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常常认为已经持有的每个信念都能被证明，或至少能展示它们具有较高的可能性。并感觉到不能提供原因的信念是不可信的。在大部分情况下，这个观点是合适的。几乎全部的常识信念，可以通过其它被认为是它们原因的信念证明或是可被证明。通常我们已经忘记了原因，或是原因从未有意识的出现在心灵中。例如，我们很少自问，是什么原因保证将吃的食物是无毒的。当此问题被提出时，我们觉得必然存在一个完美的原因，即使暂时还不知道这个原因。对每个信念都有合适理由的想法，我们是很满意的。

但让我们像苏格拉底一样，无论任何原因被给予，均执着的追寻原因的原因。或许需要追溯的非常深远，但必然到达一个不能进一步追溯的地方，在那里几乎可以认为，即使在理论上也不能挖掘出更深远的原因了。从常识信念出发，我们能不断的回溯，直到到达某个普遍原则，或是某个普遍原则的实例，它看起来简单明了，并且不能从比它更明了的东西中演绎出来。像食物是否是有营养且无毒的这类日常问题，大部分可以追溯到第六章已经讨论过的归纳原则上。这个原则自身在追因的过程中被有意无意的恒常运用；当并没有什么更简单自明的原则能指引我们，并使归纳原则成为它的结论。其它逻辑原则也是类似的。它们具有自明的真理性，它们被用于构成论证；但是它们自身，或至少其中的一部分，是不能被论证的。

然而，自明性却并不属于那些不能被证明的普遍原则。当一定数量的逻辑原则被接受，其它的逻辑原则可以中它们中演绎出来；但演绎出的命题却时常与直接被假定的原则具有同样的自明性。而且，算术命题都可以从逻辑普遍原则中演绎出来，像“二加二是四”那样的简单数学命题与逻辑原则的自明性是相同的。

虽然有些争议，我们也发现存在一些自明的伦理准则，例如‘我们应追求美好的事物’。

可以发现，所有处理熟悉事物的普遍原则的实例比普遍原则本身更自明。例如，矛盾律指出某物不能即拥有又不拥有某个属性。它一旦被理解就很明了，但它的明了程度不如它的实例--我们不能看到一个即红又不红的玫瑰花。（当然那个玫瑰花可能部分红，部分不红，或它可能是粉色的以至于我们难于确认是否称它为红色；但前一种情况明显可以说玫瑰花作为一个整体是不红的，后一种情况一旦我们精确的定义‘红’，就可以从理论上限制它是否是红色。）我们常常是通过个别的实例才能发现或理解普遍原则。只有那些经过抽象训练的人才能不利用实例而全面领会普遍原则。

除了普遍原则外，另一类自明真理是那些直接从感官衍生出的知识。我们称之为‘感知真理’，应用于其上的判断可称之为‘感知判断’。但这类自明真理的确切本性需要小心的辨识。实际的感觉材料并没有真假之分。例如，我看到的一小片个别的颜色只是实存着：它并不是那类可以判断为真或为假的东西。那块存在是真的，它有确定的形状和一定的亮度是真的，它由其它一定的颜色包围着也是真的。但那块自身，像所有的属于感觉世界的东西一样，与那些可以判断真假的东西是截然不同类的东西。因此，判断它们为真是不合适的。所以任何通过感官获得的自明真理必须不同于感觉材料，这些真理是通过感觉材料而获得的东西。

感觉自明真理有两种类型，虽然最终的分析结果可能发现它们并没有明确的边界。第一类，是那些未经任何分析，而仅断言个别感觉材料的存在性的真理。我们看到了一块红，然后我们判断‘存在如此这般的一块红’，或更严格的判断‘那个存在’；这是一种感性直观判断。当感官对象是复合物且被置于某种程度的分析中时，产生了另一类真理。例如，我们看到了一块圆形的红，我们会判断‘那块红是圆的’。这仍然是感性判断，但它与前一类型不同。当前这个单一的感觉材料即拥有颜色也拥有形状：它的颜色是红且它的形状是圆。我们的判断将感觉材料分析为颜色和形状，然后通过陈述‘那个红色的形状是圆’重新组合了它们。这类判断的另一类例子是‘这个在那个右边’，这里的‘这个’和‘那个’是同时被看到的。在这类判断中，感觉材料由相互间具有一定关系的元素构成，而判断用于断言元素间的关系。

另一类相似于感觉却与之不同的直观判断是记忆判断。关于对象的记忆常伴随着一个想象，这个事实有使我们误解记忆本性的危险，然而，那个想象不可能是构成记忆的东西。此误解很容易通过提示而排除，想象是在当下的，而记忆是对过去的认识。而且，我们确实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在想象与记忆中的对象间进行比较，因此，虽然带着很大的限制，我们可以知道想象的精确程度；除非作为与想象不同的对象能以某种方式出现在心灵中，否则比较就是不可能进行的了。因此，记忆本质上并非由想象构成，它仅拥有一个可以直接出现在心灵中的对象，这个对象被认为是过去。但在此种意义上理解记忆，我们就完全不能知道过去自身的存在，也不能对词汇‘过去’的理解程度有一丝超过天生盲人对词汇‘光明’的理解程度。因此，必然存在直观记忆判断，它是关于过去的全部知识的基础。

由于记忆引人注目的与谬误相伴，它引起了一个难题，并严重损害了直观普遍判断的可信度。这个困难并不显著。让我们首先尽可能的限制它的范围。粗略而言，记忆的可信度与经验的生动性和时间间隔的长度相关。如果附近的房子被闪电在半分钟前劈中，关于所见和所听的记忆是如此的可信，以至于怀疑是否出现过闪电是荒谬的。较近发生的不那么生动的经验也是可信的。我十分确信半分钟前我坐在与现在做的同一个椅子上。回顾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发现有些事情我非常确信，另一些事情我比较确信，还有些事情通过回顾当时的场景使我确信，还有些事情是不能确信的。我非常确信吃了早餐，但我若像哲学家那样漠不关心早餐，我可能会怀疑我是否吃过了。谈起早餐，有些记忆很容易提取，有些较模糊，有些伴随着大量的疑虑，有些完全无法提取。因此，提取的记忆的自明性存在着连续的程度上的等级，并且有与之相协调的针对记忆的可信度等级。

因此，由于记忆谬误而引起的困难的首要答案是，记忆的自明性具有不同的等级，并且它对应着不同程度的可信性，记忆中最生动的且最近发生的事件趋近于完美的自明性与最高的可信度。

然而，也存在另一种可能，完全错误的十分稳固的认为某些东西是记忆的成分。在那些事例中可能发生的情况是，以直接呈现给心灵的方式出现的记忆，并非是一些错误的信念，而是某些东西与之不断产生联系的东西。据说，因为乔治四世不断的诉说他参与了滑铁卢战役，最终他自己都相信了。这个状况下，直接呈现的回忆是他反复的断言；他所断言的那个信念（若存在）可以通过对断言的记忆的联系制造出来，它或许并非是真的记忆。此类记忆谬误或许都能以此方式处理，即在严格意义上可以展示它不是记忆的成分。

对记忆的研究为自明性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观点，即自明性是由程度之分的：并能用简单的有无去评价它，而应评价它有的程度，以从绝对确定到几乎无法辨别间的连续等级去评价自明性。感性真理和一些逻辑原则具有最高的自明性；即时记忆真理具有几乎等同的程度。归纳原则比一些其它的逻辑原则，如‘真前提有真结论’，具有较低程度的自明性。记忆的自明性程度随着它变得久远和微弱而逐渐降低；（粗略而言，）逻辑及算术真理随着它们的复杂程度而变低。伦理和美学的价值判断常具有一些自明性，但程度不高。

自明性的程度对认识论而言具有重要意义，因为，若命题（看起来正是如此）不是以真假来评判，而是具有不同程度的自明性，将没有必要放弃自明性和真理间的所有关联，而仅是评论某命题所蕴含的混乱或冲突，从而保留自明程度高些的命题，拒绝低些的命题。

两个不同的命题均有很高可能联系着前面阐释的‘自明性’；其一，对应着最高程度的自明性，它确实无可质疑的属于真理，而另一个命题，对应着略低程度的自明性，它并未得到充分的保证，仅是或强或弱的假设。因此，第二个命题仅是个意见，暂未挖掘出更深的认识。一旦我们解决了真理的问题，我们可以返回到这个具有一定自明性的命题上，对其进行对错的区分。

[1]罗素.哲学问题[EB/OL].http://www.gutenberg.org/files/5827/5827-h/5827-h.htm#link2HCH0011，2019-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