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静谧易安,心缓情深。咖啡厅是角色分明一个地方。交谈的总是轻声细语,没有中式茶馆的吵吵闹闹。雨还在这玻璃外,淅淅淋淋的下着。如一幕山水画。我望着窗外,一时的走神。似乎这一切,有些虚幻。因为太多的不明白,脑袋一片空白。
“果果姐,我觉得我们就像这些雨。落下来的时候有人看见和仰望,还有可能去伸手接着,可是落下地面的时候,没人会低头注意刚刚那一滴雨水。雨一直在下,什么都是照旧。你觉得的呢?”我转头望向她,她握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低头不语,头发挡住了面容,似在思索着什么。在我接到她之前与蓝烟的讲话,直接是让我想第一时间看到胡果果就问她,关于我哥一切事情的冲动。但看到她的时候,我彻底没有了这番心思。比我还矮一个头,看起来好像没有大学毕业。头发已不是我曾经看到的短发。现在是一溜溜的长发,微黄的染色。戴着一个看起来有小拇指厚度的眼镜。她先看到的我,她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应该就是田俊的弟弟田景吧,我是胡果果,你可以叫我果果姐。”说这话的时候,我隐约听出一丝假装坚强的味道。眼镜后的眼睛,有些什么在波动。我觉得自己看到了泪渍。
我没有多说,微微一笑。“我是田景,果果姐。我们去那边聊。”
火车站的里里外外都是热火朝天,实在不适合去聊天。而且这武汉的雨还在下。所以,就近的一家西式餐厅成了我们的去处。我带她到这边的时候,她一路也没怎么说话。雨声倒是听了一路。看起来像是两个重逢的人,在这个不到五分钟的路程里,我竟然找不到一句话来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离别。我走进这个西式餐厅,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点了两份咖啡。我还是开口说了几句话,几句关于这个行程的累与不累。
她把包包放在左边,靠近窗户的玻璃,看了一眼,抬头对我说,“我觉得这雨不像我们,这雨声倒是像我们。只是知道从什么地方产生,却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突然消失。当你想回忆的时候,就是在想复活那些沉寂的声音。耳边现在都还隐约有你哥给我那晚打电话的声音。”
“声音是永远忘记不了的。我也一样。但是我不希望这成为你的梦魇。有些话说出来,可能就好受点。我不知道很多关于他的事情。你能跟我讲讲吗?”我抿了一下嘴唇,望着她的眼睛,说道。
“他是一个好男人。他说今年过年带我到这边来见爸妈。他说这次要给我买戒指。他还说他要跟我去海边拍一组真实的海景照。”她用手拨了一下镜框旁边的头发,把咖啡杯放到桌子上,望着窗外的雨。像是在自言自语,慢慢的述说。“我跟他认识六年了,六年了,六年了。我以为自己和他会一起走很远。直到我们慢慢变老。然后,他对我说,我们还要去年轻时候照海景照的地方,拍同样的一组照片。我当时说他好傻,好傻,好傻。我说他好傻,他还在对露牙的笑。你知道吗?我总感觉就是在昨天,就发生在刚刚。”她说着说着,转向对我说道。“你和他很像,只是你哥比你的笑容易让人着迷。”
我想起来,遇见她的时候那个笑容,是我努力去刻画的一个表情。我知道她是在悲伤着,我想有一个笑容给她,总是比没有强。也许作用不大,但至少我做到这一点,是为了向她证明,我们都要坚强着。我的悲伤不同于她,但这个事实如深海喷发的火山,尽管内心是滚滚烫烫,但在人前总有一股不败的坚强。这也许就是我的性格,我这次深刻的体会自己,竟然是田俊的离去造成的。这对于这个生活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嘲讽。这么大的代价,来让我知道自己的性格如何。我宁愿永远不知道。而这个自动奔流的生活,没有给我机会去反悔,就像他离去的这样坚决。我该如何去知道他离去的原因呢?
此时心里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眼前的胡果果,我已不想再去问她。她是一个活在泪水里没有出来的人,我不想再去破她一道心伤。她似乎不想让我看到她的泪,只是在说着回忆的话语。
头发遮住了很多东西,包括落地清晰可听的泪珠声音,她用手偶尔擦一下眼角。我拿出自己的纸巾,伸手递过去,“用这个擦。”她连忙说,“没事儿。我有。”说完,直接把包包放在腿上,急忙的找。我没有拒绝,把纸巾放在桌子上,看她在翻着包包。
“这个给你。这是田俊他准备今年过年回来给你的。”她从包里拿出一把红色的军刀,放在纸巾的旁边,说道。
“额~~~”我看着这把军刀,自己心里一阵翻涌。
小时候,我们喜欢互相追逐,我戴着小军帽,他穿着那件墨绿色的军装。两个人总喜欢拿着枯树枝疯赶打闹。他曾经对我和齐熙说过,以后等他长大了,一定给我们一人买一把最好的瑞士军刀。然后,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件军装他应该还保存着,我的军帽也是保存完好。只是军刀有了,买刀的人却是离开了。看过一些人说过的话,说是着人性都是在失去后,才懂得这生活在一起的弥足珍贵。现在懂得了这个道理,却突然发现,说这些话的人,猜测他们肯定是失去后才懂的。我把这小巧的军刀收起来,拿在手里觉得不重,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果果姐,你什么时候的火车票?”我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时间显示“17:50”。
“六点半的火车。”她拿出一张纸巾,擦了一下眼角,吸一下鼻子,说道。
“那快了。”我看了一眼这咖啡厅的外面,雨已经停了。这个地方,还是一股很舒缓的气息环绕,只是我们一直待着这里面。除了胡果果的候车时间会错过,也许还会让我们沉浸太多的回忆。外面的繁杂此时也有了它该有的作用。我起身准备去付款,却看到她直接走向前台付钱去了。
我在门口等她,她结账走出来,抬起头对我说道。“怎么可能让你付钱?你现在就是我的弟弟。知道吗?”语出不同的人,总是效果不同。以前我和俊哥一起总是他付钱,他也不忘每次回头对我说,“你是我弟弟,知道吗?每次都是那种不可置疑的口吻。”“这是你哥跟我常说的,''你是我女朋友,知道吗?我怎么可能让你付钱呢"?”
我很自然的点头,然后走到她前面,带着她去候车厅。
我问她是否需要买点东西在火车上吃,她说自己包包还有,我只是买一瓶矿泉水给她。还有把那把雨伞留给她。
她说她心里舒畅多了,在北京总是一个人的哭泣,一路买票到来到武汉都是模模糊糊,只是知道要帮他把军刀送到我这里,然后回渔北市看他。她说她会很努力的去调整自己,回渔北市后,她还要安慰我大伯和大妈。她说自己会很坚强的。我觉得是一种掩饰,但没有去戳破。
不多久,她就排队在候车厅里等着上火车的检票,我远远的看着,她回头给我招手,竟然觉得她像是换了一个人。她穿着那件蓝色的羽绒服,我只能看见她的一点身影,而且是渐行渐远。但我猛然觉得,她刚刚的那种坚强不是假装的,是一个真实的坚强。一个人的北京,还有这些悲伤,我真想不出来她是怎么过来的。自己一想,就是一阵心惊。
直到检票口看不见人影,我转身准备回学校。
突然手机一阵震动,我拿起来一看,是胡果果的短信。
“田景,我知道你想问他是怎么离去的。但又怕我伤心没有开口。只是我现在不能说,因为我答应别人了。我不会在现在告诉你。所以,对不起。”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