安一样,永远止息于黎明到来之前的这个黑夜。

爱情,失去和拥有都在转瞬之间。就像在эй店,许芸熙初次遇见祁柯,爱情就开始了。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也不知何灭,肝肠寸断。

爱情最没道理可言,半点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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