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时候正是萧红热的时候,那时候我的语文老师都觉得我应该读过很多书,不然怎会写那些矫揉做作的句子。可是我却不喜欢看书,我如果说我从小到大写作文只靠天赋,不知道会不会挨揍?但是我真的不爱看书,我的书架里直到十几岁也仅有些课本,《当代歌坛》倒是攒了一大摞,后来这些宝贝应该都卖了废纸。热爱文字大概都是我近几年才开始的事情,一本本的读,读完再感悟。我与他人的生活轨迹总是反的,在别人都念“春眠不觉晓”的时候我一句诗也不会念,看管我的老人家都大字不识几个。我姥爷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自扫门前雪。我爷爷倒是认字多,而且是个地方的“大官”。可自打我记事没多久他就摊在床上,嘴里就只能咿咿呀呀的再也不知道他说什么。我的记忆很单薄,单薄到我大概只能记得些近两年的事情,再久远就要回忆,好像要背诵全文一样,让我脑袋疼、所以若不是写文章,我实在不喜欢回忆。但是萧红显然是爱的,她写她的小时候写得那样生动,写云彩的形状和颜色,写那些花花草草,写那些人的面孔说话的语气。她已是于我相隔近一个世纪的人儿,却也让我感到亲切,真是不可思议。也许是我曾经到过呼兰那座小城,而且就是近两年的事情,再远就会忘了。我跟着我舅舅和舅妈带我姥姥去看病,车子经过呼兰河,那时还是冬天,或者已经初春了,但还是一样寒冷。我姥姥的手冷冰冰的,她一辈子瘦,瘦得手像枯草一样,我拉着她的手拍了一张照片,几个月后,姥姥离去了。。。
萧红大概不知道她死后会有人将她的一生拍成电影,但是她自己对于人生领悟得还是透彻的。她写书时跟我现在的年纪是一样的,但是她已经生完了两个孩子,可孩子都不知所踪。她从最北方流离到最南边,一生寻求安逸却从不安逸。在她笔下,生是如常的生,死也便是如常的死,没有人有特殊之处。人死了,亲人们年节也许还哭一哭,然后就还是照常过自己的日子。就算是死了孩子的寡妇,已是半疯,也还是照常该卖什么卖什么,日子终归是要过下去的。死后的世界再华贵又如何,给你扎财宝宫殿的人儿也照样是粗布麻衣。人们热衷于跟鬼神有关的节日,却依旧过着平常的人日子。100年前的小城,放到现在似乎也还是说得通,因为幻想和欲望都是相同的,但是生活依旧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的周而复始。只不过当年跳大神祈求平安变成了霸道总裁爱上我,说三道四的八婆们聚集的地方从戏台子变成了广场舞,闺女们不再十几岁就给人当团圆媳妇,但婆媳关系依旧是个大问题。想吃块豆腐的欲望变成了想吃海鲜自助餐,说媒变成了相亲,想要摆脱现状就得离开家乡。。。就是这样。
大概我跟萧红的相同之处也就是倔强,考虑事情从来都是勇气大于智慧。我不喜欢家乡寒冷的天气,不喜欢一年五个月都几乎在过冬天,一出门寒气就打透我的裤腿,让我没心情好好看看这座城市只能快步前行。别人喜欢踩在雪地上咔哧咔哧的声音,而我总是担心滑倒。其实我一次也没滑倒过,但我还是快步小心翼翼的走,走到室内去,跺掉那一身雪才算完。我父母说我很自私,因为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安静的呆在那个地方,而非要离开。 好像我也没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生活不都是这样吗?周而复始的,不求富贵求个安逸不就完了,可我还是走了。可能如果我姥姥还活着,我还不会走。在她垂垂老矣的时候我总害怕她离开的那一天。等那一天真来了,我发现原来她离开了,我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伤心,那么难以忘怀。日子终归要过的,老太太这一生刚强,死之前都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像我姥姥那样离去,我也算得上功德圆满。我母亲不是个温柔的母亲,她跟我父亲都不会表达对我的喜爱,甚至于当我爱人的面前也要说我种种的不是。如若他们表现出宝贝得我不行,我想我也不会那么洒脱的离开。这一点我也像萧红,如若不是最疼爱她的爷爷离去,而父母又不那么疼爱她,或许她也就早早的跟定亲的人结婚生子,安详平静的过完这一生。夏天回娘家的大花园坐坐,冬天就倚在窗前看雪,偶尔习字画画,这世间也便再无那个叫萧红的短命女子,还有那两个不知是死是活的苦命孩儿。
我想起来了,我经过呼兰河边的时候已经过完了年,但是河水依然结着冰。我们最北方总是干冷的,下起雪来一场接一场的没个完。孩子们总是开心的,可我从小并不喜欢。长大了也喜欢不起来,尽管我是个北方姑娘却耐不了寒,人都是热得烦躁,我是冻得烦躁。可我也耐不了热,去南方三十六七度热得我想骂娘。 我现在的日子未见得比从前好多少,但我也不想回去。尽管我看完《呼兰河传》,也曾想起北方那种种的好,也想再吃一口粘糕。就这样吧,这是我的选择和坚持,至于一些琐碎的原因,我不想说,也不屑说,我不想对任何人有敌意,哪怕我不喜欢的。
女人的一生总会有些事物会被牵绊,任性的日子本就是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