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明,岭南府,有一地方,名曰醉红楼。
醉红楼,也称销金窟。
不管你有多少金子,多少银票,只要脚踏进去,出来的时候,总是分文不剩。
纵然如此,多少权贵富豪、多少贩夫走卒,皆乐此不疲。
为什么?
因为,这里有最淳的酒,最好的乐曲,和最美的女人。
这里,便是温柔乡,
试问,能有几个男人能抗拒?
1.
是夜,醉红楼的后门,紧闭着。
门外,屋檐上,一只破旧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泛着昏黄的烛光。
脚步,从远而近,一个高大的身影立于灯笼下。
他穿着一件蓝色的旧长褂,据说这是他最好的衣服。
一张四四方方的脸,因为紧张微微发红。
他用鼻子嗅一嗅袖子,确定身上没有异味后,从腰间掏出一只腰包,沉甸甸的,里面几乎是他的全部财产,几块碎银,500枚铜板,约莫2两银子。
他曲起指头一数,自己已经在这里“存”了10两银子,虽然离500两银子还远,但他心中充满希望,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定会筹够银子,帮她赎身,甚至把她娶进门。
听人说,她貌美如花,才艺双绝,是醉红楼的花魁。
他在脑海里努力拼凑她的样子,却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
三个月前,他因醉酒落入池塘里,被一女子救起,清醒过后,见一红一绿两个背影,正踏上一辆豪华马车,急速离去,旁人道,她们乃是醉红楼的花魁如梦,和她的婢女。
佳人恩人飘然而去,却给他留下一只残留体香的手绢。
古人言,点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呢?
于是,他,沈万,一名屠户,便去了醉红楼,想要当面谢佳人。
可是,醉红楼的花魁,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可幸的是,他见到了她的婢女,小绿。
小绿很惊讶他的到来,更惊讶他的报恩之心。
为了打发他走,小绿随口说了一句,如梦姑娘要500两银子赎身。
没想到他信以为真,一个月送两次银子,一次2两,累积下来,已经给了小绿10两银子。
夜风有点凉,沈万的心却热乎乎的,
他努力在想像如梦的模样,可脑海里总是浮现小绿的面孔。
“杀人啦,杀人啦!”
醉红楼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叫,紧接便是嘈杂的喊叫声,与各种瓷器碰撞声。
沈万心中一紧,如梦小姐会不会有事?
他上前几步,试图推开面前的门,可没能如愿,他附耳在门上,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朝这里跑来。
“是小绿么?”沈万暗忖。
门突然打开了,一个人影窜了出来,和沈万狠狠撞在一起,两人倒在地上。
“找死,下贱的奴才!”
人影大骂一声,作势要打沈万,可他看了一眼沈万,便楞住了,动作也收住了。
沈万被撞得有些糊涂,抬起头看了一眼对方,也愣住了。
在淡淡的灯光下,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你看我,我看你,像看怪物一样。
“少爷,赶紧跑啊。”
又有一人从门里跑了出来,一边扶起“少爷”,一边朝沈万看来。
可当他看清沈万的模样时,也愣住了,像是发现了怪物。
“走!”
“少爷”说了一句,这两人便像野狗一般,匆匆消失在夜幕中。
“赶去投胎啊。”沈万站了起来,揉揉胳膊,朝两人离去的方向骂了一句。
“你怎么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沈万转头看去,发现小绿正站在门边,一身水绿罗裙,亭亭玉立,像一朵莲花。
“刚刚从门里跑出来两个人,把我撞了一下。”沈万笑道。
“没撞伤了吧?”小绿秀眉微颦,关切问道。
“不碍事,”沈万耸耸肩,掏出腰包,递给小绿,道:
“小绿姑娘,这里有2两银子,麻烦你交给如梦小姐。”
“沈大哥,其实你不必这样...”小绿温柔道,并没有伸出手来。
“如梦小姐救过我的命,我虽是粗人,也懂知恩图报。”
“救你的人,原本也不是为了你的回报,况且你赚钱不容易,她收了你的钱,良心会感到不安。”
“我虽不是有钱人,也尚能自足,况且我母亲也赞同我的做法,请你代为转交,算是一份心意吧。”
“好吧,”小绿叹了一口气,接过腰包时,细细看了沈万一眼,惊奇地道:
“你和那人长得十分相似。”
“谁?”
“凶手!”小绿缓缓而道,“今晚来了一位蔡公子,点了如梦小姐作陪,可不久又来了一位王公子,也要如梦小姐作陪。蔡王两位公子像是仇人相见,先是口头之争,随后便动起手来,蔡公子一个冲动,用匕首插了王公子一刀。”
“死了?!”沈万张大嘴巴。
“正中要害,估计是活不成了。”小绿叹了一口道,“你们这些男人啊,老爱争风吃醋,可怜那王公子,长得可是一表人才,白白地丢掉了性命。”
“如梦小姐没事吧?”
“她很好,你放心。倒是你,赶紧回家,要不然官差来了,把你误当凶手抓起来了。”
“啊?!”沈万吃了一惊,可当他看小绿调皮的表情,知道对方是开玩笑,不过这里确实不宜久留,于是他便与小绿告辞了。
沈万没有想到的是,今晚与那“少爷”的一个照面,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2.
沈万,是个屠户,一个老实的屠户。
老实,是个优点,他不允许自己欺骗别人。
老实,也是个缺点,他更不能容忍别人欺骗自己。
露天集市,沈万猪肉档。
烈日当空,热风吹得人有点烦躁。
沈万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尽量压住火气,对一位正转身离去的“刀疤脸”汉子道:
“这位兄弟,你给的铜板是假的。”
“开什么玩笑,哪里假了?”刀疤汉回过来大声道。
沈万把对方给的十枚铜板平摊在桌上,左手拇指与食指捻起其中一枚,右手拇指食指稍稍一拧,铜板便分成两半。
“哪有这样的铜板?”沈万道。
“我刚才给你的不是这些铜板,肯定是你趁我转身的时候,偷偷换成假的。”刀疤汉狡辩道。
“你胡扯,这明明是你给的,只是一转身的事情,你就不承认了。”沈万有点生气道。
“我呸,真是个黑心的屠户。”刀疤汉竟然把手中的猪肉砸在沈万的身上,叫嚷着,“不买你的死猪肉,赶紧把钱还给我。”
“都在桌上,你自己捡去。”沈万压住火气,冷冷道。
“我要的不是这些假币,而是被你装入腰包的真币。”
“好你个无赖,赶紧给我滚,要不然把你当猪给宰了。”沈万拿起猪刀空恐吓道。
“老子可不是恐吓大的,赶紧还我钱。”刀疤汉说罢,竟然冲上来抢沈万的腰包。
沈万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无理,出于本能反应,他用手推开对方,可刀疤汉飞腿便是一脚,沈万气不过,两人便扭打在一起。
“啊?”刀疤汉尖叫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沈万大惊,定睛一看,鲜血不断从刀疤汉胸部流出,可自己的刀早就扔在地上,而且刀上一点血也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四周已经围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一名文士打扮的男子走了上来,用手探了探刀疤汉的鼻息,道了一句:
“死了!”
“这怎么可能呢?”沈万喃喃而道,顿感天昏地暗,差点晕了过去。
几名官差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把沈万带走,也把刀疤汉的尸体抬走了。
到了县衙,沈万先遭受一场莫名其妙的毒打,然后被强迫按手印画押,罪名是故意杀人,秋后问斩。
遍体鳞伤的沈万躺在黑暗的牢狱里,脑子一片混乱,他极力回忆与刀疤汉打架的过程,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是把刀扔在地上后才动手的。
那地上的刀怎么会伤到刀疤汉的胸部呢?又怎么会一刀毙命呢?除非刀子会飞起来,又或者是.....
“难道?”沈万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他再反复回忆刀疤汉不合常理的举动,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想,他忍住身上的剧痛,猛地站了起来,走到牢门前喊道:
“官爷,冤枉啊,我要请讼师。”
“你省省吧,都按手印画押啊,还请什么讼师,再胡乱喊叫,老子让你吃一顿棍子。”一名狱卒恶狠狠地道。
“兄弟,你认命吧。世道就是如此,我们冤不冤,只是别人的一句话。”对面牢房一名老汉叹道。
沈万的心开始沉了下去,坠落到一片黑暗中。
老天为何如此待他?
他虽出身贫贱,却自力更生,诚信经营,待人友善,只想过安分守己的小日子,娶一名小媳妇,好好孝敬母亲,可现在呢,却莫名其妙地背上杀人的罪名。
老天,这是何等的残忍?
一想到年老的母亲,沈万的眼泪哗哗的流,一想到如梦姑娘,他更是心碎....
在牢房的日子,沈万分不清白昼与黑夜,只是短短的几天光景,他仿佛老了三十岁,憔悴地不成样子。
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完了,可老天却不舍得让老实人死,小绿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
3.
深夜,牢房。
风不知从何处吹来,烛火闪跳不停,正如沈万此刻激动的心。
“你说是真的?”沈万双手紧抓牢门,兴奋地看着小绿,几乎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蔡大人亲口答应为你平反,最多判个误伤,再使点银子,你就自由了。”小绿笑道。
“太好了。”沈万跳了起来,像个孩子般的开心,如果不是隔着牢门,他肯定会跑过去给小绿一个大大的拥抱。
——是啊,有什么比自由更让人快乐呢?又有什么比死里逃生更令庆幸呢?
“蔡大人真是个好官,我出去之后一定会好好感谢他。”
“嗯。”小绿的眼里闪过一丝忧色。
那个手眼通天的蔡大人没有食言,半个月后,沈万走出了大牢,他曾问牢头,自己的案子怎么结的,对方很诡异的笑了笑,也许正如那位老汉说的一样:
“冤不冤,只不过是别人的一句话。”
蔡大人的府邸,庭院幽深,大厅布置得威赫庄严,屈人于无形之间。
为了报答“别人的一句话”,沈万结结实实给蔡大人叩了十个响头。
“蔡大人,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你以后有何差遣,小人万死不辞。”沈万的声音在安静宽敞的厅内显得特别响亮。
“好了,小伙子,起来说话。”蔡大人一脸和善,道,“你我两人也算是有缘。”
“哦?”沈万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老夫平时很少去醉红楼,上次去的时候,如梦姑娘无意中提起你的遭遇,恰巧老夫最恨那些屈打成招的事情,免不了要管管。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呢?”
“这是小人的福分。”沈万发自内心地道。
“听说你想为如梦姑娘赎身?”蔡大人话锋一转,微笑着道。
“这....”沈万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件事,怕他误会自己是贪色之徒,解释道:
“如梦姑娘也救过小人,小人只是想帮她做点事,并没有非分之想。”
“知恩图报,是为好男儿。”蔡大人用赞赏的目光看一下沈万,继续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梦姑娘国色天香,你喜欢也很正常,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小人只是个普通的屠户,从不敢奢望一些太遥远的事情。”
“大丈夫在世,有何不敢呢?”蔡大人哈哈大笑,朝门外喊了一句:“来福。”
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向沈万行了个礼,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笑道:“沈兄弟,我们老爷素来喜欢成人之美,这一千银票,请拿去为如梦姑娘赎身。”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沈万惊慌失措,连连摆手,并向蔡大人行礼,道,“家母一向教导小人,无功不受禄,况且已受大人的救命之恩,如今怎能再收您的银票呢?”
“小伙子,你刚才不是说,如梦姑娘对你有恩么,她如今深在狼窝,每天要应付各种不同的男人,难道你不应该早点救她出苦海么?凭你一个月几两银子,何年何月才能攒够赎金?说不定等你攒够钱,她不知给哪个男人折磨死了。”蔡大人这一番话,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这...”沈万无言以对。
“沈兄弟,我们家老爷送出去的东西是不会收回去的。你如果不要,我只能把它烧了。这可是他的一番心意,请你不要拒绝。”来福劝道。
在这对巧舌如簧的主仆面前,沈万这样一个不善言辞的老实人,简直不堪一击,到最后,他只能难为情的收下这份“心意”。
离开蔡大人的府邸,沈万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这蔡大人心肠太好了,让人感到不真实,还有那个来福,总有种眼熟的感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4.
故人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用在沈万身上再恰当不过了。
他用500两银子替如梦姑娘赎了身,却没想到美人竟以身相许,愿嫁他为妻。
婚礼是蔡大人一手操办,既不声张,也不草率,让沈万十分满意。
洞房花烛夜,沈万见到了如梦的盛世美颜,喜不自禁,说起昔日落水救命之恩,沈万更是感激涕零,可如梦脸上并没有喜悦之色,更无重逢之感,两人草草行了周公之礼,各自睡去。
过了几天,如梦在外面置了一处雅苑,搬过去住了,沈万以为她嫌弃自己身上的猪肉味,也不加以阻止,沈母知新妇非普通女子,也不敢多言。
一日,来福邀沈万过府。
看着来福神色忧虑的样子,沈万感觉有事情发生。
果不出然,当沈万看到蔡大人时,神色大惊:
半个月前还神采奕奕的蔡大人,此刻正躺在卧榻上,形容枯槁,气若游丝。
“蔡大人,你怎么了?”沈万俯下身来,关心问道。
“.......”蔡大人嘴唇动了动,作势要起来,来福见状,便扶起他的上身。
“坐...”蔡大人指着床榻边的凳子道,“哎....家门不幸....”
“大人是指?”沈万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家丑不可外扬.......你也不是外人....来福....你来说吧......”蔡大人很吃力地说了几句后,面容疲惫。
“沈兄弟,是这样的,我们家少爷因失手杀了人,被官府判了死刑,老爷伤心过度,以至于此。”来福叹气道。
“大人德高望重,故友门生众多,上回托大人的福,小人才能活命。令公子的事,难道不可周旋,争取轻判么?”沈万不解地问道。
“最糟糕的是,被杀之人的父亲正是老爷的政敌王大人,他素来与老爷水火不容,一定要以命偿命。”来福悲凉道着,眼里湿润了。
“怎么会这样啊!”沈万哀叹道。
“也算是犬儿的劫数吧.....”蔡大人老泪纵横,咽了一口水,动情道,“还好.....让老夫遇到你.....看到你......就好比看到了犬儿.....”
“这.....”沈万甚是不解....
这时,来福打开了一副画绢,上面画着一名手持扇子,衣着华丽的年青人,
那鼻子,那眼睛,那眉毛,与沈万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这就是我们家少爷,谁也没想到世间竟有这般相似之人。”来福感叹道。
看着画中之人,沈万先是一愣,随后脑海里浮现一个人的面孔:
醉红楼的后门,那人与自己迎面撞上,最后与另外一人狼狈逃去...
“对了,是他!”沈万在心中默喊,他再仔细看了看来福,恍然醒悟,怪不得总觉得来福面善,原来他是那晚与蔡公子一起逃去之人。
沈万没想到事情竟会这么巧,自己竟会遇上“凶手”之父,而且还受了别人这么大的恩情。
“沈兄弟,你怎么了。”来福见沈万沉默不语,若有所思,便问道。
“没什么。”沈万回过神来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救蔡公子了吗?”
“哎.....一切都是命.....”蔡大人黯然道,“如果老天允许....老夫宁愿替他去死.....”
“如果有个模样相似的人去顶替,我们家公子就可以活下来了。”来福看着沈万道,眼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你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可以让沈兄弟去顶替!咳咳...”蔡大人沉声喝道。
“来福失言了,沈兄弟莫怪,可怜我的少爷,一个月后就要问斩了!”
听着来福凄切的话语,看着蔡大人憔悴的面容,沈万的心情很沉重,他再陪了一会话,便离开了蔡府。
十天后,沈万再次进了牢房,这一次,他是自愿的。
为了报答蔡大人的恩情,他顶包代替了蔡公子,可他,竟然后悔了...
5.
夜,牢房。
离问斩的日子,还有半个月。
可沈万的内心却很平静,他总想起一些人,一些事。
——母亲,是个慈祥而明事理的人,她总教导自己,要安分守己,知恩图报,这次代人偿命,她心中虽有千万个不舍,却还是支持,如果有来生,一定要好好孝顺她。
——蔡大人,救过自己一命,还帮助自己给如梦赎身,况且他已答应,照顾母亲的后半生,这次能报答他的恩情,自己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如梦,救过自己的命,又下嫁与自己,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更何况,她已怀了自己的孩子,沈氏的香火得以延续,自己死也无憾了。
——小绿,自从娶了如梦,就很少看到她了。她还在醉红楼么?
沈万的内心,此刻竟然有些思念小绿了。
她温柔的话语,甜美的笑容,充盈着他的脑海。
她,总给他一种很熟悉很温馨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在如梦那里得到过,尽管他们曾经睡在同一张床上。
这是为什么呢?也许他到死都不明白。
“咚!——咚!咚!”打更的声音传了进来,隐隐约约有人在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奇怪,这声音是怎么传进来的?”沈万心中纳闷,这牢房隔着高墙厚院,如何能传声?
沈万奇怪看了看四周,发现隔壁牢房有一人,正蹲在墙角,用一器物,不停地挖泥。
“老兄,你在干嘛?”沈万问道。
“嘘!”那人猛然回头,满脸胡渣,他用手示意沈万不要声张。
就在“胡渣汉”侧身的空档,沈万看到,他已经在墙角挖开了一个洞,洞口似乎还很深。
——要越狱?沈万猜测着。
“快睡你的觉,别多管闲事。”胡渣汉道。
沈万一心求死,自然对这样的事情不感兴趣,躺在茅草堆上,糊里糊涂地睡着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一双死鱼般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拥有这双死鱼眼睛的主人,脸上还有一道刀疤。
他是个“死人”,曾经在沈万猪肉档口前死过一回。
可他如今却活生生地站在沈万面前,只不过他们之间隔着一个牢门。
“你是蔡公子还是沈屠户?”死鱼眼睛开口道。
“你没死?”沈万有些惊讶,他已看清对方就是那个“已死去”的刀疤汉。
“幸亏你是沈屠户,要不我命休矣。”刀疤汉松了一口气道。
“你们认识?”胡渣汉走到刀疤脸旁边道。
沈万此刻才发现,原来胡渣汉与刀疤脸在同一个牢房,刀疤脸应该是在自己睡着的时候被关了进来的。
“何止认识?我们简直是难兄难弟。”刀疤脸苦笑着,恨恨地道:“蔡秋那个老小子,最终还是阴谋得逞。”
“蔡秋是谁?”沈万站起来问道,刀疤脸的出现,让他隐隐觉得事情有点蹊跷。
“还能是谁?蔡公子的父亲,蔡大人。”刀疤脸叹道,“沈屠户,我们都被他利用了。”
接着,刀疤脸将事情的原委都道了出来。
原来,这刀疤脸是蔡大人府中一名门客,受蔡大人的指使,故意去沈万猪肉档闹事,假装被杀死,让沈万入狱,然后蔡大人再使计救出沈万,以感化沈万,让他自愿顶包。
蔡大人因刀疤脸知道太多秘密,想杀人灭口,好在刀疤脸早有提防,趁机逃跑。可蔡大人势力太大,刀疤脸无处藏身,便躲到牢房里避避风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沈万。
“妙妙妙,蔡邱这老小子还真是老谋深算啊。”胡渣汉居然拍手叫好。
“哎....”沈万跌坐在地上,欲哭无泪,想不到自己视为恩人的蔡大人,竟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奸邪。
“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了,只希望他能信守承诺,照顾我的老母亲与如梦。”沈万喃喃自语。
“可怜的沈屠户,你也许还不清楚蔡老儿的为人,只怕你一命呜呼,老母要饿死街头了。至于你那宝贝媳妇,恐怕成了人家蔡公子的床上玩物了。”刀疤脸叹息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万惊疑道。
“傻小子,你还不明白么?蔡老儿为了让你甘心顶包,自然许你好处,可你死了,人没了,谁还有闲工夫管你的家人。”胡渣汉忿忿不平地道。
“老兄,听你口气,你好像对蔡老儿也有所了解。”刀疤脸道。
“在岭南地界,谁不知道蔡王两家呢。老子本来是要去光顾蔡老儿,没想到在王老儿那里被抓了。”
“你去王大人那里作甚?”
“他家的宝贝值钱着呢,老子琢磨着劫富济贫,没想到贪恋他家的酒,喝个烂醉,结果.......”
“哈哈......”
沈万也没心思听他们说下去,内心乱糟糟的,一个个臆想的画面闪过脑海:
一会是母亲孤苦伶仃的样子,一会是蔡氏父子狰狞的笑容,一会是如梦斜视讥讽的眼神,
沈万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他急须知道外面的情况....
而她总是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
6.
小绿站在牢门的外面,一身水绿罗裙,如莲般洁净。
胡渣汉与刀疤脸在窃窃私语:
“这水灵灵的姑娘是谁啊?”
“估计是沈屠户的相好吧。”
“真是艳福不浅啊。老子怎么没这福气呢。”
“瞧你副德行,谁会看上你。”
.............
“谢谢你能来看我。”沈万有些感动,道,“你还好么?”
“我很好,如梦小姐让我去服侍她。”小绿低声道,眼里有些落寞。
“她还好么?”沈万终究忍不住问了,他希望刀疤脸的猜测都是错的。
“她.....很好......”小绿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道:
“沈大哥,倘若当初你落水之时,救你的不是她,你还会娶她么?”
“这.......”沈万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一直以为是如梦救了自己,当初帮她赎身也是为了报恩,更没想到如梦会屈身于自己。
“她一直在欺骗你,我实在不忍心告诉你,可我又不能不告诉你。”小绿叹了一口气道,“她肯下嫁于你,完全是蔡大人的意思,原本我也不甚明白,直到你顶包代替,我才醒悟过来。近日蔡公子归来,两人卿卿我我,所作所为,实在愧对于你!”
“什么!”沈万听了火冒三丈,他可以容忍如梦对自己的任何欺骗,但绝对不容忍她的不忠,还有那个蔡公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这是你寄存在我处的十两银子,救你之人并不需要任何回报......”小绿俯身放下一只腰包,掩袖含泪,凄然离去....
“可恶,真可恶!”胡渣汉在一旁听了,咬牙切齿,一拳打在墙上,似乎他才是受害者。
“谁说不是呢?”刀疤脸叹道。
“老天,你为何要这样待我呢?”沈万哭诉道,怨天怨地更怨自己,怨自己无知,怨自己无能。
“兄弟,你放心,过两天我逃出去后,帮你狠狠教训蔡老儿。”胡渣汉安慰道。
“出去?”沈万突然想到胡渣汉一直在挖的墙角,心中一喜道:“老兄,莫非你已挖穿洞口?”
“嘘!”胡渣汉连忙制止沈万说下去,只是点点头。
沈万走近胡渣汉,乞求道:“老兄,可否带我一起出去?”
胡渣汉点点头道:“好吧,但是你必须得先想办法到我牢房中来。”
沈万看了一眼小绿留下来的腰包,心中有了主意。
两天之后,沈万用5两银子贿赂了牢头,又给了他5两银子,让他置办一桌好酒好菜,送到刀疤汉牢房中,自己过去和刀疤汉吃酒。
趁着夜深人静,沈万与胡渣汉逃了出去,刀疤脸原本是想到牢中避难,见两人离去,怕受到连累,只能跟着走了。
7.
月夜,三更,梦苑。
一条高大的人影迅速翻过高墙,穿过几条回廊,向一间亮着烛光的房子奔去。
此人,正是怒气冲冲的沈万,他要去问问如梦为何如此待自己。
他靠近窗砂,用手舔舔口水,便撕开一个小口,往房内看去,见透明的粉红鸳鸯帐内,隐约有人影晃动。
“那沈屠户有我厉害么?”床上一男子淫笑道。
“死鬼,提他干嘛,闻着他那一身的猪肉骚味,真是让人作呕。”床上一女子娇声道,语气中透着一股浓浓的嫌弃。
沈万听到女子的话,心中燃起一把熊熊的烈火,同时也感到一阵深深的悲哀,想不到如梦竟是这般看自己。
“听说你救过他的命,他对你可是又爱又敬,你这话要是给他听到,估计得伤心死了,哈哈。”男子笑道。
“他是又傻又天真,明明是小绿那丫头救了他,他偏偏赖到我头上,老娘才懒得理落入水中的酒鬼。”如梦讥笑道。
沈万的心在滴血,同时也涌起对小绿的深深的愧疚。
“你不会是真的怀了他的孩子吧?”
“你们男人不是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若是不那样说,他怎么肯去代替你呢。”
“哈哈......有趣....”
沈万听到这里,已忍不住满腔的怒火,从腰间拔出一把刀,一脚踢开了门,大喊一声,“狗男女,拿命来。”
蔡公子与如梦正在缠绵间,突然听到门外一声大吼,接着门被踢开,两人极为惊慌,待掀开床帐一看,见沈万拿着一把刀冲了过来,他们更是心神俱裂。
沈万快冲到床边时,被蔡公子扔过来的褥子盖住了头,等他拨开褥子时,蔡公子已半裸着身体逃出五尺外。
蔡公子又抓起一张凳子扔向沈万,惹得沈万怒火中烧,五步做三步,一把抓住蔡公子,势要把对方砍杀于刀下。
就在蔡公子将要人头落地的时候,一人冲进房间,大喝一声:
“住手!”
沈万抬头一看,原来是来福,便冷笑道:
“你来的正好,让你看看我是如何屠宰畜生的。”说着作势就要杀人。
“他死了,你母亲也活不了。”来福厉声喝道。
沈万听了,脸色大变,怒道:
“你将我娘怎么样了?”
“沈兄弟,”来福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你去顶替少爷,我们照顾你母亲后半生,你为何反悔了呢?”
“反悔了?哈哈,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沈万怒不可赦地道。
“既然你都知道了,更没必要反抗了。用你的命,来换你母亲衣食无忧的后半生,难道不值得么?”来福温言劝道。
“我死倒是无所谓,可谁能保证,你们能善待我娘呢?”沈万道。
“沈兄弟,你大可放心,我们家老爷,富可敌国,别说养一个老人,养一百个都没有问题。”来福拍着胸口道。
“对,对,我可以起誓,若然我蔡氏父子不能善待你母亲,我们不得好死。”蔡公子趁机抢道。
沈万看着来福与蔡公子信誓旦旦的样子,怒气消了一半,他放开蔡公子,一屁股坐在一张凳子上,提起桌上的酒壶,不停地往嘴里灌酒。
酒是醇酒,可他喝进去时,却觉得万分苦涩。
来福与蔡公子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如梦裹着床单探出了头。
看着沈万红起来的脸,来福小心翼翼的问道:“沈兄弟,是否让如梦今晚陪你?”
蔡公子也附和道:“她还是愿意的。”
沈万冷冷看了他们一眼,站了起来,重重地道了一句:
“记住你们说过的话,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说完便往外走,消失在夜幕中....
半响,如梦的房内传出几个人的对话:
“原本想让他多活几天的,看样子得提前送他上路了。”
“让牢头他们去干?”
“那些都是王匹夫的人,容易引起怀疑。”
“我让小绿去,到时候有人追查,也是她的事。”
“就这么办,你这女人,也忒狠了。”
老天总是开眼,他们的阴谋诡计,被窗外的小绿听到了......
8.
沈万从墙角的那个洞口,往牢房的方向爬去,当他从洞口出来时,十几官差正盯着着他,表情各异,有的惊异,有的庆幸,有的冷笑。
而最令沈万感到不舒服的是,一双冷酷如冰窟的眼睛。
那人身材高大,身穿孔雀官服,面容冷峻,一看就不是善茬。
“啪。”沈万的脸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你这贱囚,差点害死我。”打人和骂人的正是那收了沈万5两银子的牢头。
“王大人,求你饶我这次。”牢头跪在地上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留你到现在么?”叶大人冷冷地看着沈万,脸上浮起一抹残酷的笑容,道:“想想你那目中无人的老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去送死,却无能为力的样子,我感到特别的快乐。”
沈万低头不语,内心却感到一阵寒颤,此人的阴险变态已经超出了想象。
“来人,把这两人带下去,好好伺候,记住,别把人给我打死了。”叶大人道。
沈万与牢头分别被架在一张凳子上,十个板子还没到,牢头已经晕死过去,沈万强忍着剧痛,不吭一声,硬是挨满三十个板子。
被拖回牢房后,沈万趴在草堆上,呆呆地看着那个已经被堵住的洞口,心中十分凄然,感觉自己如同那四肢发达的牲口,任人摆布,任人宰割。
人活一生,为何要如此窝囊,纵然死,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死法。
想到那王大人对蔡氏父子的仇恨,沈万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若是将顶包代替的事告知王大人,他是否会找蔡氏父子算账,而自己能解脱出来?
“沈大哥。”小绿不知何时已站在牢门外,手臂上提着一个食盒。
“你.....来了....”沈万挣扎这身子,爬到牢门前。
“把它喝了,你的痛苦自然解脱了....”小绿从食盒里抱出一坛酒,递给沈万。
“他们让你来的吧。”沈万看着小绿忧伤的眼神,已经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生又何欢,死又何惧,沈万抱起酒坛,仰头狠狠灌了几口,凄然而道:
“小绿姑娘,来世再报答你的恩情了。”
他话刚说完,血气上涌,口吐白沫,头晕脑胀,视线开始模糊,意识慢慢凝结.....
“你给他吃了什么.....”
“王大人说还不能让他死....”
“赶紧去请大夫....”
“来不及了,衙门对面刚来了一位游方医,赶紧抬过去...”
9.
清晨,茅屋。
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一张床上,一个人的脸上。
沈万从噩梦中醒来,摸了摸脸上的温热,心中涌起一丝惊喜,自己还没有死。
“你醒了?”一名男子走过来道。
“是你,我怎么在这里?”沈万认出了面前的男子就是胡渣汉。
“要不是小绿姑娘,估计你现在得去见阎王了。”又有一名男子走上来道,此人正是刀疤脸。
接着,两人便向沈万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三人逃出牢房后,胡渣汉与刀疤脸两人便去醉红楼喝了一顿酒。
刀疤脸因曾经参与陷害沈万,对他有愧疚,想去帮他做点事。
胡渣汉为人仗义,也有此意,待两人赶往梦苑时,遇到了小绿。
小绿便将沈万重回牢狱之事以及蔡公子欲毒杀沈万的阴谋告诉两人。三人便想出了一个解救他的办法。
“小绿换掉了蔡小儿的致命毒药,她给你喝的是一种剧烈迷药,让你看起来像快死的样子。”胡渣汉道。
“我料定王老儿还不想让你死,他的那些爪牙必定会送你看大夫。”刀疤脸道。
“而我假扮游方大夫,事先在衙门对面设摊,等他们把你抬过来让我医治后,我便找机会把你弄走。”胡渣汉一脸得意地道。
“感谢两位大哥的救命之恩。”沈万直接在床上给两人叩头。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叫风清云,你叫我一声风大哥,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了。”风清云笑道。
“风大哥。”沈万抱拳道。
“你风大哥是一个劫富济贫的侠盗,不像我张西,曾为了三餐一宿,甘愿为虎作伥,差点害了沈兄弟你。”张西脸上有愧色。
“张大哥,过去的事别提了,这次多亏你与风大哥竭力营救我。”沈万感激之余,叹道:“不知小绿姑娘现在如何了?”
“她被狱差拿住了,但性命应该无忧,我们晚点再想办法营救她。”张西看了一眼沈万道:“兄弟,你现在有何打算?”
“我想到王大人那里,将顶包代替之事和盘托出,以他对蔡氏父子的痛恨程度来看,他必然会到蔡府兴师问罪。到时候我就可以解脱出来了。”沈万道。
“我也是这么想,此计可行。”张西道。
“可我们如何能进入王大人的府中呢?”沈万担忧道。
“这还不容易么,我带你们去,王老儿害我坐了一个月的牢房,这次我得把他们家的酒都喝光了。哈哈。”风清云道。
10.
风清云是个侠盗,盗中之侠,侠中之盗。
对于一个厉害的“盗”来说,没有什么地方是去不得的。
王大人的府邸,尽管守卫森严,可风清云带着张西、沈万,还是轻而易举地走进他的大门、院子、大厅。
风清云惦记着王大人家的酒,还没等找到王大人,他就自个儿快活去了。
结果,沈万与张西还是见到了王大人,不过却是被捆着带去了的。
王府大厅,王大人静静地听着沈万的陈诉。
“你说的都是真的?”王大人冷冷问道。
“千真万确,绝无半句谎言。”沈万老实回答。
“这我可以作证,蔡公子还逍遥法外,活得十分快活。”张西道。
“蔡匹夫果真老奸巨猾,我还是小看了他。”王大人眼里露出凶狠之光,话锋一转,道:
“我的府邸戒备如此森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老实说,你都去过什么地方,看到了什么人?”
“我们,我们是趁守卫不注意时溜进来的,结果还没找到你就被抓了。”沈万不想连累风清云,连忙撒谎道。
“很好。”王大人嘴角浮起残忍的笑容,喝道:
“来人啊,把两个蠢货关到地窖里。”
沈万一听,心里暗叫,完了,才出狼窝,又进虎穴了。
王大人的地窖,阴暗潮湿,散发着一种发霉的味道。
沈万与张西被背靠背绑在一条柱子上,动弹不得。
“张大哥,这王大人是什么意思?”沈万问道。
“糟了,王老儿是要毁尸灭迹。”张西眉头一皱道。
“他应该找蔡秋那老匹夫算账才对,为何要杀我们?”沈万心中惊道。
“准确来说,他是要杀你。你虽然是假的,可到蔡老儿跟前对质,他一口咬定你就是他儿子,那王老儿也无可奈何。可只要你死了,蔡公子没有替代品,王老儿就可以逼蔡老儿交出蔡公子了。”张西道。
“是我连累了你,哎,我们就不应该来。”沈万十分懊悔。
“只怪我们低估了人心的险恶。”张西叹道。
“希望风大哥不会遭毒手,平安离开这里....”沈万道。
“你不用担心他,他就是只老鼠,只要有个洞,他就能逃出去。”
“哪个倒霉鬼在说我是老鼠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既像是隔了很远,又像是近在咫尺。
沈万与张西心中大喜,剧烈扭动着身子,喊道:
“风大哥,你在哪里,快来救我们。”
“风老鼠,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地窖的门被打开了,光亮照了进来,一个衣着邋遢的高个子,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托着酒坛子,正倚在石门上灌酒。
他正是侠盗风清云。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沈万一边挣脱掉身上的绳索,一边问风清云。
“因为我就在离你们不远的另一个地窖里,这两个地窖之间,有通风口,你们的谈话正好被我听到。”风清云笑着道,“你们绝对想不到,那边的地窖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不就是酒么,难不成还有女人?”张西笑道。
“何止是女人?简直是个温柔乡。”
这是一个地窖,不止是个地窖。
东边的一面墙,摆着大大小小几十坛酒。
南面摆着一张古琴,一张古筝,一张餐桌,四张凳子。
西面墙上满满挂着姿态各异的春宫图。
北面有一张大大的梳妆台和一面青铜镜。
最惊人的是,地窖的中间摆着一张挂着鸳鸯账的大床,床上正绑着三个人。
一个全裸的男子,与两名半裸的绝色女子。
“王公子?”张西一眼认出了床上那名男子,惊讶地道:“你不是死了么?我是亲眼看到你死的。”
“什么,他就是在醉红楼被杀死的王公子么?”沈万也很讶然。
“绝对错不了。”张西道,“我见过他很多次。”
“是又怎么样,识相的快把本公子放开,要不然你们别想活着出去。”王公子终于开口说话了,脸上尽是骄纵之气。
“张大哥,我明白了。”沈万叹了一口气道,“他用的法子,你也用过,以假乱真,瞒天过海。”
“不错,王氏父子为了打击蔡氏父子,故意制造假死之表象,以让蔡小儿偿命,让蔡老儿精神受摧残。”张西补充道。
“原以为蔡氏父子够阴险,没想到王氏父子更阴险。”风清云叹道。
“张大哥,你还记得王老儿最后问我们什么话么?”
“问我们怎么进来的,去过什么地方。”
“正是,他要杀我们,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我们会发现他父子俩的秘密。”沈万沉吟道。
沈万看了王公子片刻,突然转过身来,朝风清云,张西跪了下来道:
“风大哥,张大哥,小弟有一事相求,请两位兄长答应。”
“快起来说,无论什么事我都答应你。”风、张两人架起了沈万。
沈万缓缓道:“小弟原是一个老实的屠户,只想过些平淡的日子,但现在受奸人所害,自身难保,更连累家母。如今要摆脱这困境,我必须将王公子带走,然后再把蔡公子抓来,让蔡老儿与王老儿同时过来领人,各自揭开对方的阴谋,我才能从中解脱。这件事如果没有两位兄长相助,单凭我一人之力,实在难以完成。”
“好,此计可行。我答应你。”
“我也答应。”
在风、张二人的帮助下,沈万顺利抓来了蔡公子,将他与王公子绑在十里亭,让蔡、王两家过来领人。
11.
十里亭,烈日高照。
王、蔡两人各自一队人马,将各自的儿子领回....
沈万带着家母离开故乡.....
半个月后,蔡公子与王公子皆死与醉红楼,凶手留下了一行字:
天下太不平,非剑不能消也,杀人者,不良人!
又过了半月,醉红楼又产生新的花魁,名叫小绿。
当她脱下面纱时,人们不禁惊叹,果真国色天香,比上一届的花魁还要美上十倍。
花魁有一婢女,人称如梦,却满脸麻子....
又过了半月,花魁小绿突然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处,听人说,她跟一个屠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