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去给奶奶上坟。周周跟着哥哥,和我一起,到路边的小店。已经选好了一点鞭炮、一点纸钱、一对蜡烛和几根线香,周周看着边上的一束一束的菊花,老板娘提示,买点花咯。是的,先前丫头说过怕打鞭炮时,自己有想到用花来替代。这会有她在边上,顺理成章地带上一束。
那束黄黄的菊花,被她揽在胸前。照例,是上去之前打一封鞭炮,临走时打另一封鞭炮。周周退到远处,用手遮住耳朵,小妈妈也退到她边上,用手盖在她的手上。小妈妈在退后之前,将点燃鞭炮的任务,交给了哥哥。理由是:你已经足够大,这小小的一关,该你设法去闯过了。
我把鞭炮摊开了,蛇形地铺在地上。哥哥找来了小爸爸手上在吸的香烟,蹲下到蛇形的一端,小爸爸陪着,先用烟嘴示意性地接触一下引信,再将香烟交还给哥哥。小爸爸退后了,哥哥用燃着的烟头接触了那引信,抛下香烟在地,快速地退后。噼里啪啦一阵,袅袅的烟雾升起来。
印在地上的痕迹,很好看,像是刻画在地面上的一条蛇或者龙。警戒解除了,大伙儿一起拾台阶往上走去,来到墓碑前。点燃那对蜡烛,每个人手上三根线香,借着蜡烛的火点燃,一个一个地在碑前鞠躬,默想着什么,或者如吹生日蛋糕般地默默地许着什么愿。太阳从云后面钻出来,
很喜庆的感觉。叩拜完了,下来,就着冒烟的焚烧缸,点燃丢进那些纸钱。也许是怕里面冒出的烟,也许是怕里面燃着的火,周周一次又一次地,将手头的纸钱,慌乱地朝缸里丢去,有时在缸的内侧边缘,有时在缸的外侧边缘。最后,是将余下的那封鞭炮,整个地扔进缸里面去,
一声闷响,一团烟升起。照例,到外面转一转。转到了山里,进了路边的一家食店。等厨房里准备膳食的那会,她带我到周边转上一转。路的对面有一条小小的流水,逆着流水走出几十米,有一个岔路口,我们往岔口里面走去,沿着流水。这边是田,路的对面是一栋一栋的住宅。
她说这地方很美,我看到的只是有点乡土味道。田里有一只狗在跑,有时见它的影子,有时见不着。喊她朝那边看过去,盯着有一会儿,她终于见到了那条土狗的黄毛的背。本来我是想走到它在的那块地里去的,有两只小狗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它们在路的对面,正在关注我们。
它们像是要向我们靠拢,又像是有点害羞或者害怕,在我们朝它们靠拢一点的时候,迅速地退后。可惜,手头没有可以用来逗它们的零食。周周愣愣地看着它们两个,不时地嗲嗲地发出一声:好可爱哟。对面的开着的厅屋里走出一个男子,拿着一个饭缸,将剩下的饭倒入一个盆。
他召唤着那两只小狗,它们欢快地朝那盆跑去。我们很乐意地越过公路,去到离它们两个较近的地方,静静地打量着它们。它们这一顿啃的,只是米饭,连一点剩菜都没有,更别提骨头或者肉。观望了一小会儿,返回。路边有一小块菜地。地里长着深绿色的白菜,有的大有的小。
我们填肚子的时候,有一大群的羊,拐进了那个岔口。我们填完后,再次去到那个岔口,想要追寻那群羊的踪迹。它们就在那里,在之前我们见到的那只黄狗所在的田里。它们散布开来,有一些在地里,有一些在住宅前面的地坪里,有一些在公路上,车走近了,依然逍遥地踱着步。
那天,去水边的公园,天气在转变中:出门的时候是太阳高照,这会已经觉到越来越重的寒意。这里应该有个湖,我们来到了一大片的水面边上,应该就是那个湖。湖面上的某一处有很多的小小的野鸭在漂浮。半空中,有好些个白色的鸥在翻上翻下地飞翔。沿着小路,往公园里走。
这处公园不大,很快就转完了。一小块水面对过的陆地上,有一头水牛站立在那里,它成了周周的目标,然后成了我们的目标。走在泥巴小路上,避开这里一坨那里一坨的牛粪,来到了它的身边,仔细将它打量。我对它有些提防,小丫头像是觉得它可爱,走上前去,要去摸它的额头。
她伸出了左手,做出了要去摸的动作。它迎上前来,做出了头由下往上挑的动作。虽然它的步伐很缓和,它的头挑起很轻缓,我还是觉到了一阵紧张,赶紧让她退后,提示她也许它想要顶她。她笑容满面:不是它要顶,是你认为它要顶吧?她说的完全正确,是我觉到它要顶起的可怕。
后来,她和它又重演了一次之前的互动。她终归没有触到它的头,它终归没有用头顶她。其实,做出要用手去摸它的头的动作的,首先是我。看着她和它的一次又一次的这样向对方走近的互动,从来没有放个牛的自己,无从了解到它那样动作的意图,无从放心让自己和她冒被顶的险。
这处公园不大,这个湖却很大,围绕着这个湖有好几处公园。我们又去到湖边的另一处公园,这里好像是有一个水产养殖场,水边有一个简易的码头。水里面有用网兜住的很多鱼,那里站了好几个人。地上停了两辆车,车顶上站了好几个人,两条倾斜的传输带连接着这些人和那些人。
装了鱼的框由一条带,从下面送到上面,由上面的人倒入顶部开了好几个窗口的装鱼的罐车里。倒空了的框顺另一条带,从上面送到下面,由下面的人往里装鱼。鱼分两种,白鲢和花鲢,白鲢装入靠下的那辆车,花鲢装入靠上的这辆车。有一次,一条花鲢没有被倒进窗口,留在车顶。
后来,周周嘀咕道:他怎么那样?他把那条鱼踢进去了。她边说,边做着用脚踢的动作,顺着她的话语,看过去,车顶上已经没有了鱼。她嚷着离开,自己跟着她走。以为她是要离开这处的公园,没想到她蹲在地上,就在车边上,玩起了地上的沙子:用一根棍在地面,借着沙子涂画。
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那会儿,大人们觉得这个地方实在没有什么可玩的,她却蹲在了地上,就着像是混有煤灰的有着黑色衬底的沙子,一门心思地玩起来,也不管大人的催促。她画着的那个,才是她当时所在的世界吧。上一次,也是到了一个水边的公园,很快地,大人就觉得已经转够。
她还是在饶有兴趣地,打量这打量那。如果大人忘记了时间,大概她可以在那里一直待到天黑。那一次,她收集了很多的种子,落在地上的,长在枝头的,起始处是自己让她看,挂在枝头的一串串的红果果,像豆子那么大的小浆果。她只是捡掉落在地上的,自己走过去帮她摘下枝头的。
我们在遇到两只小狗和一大群羊的那个路边的食店,吃了美美的一餐。大家评选出的最好的一道菜是冬笋炒腊肉,腊肉几乎没见着,冬笋倒是裹了很多的油。后来,爷爷特意买了冬笋,想重复那一次的好味。我掌勺,弄出来的是冬笋煮腊肉。笋的味道还似那个味道,但是没能再受到亲睐。
是菜的好味或者不好味造就的前后不同吗?可能是,很可能不是。那一天的好味,可能不在菜的味道上面,很大可能是在别处吧。多年之后,周周和我应该可以再一次回忆起我们曾经在路边的那个食店待过,我们能够记起来的不会是那些菜的味道,我们应该能够记起来那些狗和那些羊。
读到一个句子:风景无非心情。在快速奔跑的火车上。会在我们的记忆中留存的,会是在这样那样的时候,我们遇到的那些生灵,这些生灵可能处在我们的身外,这些生灵可能处在我们的心里。很是好奇,当周周说出她在彼处待了之后,还想待得更久一些的,究竟会是哪些生灵的牵引呢?
-----------------------------------------------------------------
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0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