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些阴,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一匹黑马在山间小路上,疾驰。
路旁的景色,不停的后退着。忘忧张开双手,享受风的拥抱。
她,终于自由了!
风更大了,有一点,两点的雨,滴在身上。
忘忧从马的左侧拿出伞,正准备撑开时。黑马狂鸣一声,两前蹄立起,又稳当的停下,不再往前一步。
忘忧握紧手中的缰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抬起头,看向前方。
五黑壮大汉,着灰色麻衣,拿着大刀,一脸凶恶的,站在离她二十步的地方。
刀五问道:“你可是忘忧?”
忘忧冷声道:“不是。”
刀大拿出一幅画像,对刀五笑道:“五弟,都说这婊子不会承认的,你还非要和我打赌。哈哈,现在输了吧!哈哈,第一个睡这婊子的人就是我了!”
忘忧摸了摸怀里的藏着的短刀,问道:“你们是谁?”
刀大走到马前,将忘忧粗暴的拉入自己怀里,淫笑道:“我是这山上的老大。小婊子,你还真是美啊?京里万红楼的头牌,果然是美的很哪?”
“你们是万红的人。”
刀大捏起忘忧的下巴,笑道:“不错,死了后,倒是可以做个聪明鬼了?”
忘忧抽出短刀,抵着刀大的脖子,道:“那么,杀了你,我也不亏。”
刀大感受着脖子上剧烈的疼痛,看着血不停的渗出来,慌张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反正都是死。”
刀五走到忘忧的身后,正准备伸手抓她的时,却是被一把短刀抵住了心口。
忘忧淡淡的笑道:“嗯,一命抵两命,我可是赚了一命。”
刀五冷冷道:“小婊子,你果然不简单。不过,我们有五人,你活不了。”
“我已说过,没打算活了。”
忘忧说完,不再说话,冷冷的看着刀大和刀五。
一刻钟不到,刀大被看得心底发寒。脖子上的刀,好像又进了一点,他害怕的说道:“忘忧姑娘,我们商量一下,你放了我们,我们也放了你可好?”
忘忧还没来得及回答,刀五不顾短刀没入自己的胸口,点了忘忧的穴。
他狂笑道:“小婊子,老子的心在右边。哈哈,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说完,抽出在左胸的刀,贴在忘忧的脸上,晃来晃去。
刀大捂着自己的脖子道:“五弟,你可别把她给杀了,我还没得玩呢?”
“就是,五弟,哥哥们玩够了,你才能杀她。”剩下的三人,围上来道。
刀五笑道:“哥哥们放心,我还打算好好折磨她呢?”
刀二淫笑道:“大哥,你受伤了,让我先玩吧!”
说着,就去扯忘忧的衣服。
“佛说,有因必有果。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一温润柔和的声音响起。
五人都转头往身后看去,只见一青衣少年,迎风而立。眉目间英气勃勃,让人忍不住的想夸一声好。
二
刀五先回过神,问道:“你是何人?”
少年轻笑一声:“我是何人,你就不必知道了,我只想请壮士放了那位姑娘。”
刀大道:“不放又如何?”
“壮士不怕自食恶果吗?难道没有兄弟姐妹,若是你的姐妹被恶人如此对待,你难道不痛心。就算壮士没有兄弟姐妹,若是你自己呢?你自己被如此对待,难道就不害怕吗?……”
刀大喝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老二,把那美男子给抓来。你和老四不是男女通吃吗?这人给你们了!”
“谢大哥。”
刀二笑着向少年走去,少年没有反抗,任刀二将他押到刀大的面前。
忘忧看了一眼少年道:“公子,你为何心甘情愿被抓来?”
少年笑着回道:“因为,我要救你啊。”
忘忧无奈的叹道:“公子,你救不了我,还害了你自己。”
少年对忘忧微笑道:“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了你的。”
说完,他转头对刀大道:“你们要多少钱,才放了这位姑娘?”
刀大不屑的看了少年一眼,道:“你有钱?”
“当然有。”
“十万两,你有吗?”
少年答道:“当然有。”
刀五急忙道:“好,你把钱给我们,我就放了这姑娘。”
“能松开我的手吗?我好从怀里取钱。”
刀大喜道:“不用,我自己取。”
说着,伸手进少年衣服里,摸出一沓银票出来。
刀大用手拍了拍少年的脸,狂笑道:“哈哈!这钱我要了,这人嘛,也是要杀的。”
其余四人附和道:“大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竟然有人傻傻的送钱来,还送命来,真是高兴啊!”
忘忧闭上眼,气都不想再叹了!
少年问道:“你们,当真要如此,不回头吗?”
刀大道:“回头,回什么头?杀了你,把你的肉喂野狗。哈哈,再把这小婊子挫骨扬灰,就可以回家喝酒吃肉了!”
少年怒道:“果真是种恶太多,已无善心,那就别怪我了!”
少年说着,就抬脚踢倒了押着他的刀二。在四人还没来得及动作时,他从腰上扯出一条极细的青色长绳,如风一般将他们绑成了粽子。
少年绑好,想起刀二,摸了摸他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他念了一段经文,然后走到忘忧的身边。
“姑娘,你还好吗?”
忘忧怔怔的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姑娘,你吓到了吗?”
忘忧回过神,从刀大怀里拿出银票。然后,捡起地上的短刀,将绑着的四人一一杀了个干净。
她坐在地上,把银票给少年笑着说:“谢公子。”
少年惊讶的看了看忘忧,没有接银票。他对着死去的四人,念了一段经文。
念完,拿起地上的大刀,挖着坑。
忘忧问道:“公子,这是做何?”
“我不忍他们暴尸荒野,想埋了他们?”
“公子,我们还是快些走吧!这等恶人,不必为他们做什么的。况且,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走得晚了,他们的人来了,我们怕是不能活了。”
“不行,我必须葬了他们。”
少年说完,不停的挖着土,又念起经文来。
三
忘忧双手撑地,深深的吸气呼气。她还可以活,不用死。
那些人都是该死的,他们不死,她就会死。她没有错,杀他们是为了不再有人受害。
忘忧看着少年忙个不停,笑了起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好人呢!
嗯,应该不会有人来的。这几个人是来杀她的,所以他们的狗腿不会来。
呵呵,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死了!还被埋了!
不知过了多久,忘忧终于不再全身无力,她慢慢的站起身。
少年也把人给埋好了,他摸了摸盖在新泥上的绿草皮,嘴角上扬。
“姑娘,我想他们死了能让这些草长得好,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忘忧看了看那绿绿的草地,不说,谁知道下面埋着人呢?
“当然是功德了,说不定明年还能开出花来呢!”
“姑娘,你是哪里人?为何他们要杀你?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忘忧还没来得及回答,少年又急忙道:“我叫吴岑,江南首富之子。我修佛,每日行一善。今天救下姑娘,就是我今天所行的善事了。姑娘,你不用感谢我,这只是我该做的事。还有,那些钱也不用还我了。”
忘忧听完,总算知道他为何一直念经文了。
“吴公子是俗家弟子吗?”
“不是,只是修佛之人。因我母亲生我时难产,我的父亲便在门外念母亲平时爱读的佛经。我的父亲念了九天佛经后,母亲平安的生下了我。所以,我从小就修佛。”
“吴公子,是至善至仁之人。我,不过是一青楼女子。公子,你就当没见过吧!”
忘忧说完,把银票塞进吴岑怀里,飞快的翻身上马。
忘忧还未坐好,吴岑已经飞上马背,稳稳的坐在她的身后了!
“姑娘,你要去哪里?不如,我送你吧!一路,也好护着你。”
“我,随便走,走到哪算哪!吴公子,感谢你的好意。”
“这样啊!我也是走哪算哪,不若我们同行?这样,我不但可以护着你,也可以继续日行一善。”
吴岑笑着看向忘忧,又道:“姑娘,你说好不好?”
忘忧叹道:“吴公子,我本是京城万红楼的忘忧。你,不嫌弃就好。”
“啊!你就是名动天下的忘忧,久仰,久仰。听说你要万金才一笑,千斛明珠才能见一面。嗯,还听说你与万红定下约定,只做十二年的花魁,然后就两清。”
“吴公子,你也看到了!哪里就两清呢?刚刚那些人,就是万红派来杀我的。吴公子,再次感谢你救了我。”
吴岑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忘忧姑娘,能够见到你,真的很荣幸。”
忘忧回过头,对吴岑浅浅的笑道:“吴公子,能遇到你,是我的荣幸。”
“那,我们能同行了?”
忘忧摸了摸马的脖子,道:“吴公子,我们不是已经同行一段路了吗?”
吴岑看了看慢慢前行的马,不好意思道:“嗯,只顾跟姑娘说话,没有注意马在走。”
四
“忘忧姑娘,万红为何要杀你啊?她跟你定了约,不是该遵守吗?”
听到吴岑的问话,忘忧叹了一口气道:“吴公子,贪欲是没有止尽的。万红当然是舍不得我这颗摇钱树的,所以她在不能拥有时,当然是要毁掉的。”
“还好我路过,把你救了。”
“是啊,还好遇到了吴公子你。”
“忘忧姑娘,我能听一听你的故事吗?”
忘忧偏过头,愣愣的看着吴岑。他居然想听的她的故事,从来没有一个人想听她的故事,从来没有。就当交换好了,他不是说了他的故事吗。
“我嘛!其实生来就是青楼中人呢?我的母亲本来是王爷之女,因一次出门踏春,她被拐卖到了青楼。
她也逃过很多次,总是被抓回来。第一千零六次逃跑时,她终于逃回了王府。但是,我的外公已经不认她了。
外公觉得母亲是他的耻辱,将她赶出了王府。心灰意冷的母亲,回到了青楼。
从此,她行尸走肉般的做着她的花魁。而我,是因为万红想要有人能有母亲的美貌而来的。
只到现在,我都不知我的父亲是谁。不过,也不重要了。
母亲很疼爱我,但只陪了我七年。七岁那年,万红让我接客。母亲不同意,她,她就在我面前吞毒而亡了!
我亲手烧了母亲的遗体,然后将她的骨灰贴身戴着。
也是在母亲逝去的那天,我跟万红订下了十二年的约,我问她要了魅露,当了花魁。”
吴岑忍不住的拍了拍忘忧的肩,他有些哽咽道:“忘忧姑娘,你和你的母亲都好苦。”
“苦吗?苦到极致,也是麻木了。吴公子,我已经不觉得苦了。”
“忘忧姑娘,你说的魅露,是何物啊?”
忘忧将自己的脸,靠近吴岑,对着他轻轻的吹了一口气说:“吴公子,你看,我美吗?”
吴岑痴痴的看着忘忧,很久才回过神,他不住的点头答道:“美,我走过很多的地方,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美的人。”
“这就是魅露的神奇了,它能让一个很丑的人变得很美,美的人变得更美。万红楼里那些容貌平常的姐妹,她们都是会被逼着喝下魅露的。”
“你本来就美,怎么也要喝呢?”
“因为万红想看看魅露对美的人,是不是也一样的神奇啊!魅露,不过是名字好听罢了!拥有美貌的同时,失去的是作为女子生儿育女的能力和生命。”
“啊?魅露这么毒!”
“是的,很毒,每个饮下魅露的女子,都活不过二十岁。我,快要死了呢?就算万红不派人来杀我,我也快死了。”
吴岑握紧忘忧的手说:“不,忘忧姑娘,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会找到神医救你的,一定会的。”
忘忧浅浅的微笑道:“吴公子,真是谢谢你。不过,已经没用了。我饮了十二年的魅露,已经无药可解了。”
四
吴岑很担忧的问道:“那,你还有多久时间?”
“嗯,大概还有一年吧!”
天已经黑得看不见任何事物了,雨倾盆而下。
忘忧抬起头,任雨打着自己的身体。她是开心的,难得有人愿意听她说话,真的很难得。
吴岑急忙撑开伞,遮住忘忧瘦弱的身体。
黑马走到一颗树下,停住。哗啦啦的雨声入耳,却让人觉得心静。
“忘忧姑娘,你还好吗?”
“还好,没事的。”
“你冷不冷?”
“不冷。”
忘忧感受着吴岑身上,传来的温暖,很开心。除了母亲,这是第二个给她温暖的人。
她按了按心口处,装着她母亲骨灰的荷包,又靠近了一点吴岑。
“吴岑,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当然可以了,忘忧。”
“吴岑,你真好,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
“一切皆因有缘。”
“是啊!”
忘忧低下头,嘴角上扬。
吴岑不停的问着忘忧问题,两人一问一答。谈诗,谈花,谈山水。
不知不觉,雨渐渐的变小,黑云慢慢的散开,四周的景物也能看得清楚了。
一阵香袭来,忘忧仔细的打量他们刚刚呆的地方。
他们在一棵两人才能抱住的树下,树冠如撑开的大伞,还开满了粉红色的花。
“吴岑,这花好美!”
“这是菩提花,我家的后花园里全都是呢!不过,没有这树开的美。”
“你,喜欢这里的菩提花吗?”
“喜欢,忘忧你呢?”
“很喜欢。”
“忘忧,不如我们在这里住下吧!”
“好啊!”
“嗯,忘忧,我们去山下买材料吧。”
“吴岑,我在这里等你好不好?我有些累了。”
“好。”
吴岑骑着黑马,向山下而去。忘忧靠在树上,看着那美丽的菩提花。
她捏了捏自己的脸,真像一个梦啊!母亲,这世间真有这么好的人吗?母亲,是有的对不对?我已经遇到了呢!
忘忧笑着,把她母亲的骨灰,埋在了菩提树下。
三天后,在菩提树的旁边,搭好了一个小小的茅屋。
阳光正好,忘忧坐在树下,看着对面的吴岑认真的抄写佛经。
她摘下一朵菩提花,轻手轻脚的走到吴岑身后,把手里的花插在他的发髻上。
吴岑没有回头,继续认真的抄写佛经,嘴里还念念有词。
忘忧轻捂着自己的唇,偷偷的笑着,笑得眉眼弯弯。
吴岑抬起头,去树下寻找忘忧的身影。树下只有一地的落花,他疑惑的回过头。
他侧身向后看时,动作太急,发上的菩提花直直的落了下来。
忘忧伸手接住,笑道:“你看,这花儿多心悦你。”
吴岑拿过忘忧手里的花,道:“不若,我将这心悦送与你?”
忘忧一下就脸红了,她退开几步,不说话。
她从来没有为谁动过心,如今却是动情又动心了。明知不配,但是却阻止不了自己的心。
她是心悦他的,从他救下她那时开始。
吴岑看忘忧没有说话,清咳了一声道:“忘忧,我们是知己,赠你这心悦之花,也是应该的。”
六
忘忧抬起头,灿烂一笑。
“既然说是要赠我,你不是该重新摘一朵吗?怎能用我摘的予我呢?”
“好,那就摘一朵赠你。”
吴岑抬手,摘下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走到忘忧身旁,轻轻的插在她的青螺髻上。
他温柔的说:“忘忧,跟我一起下山去行善吧!”
“好。”
两人收好经书,便向下山的方向走去。吴岑走在前面,忘忧紧跟在他的身后。
到了山下的集市上,吴岑拿出钱给那些乞讨的乞丐。
然后,在一石桥上摆摊,给穷人免费看病,更兼给药给钱。
最后,吴岑来到一个有些破旧的院子里。拿出怀里的三字经,教等在这里的一群孩子读书写字。
忘忧一直认真的看着,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她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她跟他根本没有一点可能。
没有的,他对所有的人都可以笑的那么温柔,他对所有的人都可以那么的好。
他说,她是他的知己。
其实,她该很满足的。有一个如那日光的人是知己,她是多么的幸运啊!
够了,她不该贪心的。
可是,她怎么会这么的难过呢?
忘忧紧把着门框,看着吴岑握着一小童的手,教他一笔一画的写字。
她的心很酸很涩,还很痛。她,终究是不能靠近他一点的。
“忘忧,忘忧。”
吴岑伸出手在忘忧的眼前晃了晃,问道:“忘忧,你怎么了?”
忘忧回过神道:“吴岑,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是不是太没用了啊?”
“忘忧,你来教小七写字好不好?”
一个小姑娘,从吴岑的身后走出来,甜甜的道:“姐姐,你愿意教小七吗?”
忘忧点了点头,握着小七的手,微笑着教她写字。
吴岑满含笑意的看向忘忧,眸里的温柔快要漫出来。
菩提花一瓣一瓣的落下,日出日落,落了又出。
忘忧学会了很多,她学会了给人看病开药,学会了种地,养鸡鸭,养猪牛。
她教人刺绣,把所学的琴棋书画都教别人,还把自己存下的钱都给了那些穷苦的人。
山下的人,都很敬重她和吴岑,要不是吴岑拦着,都要在家里摆上牌位把他们当菩萨祭拜了!
忘忧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没有人鄙夷她,还能陪在她心爱的人的身边,真的没有一点遗憾了!
菩提花又开了,忘忧坐在吴岑身旁,给他倒上一杯酒。
“吴岑,我敬你。”
“好。”
吴岑拿起来,一饮而尽。忘忧也喝下自己杯中的酒,然后给吴岑夹菜。
“吴岑,我跳一支舞给你看好不好?”
吴岑握紧手中的酒杯,点了点头。
风过,菩提花纷纷落下,忘忧在花雨中起舞。
她一袭红色的长裙,墨发未挽与花瓣纠缠,人美得耀眼,舞进人的心里。
舞罢,风还在吹着,菩提花还在纷纷扬扬的飘落。
吴岑已经喝完了那满壶的酒,他看着忘忧,将她的容颜映进眸中,印入心里。
七
忘忧虚弱的倒入他的怀里,微笑着说:“吴岑,你不要推开我。抱我一次吧,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吴岑紧紧的抱住她,哽咽道:“忘忧,我其实,其实是心悦你的。”
忘忧抬手捧着吴岑的脸,笑的极美:“吴岑,你知道我的心意吗?”
“我知道。”
“嗯,这样就够了,吴岑。”
“忘忧……”
忘忧轻抚着吴岑的唇道:“吴岑,我死后,你把我的骨灰,埋在这菩提树下好不好?这样,我就可以陪着你,看到你了。”
“忘忧,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
“吴岑,我已经很开心了,我还多活了一个月。吴岑,你答应我,好不好?”
“我答应你。”
“真好,这样我可以陪着母亲,也可以陪着你。吴岑,有时间,你就回来看看我,好不好?”
“我会每天都在这里,看着你,忘忧。”
“谢谢你,吴岑。”
忘忧的手,慢慢的滑落。难得,难得吴岑愿意哄她一回。
他是没有心悦她的,她知道。这一年多来,他们从来都是知己的君子之交。
他和她,从来没有过一点点的亲密接触,没有的。
就算是哄她,她也很开心,开心他说心悦她。
她,真的无憾了!
忘忧缓缓的闭上眼,带着灿烂的笑。
吴岑的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每一滴都落在忘忧的眉间。
他很痛,痛得想死去。
他失去了他心尖上的人,她不会回来了!
他和她的缘,太短。
他们是有缘的,第一次见面时,她和他一样,也是着青衣的。
青衣的她很美,美的让他忘记了自己是修佛之人。
后来,他不愿离开她,小心翼翼的陪在她身边。
他让人杀了万红,烧了万红楼。他还让人清理了这山上,剩下的匪盗。他想尽办法,让她开心,让她一笑。
可是,她还是离开他了!
他翻破了医书,遍访名医,还是只让她多留了一个月。
泪已经流干,吴岑低下头,看着红妆的忘忧。
他温柔的笑了笑,他不会让她一个人去的,他会陪她,一直陪她。
桌上,肉香飘来,吴岑更加开心的笑了!
笑着,笑着,他又落了泪。
再也没有人跟他说,白菜,萝卜,所有的蔬菜都是众生,鸡鸭鱼肉,所有飞禽走兽也都是众生。他吃肉跟吃素是一样的,都是害了众生了!
她不在了,没有人跟他一起行善了,也没有人跟他一起抄写佛经,念佛经了!
没有了,没有人跟他看花,下棋,赏月了!
他一个人,做这些,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吴岑站起身来,烧了茅屋,烧了所有的东西。
他来到菩提树下,抱紧忘忧,一挥手让自己身上燃了起来。
他笑了,他很高兴,他和他心尖上的人,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火苗吞了吴岑和忘忧,火光里,他和她的笑容,美得入人的心魄。
火光越来越耀眼,然后慢慢的熄灭下去。
风又过,满树的菩提花落了下来,葬了树下那片合在一起的白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