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禁地

王李是一个走私商人,应该说,现在是一个走私商人。

他从记事起就跟着他的母亲过了,也从来没有父亲。他从前跟着母亲做氆氇生意,母亲织他去卖。在高原的寒冷气候下,他们的生意倒是做得不错,足以养活母子俩。然而,就在前几天,他的母亲去世了。

从半年前母亲的身体已经大不好了,不能再继续织氆氇了。王李很孝顺,四处奔波给母亲找医生。无论是哪里的医生,见了母亲都只摇头,——的确是治不好了。母亲倒是十分平静,说,治不好就别治了。留点钱,你以后好做点小生意,平平淡淡过了也好,别叫我这病拖累了你。

王李不听。找熟人买了一株野山参,掺在母亲的汤水里。母亲吃了也未点破,对王李说,我死后,手上这一对银镯子千万要打碎,撒在河里。

母亲在一个早晨悄悄去了。王李望着母亲的遗体,有些懵了。他连为母亲请一个天葬师的钱都拿不出来。王李颓然的坐在地上——他想起了母亲的那对银镯。

镯子是好镯子,雕着繁复的花纹,镶着极好的宝石。王李很快找到了买家,是个好价。对方是尼泊尔的贩子,要求的见面地点在雪山的另一边。王李心急,也顾不得考虑其他了,揣上镯子和干粮便急匆匆上了山。中间人给的地图有些模糊,王李在瞎转了一个时辰之后,只能确定自己确实是迷路了。他找了个浅浅的岩洞躲着,想再仔细看看地图。他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串爆竹爆炸一般的声响,刚出去看时,便被从山顶急速滑下的雪给裹挟了起来冲下山崖,失去了意识。

王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简陋的小木屋里。他躺在炕床上,旁边蹲着一个穿着大氅的满脸胡子的壮汉在边烧火边拉风箱。见他醒了,就端过一碗酥油茶给他喝。他一下子把茶喝掉,终于缓过劲来。连忙下床,感谢壮汉救命之恩。

王李道谢了半天,壮汉只看了他一眼,一点反应都没有。王李疑惑,难道是个哑巴?王李在屋子里待了一天,和壮汉一同吃住,壮汉一句话也不讲,王李就当他果真是哑巴了。

第二天一早,王李打算离开,壮汉却堵着门不让他走。王李解释了半天,壮汉只是摇头,什么也不告诉。王李想强行突破,被壮汉一把打晕了。

再醒来的时候,王李在茫茫的雪地里,身后靠着一株奇形怪状的枯树。他站了起来,头有些昏沉,走路不太稳当,周围又是一片纯白,找不到方向。他仿佛听到某方向有人声,于是加紧脚步走去。那声音忽远忽近,王李追逐了很久也没找到声音的源头。

四周都是一样的雪地,王李失去了方向,他只能循着那飘渺的声音机械的行走。他暗想那壮汉真有意思,不让他走却又把他扔到这么远的地方。

风雪愈加的大了,吹得人睁不开眼。王李的身体渐渐的变得僵硬,他走不动了。他望着前方迷蒙的雪景,缓缓的倒下。

再睁开眼的时候,王李发现自己还躺在之前的小屋里,那个穿得很严实的壮汉正在洗衣服。王李一下子坐起来,吃惊的望着他,

“我刚才……睡着了?”他问。

壮汉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看桌上。桌上是一个装着酥油和果仁的碗,旁边是一个暖水壶。

王李从床上下来,慢慢的挪动身体,冲了热水,把酥油茶一点点喝掉。他的身子又暖和起来了。

壮汉只是点了点头,继续洗他的衣服。

原来倒还不是个聋的,王李想。

就这样又过了一日,王李又想走,刚挪到门边上,壮汉就飞一样的冲过来,把他打晕了。

醒来的时候,王李又发现自己在茫茫的雪地里,这次与上次的景致仿佛不太一样,四周都是山,只有前方是一线天空。王李的包就扔在不远处,他费力的挪过去把它捡起来背到背上。

前方那一线天空看起来仿佛很近,其实却极遥远。王李踉踉跄跄的走了许久,周围的景致还没有变化。山没有尽头。

风是冷的,地也是冷的。王李又要走不动了,他的行动变得僵硬而迟缓。在他要坚持不住之前,忽然,寒冷的感受都消失了。四周变得温暖,王李的身体很快恢复了气力。四周还是雪山,寒风还在吹着,可是王李感受不到它们那骇人的低温,雪花打在脸上甚至让人感觉有些炙热。

“我这是快死了吗?听说人在冻死之前会觉得很热……”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依然是忽远忽近,一会尖利一会低沉,一会柔和一会硬朗。声音越来越急促,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推着王李不断地往前,往前,甚至跑了起来。王李脱掉了防寒的楚巴,扔掉了背包,以让自己跑得更快。耳边的絮语越来越清晰,最终凝成一个低沉沙哑得像是钝器摩擦的男子声音:

“快走,快走——!”

周围的景色急速的倒退,王李迷迷糊糊的想,自己也许是在飞了。他顺着声音的指示,一会往左,一会往右,穿越了山上许多隐蔽的出入口。周围的景色原来越模糊,最后变为纯白,又一点点的褪色,变成了斑驳的黑。

王李醒来了。

依然是熟悉的木屋,只是此时没有点灯,炉火也半熄了,几个火星隐在黑色的灰堆里。屋里很暗。王李环视一圈,没有看到壮汉。他想坐起来,却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手按住了。

“不要出声!”壮汉第一次开了口,和王李梦境里的那个男声一样难听。王李吓了一跳,疑惑的看着他,想问点什么。壮汉瞪了他一眼,他便不敢再张口。壮汉指挥王李挪到门边,并递给他一把猎刀。自己则握住了门把手,慢慢的拧开。正是夜晚,冷风随着开启的门呼的涌进来,夹杂着大片的雪花。壮汉背上背着一把磨损严重的双管猎枪,显得整个人虎背熊腰的。腰上鼓鼓囊囊的,也不知塞了些什么。壮汉领着王李慢慢走出门,谨慎的在风雪中摸索着前行。壮汉没有打手电,在黑暗中却行动敏捷。王李紧跟着壮汉的步子,慢慢的在黑暗中行走。王李跟着壮汉进了一个山洞,壮汉独自走到洞的一个角落,从一处大石头下摸索出一个背包。王李见过这个牌子,来这边登雪山的外地人有不少用的是这种。壮汉躲到背风处,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抱着一把用布条裹起来的步枪,这时王李才看清壮汉脸上带着一个深红色的怪怪的眼镜。王李还没来得及惊讶,洞口处就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似乎是蹩脚的汉语,隔得远也听不清在讲什么。

“不好!”壮汉拉着王李转身就跑,虽然洞里石头奇形怪状,但是壮汉带的路却十分顺畅,显然对他这一带十分熟悉。跑了大概半个钟头,他们从山洞的另一个出口出来了。王李从没在雪山上跑这么久过,且他年纪也不算太年轻,喘气喘的像下一秒就要窒息了。后面的人追的很快,骂着王李听不懂的话。

他们赶紧继续快速前进,又拐了一个狭长的弯,前面是一片荒芜的谷地,中间却没有积雪。王李突然意识到,和他交易的人似乎就是选了这个地方,和给他的照片一模一样。

壮汉突然靠过来,说,“他们叫你到这里来,是不是?次仁。”

王李一惊,他自小便住在汉人区,除了母亲,他印象里还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

“我是王雪霁的弟弟。我叫王旭方,你叫我老王就成。别讲那些辈分,麻烦。”

王雪霁是王李母亲的名字。王李虽然心存疑惑,可是现在的状况由不得他不信。只靠自己的话,他根本找不到路活着出去。王李不由得又摸了摸衣服内袋,那对镯子还好好的躺在那。

“哎,好,好,——老王。”王李心想,这个人的声音怎么这么难听。

王旭方领着他进了一个暗洞,他们一起吃了些干粮,休息了一会。他们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外面追上来的人似乎还没有发现这里,骂骂咧咧的分散开来在找。过了一会,王旭方趴在墙上听了听,“不好,我们得快跑。”说完又赶着王李从岩缝里往旁边钻,钻了不一会,又是一个狭小的出口。王旭方看了王李一眼,突然说,“不能把镯子给他们。藏好了。”说完走了出去,刚露头就是一个黑洞洞的枪管对上了王李的头。对方蒙着面,只露出蓝色的眼珠。王旭方没有给他们交流的机会,突然猛的把王李往下一按,对方立刻枪响了,发出噗的一声——没中。此时王旭方的腿已经到了敌人的手腕前,下一瞬间他的枪已经到了王旭方的手上,王旭方另一只手将敌人按在地上,枪口顶在敌人的脖子上就是一枪。血瞬间就喷了出来。王李吓得几乎瘫了,被王旭方扯着跑的时候腿还像面条一样。对方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杀死了,这让他身上发毛。枪响已经把对方的同伴吸引来了,他们稀稀拉拉的朝着这边靠拢,想要包围他们。两个较高大的人跑在前面,手上都端着枪。

王旭方拉着王李迅速的进行z字型的跑动,身边不断的出现雪坑。雪山上谁也不敢喊叫,大家无声的追逐着。王旭方带他跑到一处突出的岩石后,突然凑近王李的耳朵,说:“你快跑,先跑到东边那棵枯树那里。我拖住他们,不能让镯子落到他们手上。”说完迅速推了王李一把。王李此时被身后噗噗的声音吓得没法,也顾不上别的了,踉踉跄跄的的快速往东跑,拐过一个弯到了那棵高大的枯树下。

看到那棵树的时候,王李感到有些恍惚,突然感到这周围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分明就是在他梦境里出现过的那棵树。



TBC

坑到我有灵感了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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