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公子有点儿惨》

没人回答。

“在下牧云萧远。旁边是越秀章微明。请问，谁是这里的头儿？”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一个人身上。那人双手双脚被缚，却是背靠着墙壁端坐着。

“有何凭证？”那人问。

萧远和章微明从各自的怀里拿出一块玉牌，扇形，出示给那人看。那人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两块玉牌，立刻跪坐起来。

“校尉罗直见过二位公子。”

“罗校尉，我们前来搭救诸位。请诸位稍安勿躁。”章微明说。

萧远和章微明两人用随身的佩剑迅速帮粮仓里关押的众人割断捆绑他们的绳索。

“罗校尉，你们要尽快离开这里。”章微明说。

“公子，你们不离开吗？”罗直问。

“暂时不离开。军械库里的兄弟们还等着我们呢，我们先去解救他们。”章微明和萧远出了粮仓。韦英进去交待一会儿出去后的任务。

军械库那边更顺利，萧远、章微明和李维信身手极快解决了守卫，表明身份后，安排他们听从韦英的调遣，离开军营。这么多人要离开军营，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好，罗直告诉他们他知道一条通道离开营地，这条通道是运送粮草和军械的专门通道，南丹士兵并不知晓。

听到还有这样一条通道，章微明恼火的目光扔给韦英，韦英接收到这股怒气，吓得一哆嗦，赶忙说：“属下失职，没探查到这条通道，公子恕罪！”萧远瞥了一眼章微明，李维信则是幸灾乐祸的表情，让章微明十分不爽。

如此，韦英和罗直带着一千人悄无声息离开了军营，分散成小队去通知汜水城居民躲藏在地窖中，无论如何天亮前不要出来。

萧远吩咐韦英和罗直，他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通知所有的居民，一个时辰之后，他们三人便会找到合适的隐藏地启用御风、化风和风息。所以，务必在一个时辰之内完成任务。韦英和罗直领命而去。

雾气最浓的时候，真的起风了。刚开始只是微风拂面，军营校场上的旗帜在风中飘扬。似乎是要吹散浓雾，风越来越大，扫起了校场中央的泥沙。军营里的南丹士兵应当睡着了吧，值守的士兵被风沙吹迷了眼，嘴里抱怨这风来得真是邪门。

萧远、章微明和李维信躲在军械库里，算着时间，耐心等待着时机。

“你俩想好合适的地方了吗？”李维信问。

“你们注意到主帅的营房没有？”章微明问。

萧远点头。李维信摇头。

“就在南营的正中央。”章微明对李维信说。

“你的意思是擒贼先擒王？”李维信问。

“我暂时没想到别的地方，就觉得可以借他们主帅的营房用用。”章微明说。

“萧远，你的意思呢？”李维信问。

“时辰到了，我们去主帅营房。在那里方便行事。更重要的是，林阔不能死。”萧远说。

更鼓再次敲响，该是守卫换班的时候了，也该是他们行动的时候了。

三个身影敏捷地穿梭在营房之间，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了南营那个与众不同的营房。

营房里早已熄了灯，萧远在前，章微明跟上，李维信后面，掀开营房门帘闪身进入。

萧远准确找到卧榻，不待床上的人有反应，萧远掌风凌厉落在榻上人的风门穴，那人便昏过去了。

“掌灯，看看是否是林阔。”萧远吩咐。

章微明立刻点燃桌上的烛火，凑近一看，尽然不是林阔。三人面面相觑，林阔去哪儿了？

三人只好绑了昏倒的那人，又塞上他的嘴。这才将他弄醒。

睡梦中被打晕的那人醒来后看到眼前的三位年轻公子，大惊失色。

“林阔在不在营地？”萧远问。

那人摇头。

“林阔在不在汜水城？”章微明问。

那人摇头。

“林阔在不在越秀？”李维信问。

那人依旧摇头。

“林阔回南丹了？”萧远问。

那人点头。

他们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那人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李维信出手劈在那人的大椎穴上，那人再次昏迷。

“好了，该开始了。”李维信说着，从背上取下一直背着的包袱，打开来取出风息。

“等一下。”章微明说。他走过去，先打开所有的窗，然后打开营房的门。

“想得周全。谢谢啦！”李维信笑着说。

一阵穿堂风吹进来，掀起了房里的布幔，也吹动了风息的金莲花。

萧远将写在一张纸上的化风乐谱放在章微明面前的桌上，用桌上的镇纸压好。章微明席地而坐，御风放在唇边。

萧远站在向东的一个窗口前，凝神，调息，放空心中一切。须臾，他听到耳边传来第一声笛音。

婉转清亮的笛音蓦然在军营中响起，营中尚未熟睡的南丹驻军都被惊醒了。值守的军士非常诧异，慌乱之余寻找笛音的来源。他们巡音而来，发现笛音来自主帅的营房，更为吃惊。当他们近前看到静静站立在窗前的那位面如朗月的公子时，“是萧远！是萧远！”的声音此起彼伏。萧远会出现在主帅的营房，这对南丹的军士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于是大家想要以多胜少，紧握手中的兵器，准备上前捉拿萧远。

一声高亢嘹亮的笛音过后，另一个声音加入进来。低沉的男中音随风灌入在场的每个人的耳朵，让他们浑身开始不舒适起来。飒飒风声无节律，嘤嘤男声入心扉，清清笛音绕耳畔。风声、笛声和人声像三股交汇在一起的力量，舞动着，交织着，盘旋着，从四面八方涌向营地的每个角落。

本欲捉拿萧远的那些兵士早已忘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他们的眼神是迷离的、涣散的，他们在营地的空地上茫然走来走去，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这样的状况仅仅持续了一会儿，然后萧远看到了此生再也不愿见到的景象。

兵器高高举起，奋力搏杀开始。

“畜生，我今天宰了你！”狂吼着，兵刃插进了另一人的胸膛。“哈哈，我赢了！我赢了！”狂喜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的后背插着另外一个人的兵刃。“大蟒，娘，我斩杀了大蟒，为你报仇了！”

“阿菁，我猎到好多好多野猪，以后不会饿肚子了！”一个士兵一边砍人一边大叫。

“阿爹，我帮你！”挥舞着兵器，他勇往直前，刺死面前的每一个人，冲到一棵大树跟前，跪下来，然后就被另一把兵器刺穿了心脏。

营房里传来各种各样的嘶吼声，哭叫声，哀求声，大笑声，只是，这些声音似乎不是发自人类，而是来自疯狂的野兽。

营地的火把点燃了营房，火光四起，照亮了漆黑的夜，却照不亮人心。

萧远心念一动，自己的眼前出现了刺眼的夕阳，夕阳下两个熟悉的人面目狰狞。萧远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屏息凝神，重新调整气息，闭上双目，放空自己，只留风声笛声和诵经声缓缓流淌在空中。

叫喊杀戮的声音逐渐停歇，诵经的余音还在空中飘荡，笛音坚持着完成最后的旋律。最后的旋律是平缓的、流畅的、从容的，好像红日落西山，倦鸟要归巢。

章微明放下御风，李维信收回风息，萧远睁开双眼。

外面风声依旧，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和哭泣声时有耳闻。

章微明收好御风，起身，拿着化风走到萧远身边。萧远默默接过化风，将它撕成碎片，扬手撒向窗外，瞬间狂风裹挟着碎片飞向空中。

李维信放好风息，走到窗前的二人身边，静默不语，注视窗外狂风卷起黄沙还有随风沙一起的化风碎片。

刮了一夜的大风终于停歇，东方渐渐鱼肚白，三人走出营房。虽然他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还是被沿路的景象震撼了。传说中帝释天与阿修罗争斗，于是有了修罗场一说。眼前的这场景，难道不是修罗场吗？三人的心情非常沉重，缓缓行走在尸横遍野的军营里。偶尔见到尚有生机的兵丁，三人会立刻上前，想要救人。却发现活下来的人都已经陷入癫狂，没有了人的意识，失去了属于人的神志。也许，这样活着，比死更痛苦吧！三人都这么想。

一万人的军营，经过一夜，变成了一座坟场！这就是国宝的威力！

萧远、章微明和李维信走出了军营的大门，离开了修罗场，回到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